最后一道长城-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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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庙祝仙逝后德仔当了兵,又遇上兵荒马乱的年头,花婆庙几乎绝了香火。德仔拨草开路,领众人来到白衣洞口,沁人心脾的清风扑面而来,一下子凉爽许多。
赵琴饶有兴趣地东张西望,洞顶象是一块光滑平整的巨大石板倒扣而成,挂满了千姿百态的钟乳奇石,山洞宽敞明亮,活象个可以摆设几十桌酒席的大厅,旁边还有两个深不可测的地洞。
她扔了块石头,滚了许久,地洞深处还传出沉闷的响声,问德仔:“你下去过吗,下面有多深?”
德仔点点头:“有二、三里吧,直通土司衙门后山,小时候小人常同村里的小兄弟钻到土司家果园偷果。”
第四十九章 连城梦(2)
苏元春暗自思忖:若把白衣洞辟为军机要地,大厅可作为议事的场所,隐秘的地洞还可成为突出奇兵的暗道。
“夫人,白衣洞不错吧?上面还有两层,比这里更漂亮,阿公说那是仙人来往的地方。”德仔如数家珍地说。
“还有两层?”赵琴有意逗他,“上面都有什么仙人?”
“阿公没说,”德仔一本正经道,“好象是八仙吧。”
“八仙?”苏元春装着不以为然地说,“那是我朋友呀,好久不见,正想会会他们。”
德仔故意认真起来:“上面两层就别去了吧,小人在这里住了几年,连小洞口也不敢走近一步,怕惊扰了仙人。”其实老庙祝的叮嘱哪里禁得住他的好奇心,阿公尸骨未寒,他早已打着火把把上面两层逛了个遍。
董乔笑道:“大帅官至提督,是天上的武曲星君下凡啊!仙人能去的地方,大帅怎么不能去呢?”
德仔扎了火把在前面探路,走了几十步,眼前豁然一亮,这里另有一高一低两个宽敞的洞口,光线即从洞口照入。
原来白衣洞是个洞内有洞、洞外有洞、洞洞相叠、洞洞相连的奇洞!赵琴暗暗颌首,见内洞昏暗幽深,问:“里面有多深?”
德仔诡秘地笑道:“夫人进去就知道了。”
“进去看看。”董乔接过火把,率先走进内洞。内洞宽敞高深,洞中奇岩参差、怪石林立,四壁钟乳洁白如玉、琳琅满目,千姿百态,美不胜收。
赵琴观赏着洞中的景致,心中暗暗叫绝,如果上了德仔的当,不进洞里游玩,才真的让人后悔!
“‘白衣洞’名字太俗,改个名,叫‘白玉洞’吧。”苏元春突然一楞,在一块造型别致的钟乳石前站住。
魁仔用火把照亮那块巨石:“大帅,这块石头象什么?”
苏元春象在默默地回忆什么。
德仔抢着回答:“象一头正在喝水的大象:这是鼻子,这是腿——就是没有象牙。”
赵琴歪着头打量了一阵,点头说:“嗯,是有点象。”
苏元春摇头自语:“想不起来了。好象在哪个洞里也见过一块酷似大象的钟乳石,跟这块差不多。”
德仔来了一句:“是不是大帅还在天上做神仙的时候,同八仙一起神游过这里?”
众人见他说得认真,全都哄笑起来。
赵琴又问:“不是说有两层吗,还有一层呢?”
“在那里,”德仔指向外洞侧顶一处石龛,卖弄地说,“我想大家还是不要上去的好。”
魁仔不解地问:“为什么?”
德仔装出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那里太漂亮了,要是你们舍不得下来,还不是小人给你们送饭。”
“故弄玄虚!”苏元春白他一眼,“少废话,前面带路!”
“哇!”刚进石龛,赵琴发出一声惊叹:两块巨石的夹缝中有处一丈见方的小石罅,其间石柱矗立,钟乳滴浆,峰峦低耸,沟堑纵横,紫藤轻悬,宛如在石龛密室门外摆放的一盆天造地设的山水盆景。
苏元春直在心里感叹:德仔的话有些道理,本帅真有点流连忘返了。他走出洞口巡视周围环境,见四周都是石壁,极难攀援,暗暗颌首。
董乔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道:“大帅,夫人说得不错,山谷里可以建一座兵营。”
苏元春想起李秉衡的忠告,压低了声调:“有一件事我心里没底:李护抚说,康熙年间圣祖皇帝明令废除长城,也不准子孙后代再修长城。如今要修南疆长城,这道坎不太好过。”
赵琴哂笑道:“这算什么事?不叫长城不就妥了!”
苏元春楞一下,拍着前额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对,我们也标新立异一下,不叫长城,就叫……对,叫‘连城’,来他个连城千里,听起来顺耳,(奇*书*网^。^整*理*提*供)又不违背大清祖训。”
董乔也笑了:“有这样当夫人的吗?尽给大帅出歪点子。”
德仔察颜观色,乖巧地递上罗盘。
苏元春本欲观测此地方位风水,见德仔揣摸出他的心思,反而故意不接,淡淡地说:“时间差不多了,下山吧。”
德仔一脸失望:“大帅连句好话也不给啊?”
苏元春一直在心里斟酌构筑千里连城边境防线的构想,点头道:“白玉洞确实不错,本帅要重重赏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大帅,是真的?”
“本帅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魁仔捅他一下:“德仔,求大帅赏个老婆。”
德仔没有理他,鼓足勇气说:“小人想求大帅赏几天假。”
苏元春想起撤兵前遇刺的事情,下意识地看看董乔,半开玩笑地说:“算了,还是赏你个老婆吧。”
董乔有意岔开话题:“对了大帅,来龙州前莫师爷对在下说,战争已经结束,家里事情也多,打算这几天回永安。”
“怎么,老莫要走?”苏元春颇感意外。
莫寓道虽然无官无职,但什么事都尽心尽责办得条条有理,帮了很大的忙。据华小榄说,莫寓道在工程施工管理方面颇为内行,现在启动资金已经解决,正想让他为边境建设助一把力,想不到他竟要打退堂鼓了。
第五十章 布衣莫寓道
回到幕府,果然见莫寓道已收拾好坛坛罐罐,一副要搬家的样子。
苏元春故作惊诧地问:“老莫,你都知道了?”
莫寓道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张香帅答应给些银子,让我们修复南关。我正想和你商量,请你到关口督工呢!你这人哪,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修南关又不是救火,再急也不争这一两天呀!”
莫寓道没好气地数落道:“你太过份了吧?我有言在先,只帮你打番鬼,其他事情一概不管。打完仗还不放我回家,真是岂有此理!我一个布衣百姓,家里有田有地,我不回去打理,谁为我操心?”
苏元春装糊涂:“大哥想回家?早跟我说啊!当初我就想,不要功名不要饷银,吃饱穿暖就行,那不是拿自己大哥当长工吗?也怪兄弟不会做人,早该在功劳簿上给你添个名字。”
莫寓道卟哧一笑:“别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算我倒霉,生来就是做奴的命,认了你这人精做兄弟,处处遭你算计。”
苏元春恭维一句:“早就知道我大哥是嘴硬心软的人。”
“别给我戴高帽,不心疼你呕心沥血守边固防,鬼才给你白打工。说吧,张之洞给多少银子,我们得看菜吃饭不是?”
“十万两。修了南关关楼,还要修龙州城垣。”
莫寓道摇头道:“光龙州城垣就不少于十万两。加上南关,没有十五万拿不下来——除非只筑土墙,不用石料。”
苏元春哼一声:“真这样,我就在竣工碑上刻下你的大名:光绪某年某月,永安人莫寓道用泥巴筑成固若金汤的镇南关关城一座。让你名垂千古流芳百世,大哥以为如何?”
“别打岔,我不是在想这事吗?”莫寓道在心里盘算一阵,“这样吧,你选出两营精壮士兵,让他们助工做力气活,可以少请些工匠。再选些心灵手巧的士兵跟师父学手艺,自己开山凿石,自己烧石灰,自己熬硝造火药,自己打铁修造工具,能省则省。细算下来,十万两再不够,也差不多了。”
苏元春若有所悟:“老哥,兄弟服了你了,算盘打得够精的。以兵勇助工不单省钱,也免除了百姓劳役之苦,还培养了自己的技术人才,以后修筑炮台碉台就不用四处请人了。”
莫寓道警觉道:“干完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打算?”
经过深思熟虑,苏元春依然坚持自己的防线建设思路。龙州距南关百里之遥,提督署迁到龙州后,应在凭祥择地建设屯兵基地和提督行署,游了白衣洞,他心里更有了底。
他把自己的设想和李秉衡、冯子材的异议告诉了莫寓道,感慨地说:“这些洋人没一个好鸟,千里迢迢越洋过海的,如果不想占我们的便宜,那才是吃错药了。只有建成坚实的边境防线,才能镇慑外夷,番鬼即使有贼心,也不敢轻易生出贼胆。”
“李秉衡说得对,以为朝廷肯为你的南疆长城买单吗?老太婆过生日,少说也要花三、四百万,可是真要拿出几十万给你修炮台,我看她未必那么大方,”莫寓道摇摇头,又问,“不知朝廷打算裁掉多少兵勇?”
“只留三十二营,算来要裁一万多人吧。”苏元春不解地看着莫寓道,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头痛哪!一万多名衣食无忧的士兵一夜之间变成无人管束的游勇,势必对刚刚稳定下来的边境局势造成极大的压力。”
“谁让你是汉官?当年刚剿平长毛之乱时,曾国藩为什么急流勇退,还不是回避功高震主之嫌?满人的朝廷不可能让汉官拥兵自重,弄不好就是杀身之祸呀!”
莫寓道见苏元春不语,觉得自己的话重了一些,缓了口气道:“不过压力也可以变成动力,一万老兵不是小数,若能妥善安置,胜似一万雄师啊!边境地僻人稀,人丁不旺,百姓贫穷。巩固边防不单要有官兵、有炮台,更需要边民支持,要想办法把边境繁荣起来,百姓日子好过了,就不会走歪门邪道。一句话,兴边才能固边,民富才能国强。”
苏元春默然点头,这些话听起来简单,可都是至理名言,多少年来他只顾冲锋陷阵建功立业,何曾留意治国治民的道理?天下是武将打的,江山还得靠文人来坐。
莫寓道又说:“你那一搅子防线计划太过宏大,谁听了都要吓一跳。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银子也要一两一两地讨。不如先用这十万两银子把南关和龙州城垣建起来,只要事情办得好,向上面伸手会容易些。以后再找钱修镇关炮台,在廪更村山谷建屯兵重地和提督行署。”
“别总是山呀村的,俗气,还是‘连城’好听,”苏元春对他刚发明的这个新词情有独钟,“大哥说得对,要循序渐进,花上十年八年,把边防建成固若金汤的千里连城!”
莫寓道警觉地说:“丑话说在前头,镇南关一修好,我马上卷包袱走人,别到时候又花言巧语骗老莫白打工。”
苏元春狡黠地笑道:“晓得我大哥心善,最疼兄弟了。”
第五十一章 我是婆家人
镇南关修复工程开工好些天了,进度和质量都是苏元春必须亲自过问的事情。世风日下,多年来下属糊弄上司、上司糊弄朝廷的风气几乎成了定例。不亲眼看一下,心里总不踏实。
行近南关,听到路边作坊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苏元春下马走进。
一位赤着上身的士兵正在师父的指点下锻造工具,见几位大人到来,忙放下铁锤跪下打千:“大帅。”
苏元春点点头,拿起士兵放下的大锤,对带徒的师父笑道,“这位师父,本帅给你当徒弟,肯不肯收?”
“大帅说笑了,”师父看到苏元春真的抡起铁锤,便用钳子翻转铁砧上烧红的坯件,扬起小锤在上面轻点。见他下力适度,跟锤准确,停下手问,“大帅也会干这种粗活?”
“打铁可不是粗活,用锤、淬火都有讲究,”苏元春放下大锤,不以为然地说,“当年在江西剿长毛,打完仗没事干,跟军中师父学的,修刀淬火钉马掌都能自己做。那时年轻,什么都想学。怎么样,给你配的徒弟还行吧?”
“这徒弟好!又聪明又勤快,悟性也高,三天两头还想到买些酒菜孝敬师父。草民两个儿子没一个比他孝顺,说心里话,草民还真把他当儿子待了。”
“当本帅的兵不亏吧,学了手艺,还多了个老爸,”苏元春赞许地看看跟师的士兵,又问师父,“师父贵姓?哪里人?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贱姓农,人称农大,龙州人,祖上在青龙桥边开了间青龙刀铺,到草民手上已经是第五代了。听说大帅招工匠修南关,以后还要修龙州城墙,草民心想,这些都是为边境百姓做好事呀,我们当百姓的应该有力出力不是?所以关了铁铺,全家人都到南关效力了。真不巧,老婆带着两个儿子回龙州运铁材,没能见着大帅。小翠过来,见过苏大帅!”
苏元春这才发现蹲在炉子后面拉风箱的姑娘。她羞涩地站起来,正要跪下,苏元春扬手止住,打趣道:“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