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南宋-第4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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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构看到这份盟约,也是出奇的沉默,单薄的胸膛起伏,一阵剧咳,待侍者拭去嘴边痰渍后,才嘎声道:“诸卿相携而来,想必已有定论,不妨直言。”
诸臣之首赵鼎,沉声道:“禀陛下,臣等以为,去尊号之事,万不可答应,大宋绝不可降为方国。至于那三路之地,荆湖南路战乱经年,已成焦土,这个烂摊子送与华国倒也无妨;江南西路匪患猖獗,剿之不灭,赋税难收,徒耗钱粮,留在手上亦是累赘;福建路尽在华国兵锋之下,无十万大军,难以戍守,纵想保之,亦是难为……”
赵鼎的说话声,被赵构剧烈咳嗽打断,内侍慌忙为官家抚背顺气,奉汤以伺。
赵构饮了汤药,气息顺了些,方才微微喘息道:“诸卿之意,三路之地,可予?”
南宋君臣都没有提第三条进贡之事,相对于前二者而言,这实在不算什么事,而且华国要求的进贡也不多,无非就是要个宗主国的面子而已。这点两国都心知肚明,倒不会在这小事上扯皮。
张浚扬了扬眉,想说什么,却感觉被秦桧扯了扯袖子,终于把话吞下去。说实话,最不想交地盘的就是他,但实在没办法,没钱没粮,那来的军队,没有军队,怎么守地盘?现在把这些已成烂摊子的地盘交出去,卸下这个沉重的包袱,可以集中力量,将有限的人力物力财力使到一处,方才能锻造出一支堪能保卫朝廷的精兵。
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可行之策。若能以这些沉重的代价,换得休养生息的时间,还是值得的。
三位重臣的沉默,代表默认。
赵构再问:“依诸卿看,此约若订,华国是否会遵守承诺,再不南向?”
秦桧应道:“岭南乃穷恶之地,华君要之何用?背负背盟恶名。为取氲瘴之地,何等不智?”
赵构满意点头:“争取保留帝号,其余条件,皆可答应。”
待赵鼎、张浚离去之后,赵构独留下秦桧,屏退左右,缓缓道:“刘、张及诸将近来如何?军心如何?”
秦桧近前低声道:“回禀陛下,刘平叔(刘光世)、张伯英(张俊)、王子华(王德)、杨公浩(杨密)诸将,近日频聚,虽言所为军事,但营门一闭,内中如何,无人知晓。陛下,值此人心惟危之际,不可不防啊!将犹如此。军心更是……”
赵构细长的凤眼眯缝,苍白如敷的脸色,此刻更是难看。
秦桧偷望了一下官家脸色,轻声道:“和议若成,则大局可定。乱兵悍将,实为圣朝之大忌。祖宗之法,早有明训啊……”
赵构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闭目挥手,当秦桧长揖退出之后,赵构双目倏睁,一双泛黄的眼瞳,阴森得可怕……
……
绍兴四年,二月,华国与宋国和议签订,宋主去帝号,称宋王;割让三地;岁贡银、帛。两国以岭南为界,互不侵扰。宋国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尊号,降为郡国。
四月,朝廷下旨,刘光世平叛有功,升司检校太保、殿前都指挥使,封荣国公。张俊授签书枢密院事。这最为常见的收将权之法,二将岂有不知之理,均以有疾,向朝廷奏呈交出兵权。
按常理,刘光世卸职之后,接任的应当是王德;而张俊卸职之后,接任的应当是杨密。但令人意外的是,接任御前右军的却是另一员南宋宿将解潜;而接任御前巡卫军的,则是张公裕。
这一下,引发了两军严重不满,更令两员大将一肚子火。如果说,接替张俊的解潜,还算是一位老资格宿将,军功资历不在杨密之下,杨密虽有火,却不得不憋着的话,那张公裕接替刘光世,可就令王德火大了。
南宋初的将领,没几个是好脾气的。别的不说,单说上面几位:历史上,解潜就曾与王彦在干过仗,两军因逃卒之事,军士交斗于市,并最终造成王彦被贬,离开八字军。王德,这位号称“王夜叉”的悍将,更是在苗刘之变时,拒绝服从韩世忠的指挥,并在争执中,杀掉韩世忠手下统领陈彦章,自家也下狱并差点被砍头。而郦琼的叛逃,更是因为与王德争相统领刘光世的部队而引发。
在这个时空,郦琼已死,没法与王德争了,但却换成了一个更令王德不服的张公裕。张公裕此前不过是和州防御使,虽曾有过击败出海追袭赵构的金兵的战绩,却如何能领大军?
激愤之下,王德与前来交接的张公裕发生口角,怒而殴之。王夜叉是何等重拳,张公裕如何吃得消?被一阵痛殴后,重伤不治。失手杀人的王德自知死罪难逃,在其子王琪、王顺的极力掇使下,率御前巡卫军五千人马,逃出石门驻地,北上投降华军。
历史当真给南宋开了一个大玩笑,虽然“淮西事变”(即郦琼叛乱伪齐事件)没有发生,却变成了“岭南事变”。其实严格说来,这种偶然带着一种必然——只要南宋“强干弱枝”、猜忌领军大将的百年国策不变,这种叛乱的发生,是早早晚晚的事。
只不过,让“杯酒释兵权”的老赵家子孙不去猜忌大将,何其难也。
此次事变,主管兵事的知枢密院事张浚,遭到以右相秦桧为首的群臣猛烈弹劾,最终被罢枢密之职,贬谪出朝,出知地方。
接下来,秦桧又将矛头对准了左相赵鼎,历数其在绍兴三年这个南宋历史上最为关键的年份,毫无建树,反而令朝廷一而再,再而三陷入困境。赵鼎身为首相,当为此负责,引咎请辞。
赵鼎的支持者也不甘示弱,列举种种,加以反驳。两派大打口水战,相互指责。小小朝廷,庙小鬼多,弄得是乌烟瘴气,颇有神宗及哲宗年间“元佑党争”复炽之势。
最后是赵构再也躺不住了,抱病上朝,否决了弹劾赵鼎之议,这事才算消停下来。
散朝之后,赵构心腹内侍首领曾择,交给秦桧一卷手扎,说是官家新制御宝,请右相雅正。以赵构的书法成就,这般说辞却并非谦逊,而是因秦桧本身也是位书法大家,著名的“宋体”就是他发明的。君臣二人过去时常交流书法心得,互赠墨宝,象这样御赐手扎之事,亦是寻常。
秦桧不疑有他,微笑接过,归府之后,焚香沐浴,诚心礼斋,方才欢喜展开——在这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
手扎上只有两个如干戚飞舞、寒意森森的大字——慎独!
此语出自《礼记。中庸》“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这段标准的之乎者也的话,核心意思只有一个——自律!即指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能模范地遵守道德规范。做到言行一致。人前人后都是君子,不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用句民间大白话说,就是不要当面是人,背后是鬼。
秦桧在这一刻,冷汗涔下,脊背尽湿。
……
绍兴四年五月,赵构身体日渐虚弱。隆佑太后忧心如焚,满朝文武心怀戚戚。
右相秦桧费尽心思,从罗浮山请来一位据称活了二百岁的仙师,送来灵丹。经过层层验证之后,交由赵构服下。还别说,赵构自服此丹药后,精神日渐好转,气色也好很多。内宫外朝,一片喜色。秦桧也因献灵丹之功,重得赵构信任。
七月十三,申时,下朝回府不久,秦桧忽然接到一封密报,以其城府之深,袖袍亦不禁为之微颤。当即命人备桥,匆匆赶到尚未修建完毕的皇宫。
再次见到这位绍兴天子,嗯,或许只能称之为绍兴王了,但见他脸色青灰,眼布血丝,面容浮肿,满嘴溃烂,榻下盂盆尽是血沫。七月岭南,三伏酷暑,赵构却盖着三层被子,还瑟瑟发抖。
眼见秦桧出现,赵构又惊又怒,气喘吁吁,冲门外哑声道:“孤(王只能称‘孤’了)不是让仙师……咳咳……仙师来么?秦相,何故来此?”
秦桧躬身为礼,慢慢从袖后抬起头,目光闪动:“特来探视殿下。”
赵构怒道:“孤无需秦相探视,快快退去!”
秦桧身体缓缓挺直,脸上神情与言语竟是前所未有的倨傲:“本相若不来,谁为殿下送行?”
赵构虽然病入膏肓,但神智未失,一听话头不对,那张死人脸顿时变得阴森可怖,从厚被里伸出颤抖的手,戟指秦桧:“你……好胆!竟欲效张邦昌故事不成!”
秦桧摇头:“殿下错了,桧绝不会学那张子能(张邦昌字),做那般蠢事。殿下故去之后,本相必向华天子奏请发还徽宗之诸皇子,任选一人入宋为君。桧只愿为一人之下足矣。”
“一人之下……原来如此。”赵构冷笑连连,“莫忘了,就算孤不在了,还有左相赵鼎。”
“赵鼎?殿下定是重疾善忘,竟忘了已将此君罢相了么。”秦桧一拍脑门,似乎才想起什么,伸手入袖,在赵构惊惶的目光中,掏出的却不是匕首,而是一卷黄绫圣旨,缓缓展开给赵构观看。
赵构眼睛瞬间瞠大——这其实只是一道普通的贬谪令,这样的诏令,赵构生平不知批过多少。但眼前这道诏令,却又极不普通。不仅仅因为贬谪的对象,是当朝左相,更因为这道诏令,赵构从未见过,但却是他本人的手迹。
“你……你……”赵构嘴角流血,神情凄厉,“你竟摹仿孤的手迹……来人!来人!”
秦桧将圣旨放在御案之上,旁边便是堆得高高的奏折。所有御批过的奏折,都将由捧宝官捧御宝请赵构用印,当然,也将会包括这道圣旨。无论今夜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这些奏折与圣旨的用印生效——哪怕赵构已不能亲自动手用印。当然,前提是赵构本人不能否认这道圣旨的“真实性”。
赵构能否认吗?秦桧认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能!
秦桧并无半点惊慌,好整以暇道:“殿下不必徒费心力了,曾择已奉太后懿令,尊仙师之命,将百步之内所有内侍、禁卫屏退,以便施展仙家法阵,为殿下续命。”
仙师!灵丹!赵构在这一瞬间,终于明白前因后果。这哪里是什么仙丹,分明是催命的虎狼之药啊!
真相,常常是催命符。便如此刻的赵构,面容扭曲,一手长长伸出,鸡爪般的手指颤巍巍戟指秦桧,一手抚胸,青灰色的脸越憋越红,口鼻溢血,越涌越多,淋漓洇身……
约莫半刻时后,寝宫传来秦桧一声哀嚎:“殿下,殡天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狙击终焉
(大盟的打赏,越来越接近那令人激动的银座……只有双手合什无言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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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健四年,十一月,洞庭湖边,巴陵道上,一支长长的车马骑队,沿绿荫柳堤缓缓而行。
这支骑队约有两百人马,马上骑士外罩腥红大麾、内着锃亮胸甲,阔皮扣带交叉着两把鹰嘴铳,腰侧悬刀,马鞍两侧的革囊,还插着火枪、标枪、短斧、骑枪及鼓囊囊的霹雳弹……整个一群移动军火库。
这些骑士一个个神情剽悍,眼神冷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从血与火中拼杀出来的百战锐士的精悍。二百人的骑队,并不挤在一处,三十骑遮后,三十骑开道,两侧各有二十骑交叉游走,形一个绵密的外围保护圈。而内圈百骑锐士,则排列成一个双重骑阵,骑阵的中心,便是这里外三重团团环护的核心保护目标——一大一小两辆装饰华美的双辕驷马轻车。
车窗竹帘卷起,探出一张秀美纯净的小脸,遥望洞庭碧波,君山渺渺,云蒸霞蔚,气象万千,一脸欢喜:“陛下,这洞庭山水,果然极美。”
这少女,竟是华福帝姬赵赛月。此时距其回归中原,已过去四年,当年的青苹果,已长成诱人的水蜜桃。
能被赵赛月称之为“陛下”的,只可能是……一张留着短髭,英挺硬朗而又不失威严的面庞从赵赛月身后探出——正是华国天子狄烈!
车窗不大,车辆微晃,两张面庞一齐探出,自不免轻摩碰触。但见赵赛月面生红晕,明眸流盼,却只贴得更紧,而无半分避开之意,便可知这鲜美的水蜜桃,已被某君采撷矣!
狄烈边看边点头:“去岁宋国平杨太之乱,血战洞庭湖,据闻浮尸数十里,半湖尽赤……”
赵赛月微嗔:“陛下,如此美景良辰,却来说这等事……”
狄烈哈哈一笑打住:“月姬言之有理,朕这是大煞风景了……嗯,这荆南安抚使、知长沙府李纲,倒还真有些本事,不过一年光景,就将一汪血池荡涤一清。不错,不错,朝中居然还有人对其颇加指责……今趟出巡,还真看到不少东西,不虚此行。”
自天健三年解决四方疆域边患之后,华国开始潜修内政,努力发展,休养生息,恢复民生。经过一年的努力,全国各地喜报频传,关中、河东、河北、中原、辽东、宁夏、成都、两浙、江南,治安稳定,市面繁荣,收成喜人,安居乐业,形势一片大好。唯荆南、江西、福建一带,因刚刚收复,且战乱初平,恢复得还不尽如人意。
狄烈没混过官场,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