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对对碰-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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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着手机,好半晌,见没什么动静,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为什么那么紧张呢?
她翻身睡倒,手枕在脑后,眼睛望着低低的天花板。灰白的天花板上有一汪水渍,浅浅的黄色,晕染出不规则的图样。
她看着看着,那水渍仿佛变换成少女模样,枯瘦的容颜,深陷的眉目,欲言又止地哀怨的表情……
“周雨翊!”朵朵翻身坐起,汗湿夹背。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不断何荡。定定神,偷眼再看时,仍然只是一摊漏水过后的污渍。
不由得苦笑。
心里面的懊悔被无数辗转的念头放大再放大。
是她的错!她没法回避,也不愿回避。
是她的错呀!
而且,是一辈子没有办法挽回的错!
她甚至开始怀疑,若没有她,若没有她多此一举地做这个中介人,是不是?是不是他们都可以少一些遗憾?
这太残忍,太讽刺了!
她为自己过去的那些努力感到可笑,曾经,她以为,她的存在是为了成就世间无数美好的姻缘。可如今,即便美好的姻缘仍然在,她却已丧失掉热情!
她还是古朵朵吗?她还是当初那个立志要成为天下第一婚姻中介人的古朵朵吗?她无助地苦笑,笑到直想大哭一场。
是的,她想哭,可现在,她还不能哭。
不能哭……
右手颤巍巍地举起手机,她需要找人讲话,她需要有一个人来分享她的懊悔和悲伤。因为她不如林西坚强。她扛不起。
按了电话簿,一个个名字从眼前跳过,理智告诉她,此刻,她要找的人,名叫梁少驹,可,手指不听使唤,还是按下数字键1。
1号快捷键,原本储存的是少驹的电话号码。那次分手之后,赌气换上了卓不凡的,因为当时,她需要他协助邀请秦逍宇,找他的时候比较多。
后来,就一直没有改过。
想到这里,她心头突跳,再一次切断通讯,回头去翻已拨电话。
一天前、两天前、三天前……找到了!
原来……原来……她捂住嘴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直隐忍着的泪水却在此刻滴滴淌落,落在手背之上。
原来,那天晚上照顾她的人,不是梁少驹,而是卓不凡哪。
她怎么想得到?
在她最凄惨最狼狈的时候,打的第一个电话,想起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他?但,为什么想不到呢?
此时此刻,她最无助的时候,她心里,想念的那个人,不正是他吗?
她一直想要回避的,不肯正视的情感,在这一刻,在她陷入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惶恐之中的时候,那样明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而且,愈来愈清晰。
她清楚地知道,她在想他,想念他,好想好想。在这远离他200多公里的陌生的旅馆中,她对他的思念,泛滥成灾。
手机铃声蓦地响起,她吓了一跳,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吓傻了!
铃声持续——
好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喂?”
不会是卓不凡吧?会是他吗?她心头小鹿乱撞。
“哎,朵朵,你还好吧?你到苏县没有?见到你的朋友了吗?她还好吗?你什么时候回来?”方心湄的声音如散落在风中的冰片粉,凉凉的,丝丝缕缕,抓不住,飞散了。
“朵朵,你有没有在听?”
“呃,我在。”她并不想把失望表现得那么明显。
“一个人在外面,自己身体要紧,记得要吃饭喔,一听你的声音就是有气无力的。”心湄埋怨地说。
“姐。”
心湄一愣。
“她死了,雨翊、她死了!”朵朵放声大哭。
2005年春,梅雨季节,一个落雨的清晨,古朵朵结束了她的苏县之旅。
一切都仿佛还在昨天。
昨天,那个清雅的女子对她说着遥远的北方,一个山村教师的故事。
昨天,她帮25岁身患绝症的周雨翊转出第一封信。
昨天,一个大男孩带着必胜的信念向她传达了对雨翊的思念。
昨天……昨天……
昨天,她曾坚信人间有爱,并立誓为此躬尽一生。
昨天,她也曾怀疑誓约和泪水终究只是昙花一现。爱情原本短暂,像泡沫一样随风消散。
然而,这些,都只留在昨天。
“一切都过去了,从现在开始,又是新的一天。”清冷的候车室里,林西与她挥手道别。她和海阔天空带着雨翊的骨灰坐这一班车北上,而朵朵则等待下一班火车南下。
听说,雨翊的故乡并没有亲人,可她的遗言执意要林西送她回家乡安葬。
朵朵点点头,没说什么。
面对林西,有好多话想说,却总是不知从何说起,仿佛你要说的话都已看在她那双宁定的眼中。
就连悲哀,也在她密密筑防的目光注视之下,陷入重围,找不到缺口。
车站里的广播已在一遍遍催促。
林西终于转身。她们分手,一个人坐下来,个人朝里走。
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陌生而冷清。
朵朵穿着借来的大毛衣,缩在冷硬的椅子上,连自己也觉得荒谬。
苏县?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里,既不是雨翊工作的地方,她任教的那所小学,听说,离苏县还有好几十里。这里,也不是她的家乡,而她,千里迢迢,只为在这个她们都陌生的地方,见——最后一面。
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她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句话。
但,如果上帝给她这次机会,面对雨翊,她又该说些什么呢?
人生无常,得到的应该珍惜。
她应该珍惜。
可是——
朵朵想起那天,在卓家客厅里,温倾容不断说着的那一句话:“那个傻瓜,他什么都不说。”
当时,她听了,只有苦笑。
卓不凡不说,是因为,她并不是他的真命天女。
而她,这刻,却为何那么想要找一个人诉说?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她心里想着,人已站了起来。
手机没有电,她在车站旁的售货摊前买了IC卡,开始拨打在心里想过无数遍的电话。
“嘟——嘟——”单调的声音传入耳际。
她心头揪紧。
从没想过,这一刻,若找不到他,又如何?
“嘟——”
电话无人接听。古朵朵惘然若失。
一直以来,她所作的都是一个人的挣扎,接近他,或者是拒绝他,她以为时间还长,只要她自己慢慢整理好,只要她自己能够想明白,他就会在那里等着她。
然而,她却从未考虑过他的感觉。
他——对她的感觉,又是怎样的呢?
一个很烦人的讨厌鬼?一个莫名其妙的糊涂家伙?还是,仅仅只是偶有交集的陌生女人?
朵朵无力地抓着电话,心里在祈求他快快接起,又害怕他果真接起来,她又该对他说些什么呢?
她的喜怒哀乐,对于他来说,是不是,仅仅只是旁人的故事?
斜飞的细雨飘进电话卡座里,她眨眨眼睫上的水珠,终于放弃。
广播里又开始催促着新一批的旅客。
她退出来,顺着人流的方向走向站台。
一路上,她恍然明白,或许,这一趟苏县之旅,不过是上帝放进她生命里的一个隐谕,提醒她就在身边,却一直不曾用心追寻的东西,譬如:卓不凡。譬如:爱情。
“古朵朵!”忽然,她听到有人隔着人群叫她。
她站住,但,却,不敢回头。
是她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是幻觉。
她摇摇头,继续朝前走。
“你干吗?”有人紧赶两步,扯住她。朵朵吓一跳,一抬头,她立刻傻了。
“你?”是卓不凡!天……她揉揉眼睛,莫非想他想到眼花?
“你哭了?”他蹙眉,看着她潮湿的眼睛。
她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会?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在自己最脆弱,最无助,最想念他的时候,他竟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会?
“出什么事了?”他的声音出奇温柔,害她又想哭。
“我刚才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你都不接。”
“是吗?刚才广播声音太大,我没听见。”他扶住她的肩膀,带她闪过拥挤的人流。
车站广播还在一遍遍催促:“前往A市的415号列车进站了,请旅客同志们做好进站准备。”
“我该走了。”朵朵真不舍。
“我们一起走。”卓不凡微笑。
“可是,你不是才到吗?”
“我已经办完了要做的事情,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朵朵一怔,心弦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他这么说,她是否该以为,他是特地为自己而来的呢?
她低下头,觉得脸,有些烫热。
“我去买票,你等会。”他说着,迈开大步,向售票处跑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他身上的那件灰色风衣,被风鼓动开来,张开两翼,像是突然从空中掉下来的天使。
朵朵心悸,感觉眼眶,再度热了。
火车轰隆,沿着来路向南疾驰。
他就坐在她的身边,这一次,她不再感觉孤单。
他的出现,让这趟苏县之旅变得不再忧戚惶然,她喃喃向他诉说着“我是一条鱼”与“海阔天空”的故事,从林西那些找不到的共鸣,都在卓不凡身上得到慰藉。
“林西……她是不是经历过一些什么?”她迟疑着问。
那个女孩身上,有着超越普通人的镇定与坚强,让人感觉到——害怕!仿佛从她身上流失的,是属于人性的一些东西。
卓不凡沉默,半晌,才叹道:“看来,逍宇并没有找到她。”
那是一个错过的故事。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别自责,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有圆满的结局。”
她转过头,看到他的柔情关注。胸腔如堤,情潮拍岸。
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有圆满的结局。
那么,属于她的爱呢?
她咬住嘴唇,心情复杂。
太过幸福的感觉,让她害怕。
从前,她是不相信爱情,如今,她是觉得,自己不配享有爱情。
上帝应该惩罚她,她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因她的一时软弱,有一个灵魂,可能带着遗憾离去。
她眼色一黯,别过头去。
然而,下一秒,她被拥入一个温热的胸膛,一双手臂把她抱得好紧,似乎怕稍有缝隙,她就会他的臂弯里溜走一样。
她整个人傻住了,无法呼吸。
从来不曾想象过,卓不凡会有这样热情主动的一天。
他从前不总是那样被动地微笑着,默默地注视着她吗?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呆呆地,绷紧了身子,一动不敢动。
他抱紧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后,酥酥的,痒痒的。
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心快要崩塌了,不想再抗拒,真的不想再抗拒。
她明明那么渴望着,埋入他坚实的怀抱里。
“我承认,我是一个软弱的人。”他说。
她静静听着,无法言语。
“如果你了解我,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么害怕失败。”
是的,她知道。
她曾经告诉过她的当事人:如果两个人是互相喜欢的,他们应该总能感觉到对方的孤独和无助。
“我害怕失败,所以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因为没有把握,所以选择逃避。我逃了那么久,那么久,以为,只要一直逃一直逃,逃下去,不曾参予,就永不会失败。
“可是,我忘记了,那战争,是在我的心里,而胜负,是你的一句话。”
她目光闪动,眼睛起雾,心融得一塌糊涂。
天!原来,不仅是她有情,不仅是她在苦苦压抑,他对她的情意,远超自己。
她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她的沉默,让他感觉害怕。
可这一次,他已认定,决不会退缩。
爱情的国度,总要一个人先踏入脚步。
“这一次,你突然离开,我的手机上,有你打来的电话……”
她记得,是来这里的第一天,拨了第一声之后,又被她切断的那个电话。
“我再打给你,却一直不通……”
那天,她一直对着心湄哭到手机没电。
“第二天,我去了麻将馆,问到你家的电话号码,你姐姐告诉我,你在苏县。”回头想来,他自己也不免觉得好笑。
就因为她的一个未接电话,他便千里迢迢赶来苏县。
却从不曾想过,若是错过,又如何?
然而,幸好,上帝待他不薄。
“傻瓜!”朵朵叹息。
“傻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感动你。”他微笑。
“是吗?可我的心肠很硬哦,不是那么容易被感动的。”
“不怕,我有碎石机。”没遇上她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已的话也有这么多。
“耶?我可是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