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南宋-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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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耶律铎清醒过来之后,萧不鲁也总算回魂了。一时间,这位向来以勇士自居的悍将,为自己这般如同战场初哥的表现,羞愧得无地自容。只远远看到敌人的影子,就被吓得弃军而逃——这是宋人才会干的事,何时轮到金人也这般沦丧了?
这不光是丢人,更有可能丢命!好在本军的主将是老上司耶律铎,如果换做是别的金军主将,萧不鲁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棒杀,或绑在马尾上生生拖死……
可是这样的难堪败绩,让耶律铎如何向上锋交待?萧不鲁久在耶律铎麾下,不用上司点醒,就明白今日之败肯定蒙混不过去,要挽回影响,只有一个办法——说一千,道一万,只有打下铁壁关,所有不堪的败绩,都可以抹去!
这,就是萧不鲁不得不发疯的原因。这一仗太丢脸了,他必须要找回这个场子,否则无论是其本人还是耶律铎,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为此哪怕再填上几百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方才一战,四谋克兵力已折损了一半,剩下一半也丧了胆,十天半月内是指望不上了。萧不鲁只好再从南大营抽四谋克签军,再加上四谋克契丹营兵,足有近千兵力。这是自金军围困五马山以来,动用兵力最多的一次,并且。也是战力最强的一次。
耶律铎出真定之时,共率八猛安兵力。因为不是全满员,故只有七千出头的人马。七千余人分驻于槐水与济水之间的南、北两大营,各负责攻取铁壁关与朝天关。大半月拚死强攻下来,已折损逾千人。加上晨时一战,又葬送了二、三百,也就是说,耶律铎坐镇的南大营,尚有三千左右的兵力。
萧不鲁一下就勾抽了三分之一。如果打下铁壁关寨固然是最好;若是打不下,但折损不大,那还有机会;若是损失太大,甚至如早前那般,死一半,废一半,那么耶律铎想在正月之前结束五马山战事。就将成为泡影——二千兵力,围困尚且不足,又谈何破寨?
所以,这一记回马枪,耶律铎与萧不鲁都是下了狠心的。图的,就是守军险胜之后。心情松懈无备,再加上铁壁关寨的外寨墙破损严重,连续发动进攻,更易突破。
搏一搏,羊羔变骆驼!
耶律铎与萧不鲁搏对了。铁壁关寨的守卫的确在极度疲惫下,防卫松懈。被旋风砲砸得面目全非的外寨墙。因为时间仓促,还来不及修补,再加上精干兵力都抽调去闹内讧了……结果,金兵一个冲锋,就拿下了外寨墙。
“骆驼”已经向耶律铎与萧不鲁招手。
不过,这时一人出手,斩断了“骆驼”张扬的蹄子。
铁壁关寨的危局,张锐已尽收眼底。很显然,守军因缺少箭矢,被十丈之外寨墙上的金兵弓手死死压制住。在没有足够的弓弩手反压制的情况下,守军一方任何一个防御动作,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现在守军唯一能做的,就是躲藏在垛口的箭孔后面,用枪矛不断将登墙的金兵捅下去。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见得就安全,丁字形的箭孔,足有两个交叉的巴掌大。十丈之外的金兵弓手,箭术好的,完全可以将箭矢射入孔内,将躲藏其后的守军士卒杀伤。
金兵登墙势急,而守军死伤惨重,纵使赵邦杰带来了最后的数百精锐寨兵,也只是堪堪抵住金兵的登墙冲杀而已,面对十丈外的急弓劲矢,所能做的,也只是举着插满箭矢的旁牌,苦苦支撑。如此危局,若再无强有力的援手,内寨墙的失守也是早晚的问题。
大敌当前,张锐自然不会再计较先前的龌龊,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现在都是枪口一致对外的时候。
“猎兵都,上!”
张锐一声令下,猎兵们齐齐端上火枪,甲队首先登墙,乙队待命轮换。这倒不是张锐不想来个百枪齐射,一下发威,而是寨墙面积有限,最多只能展开百来人的兵力。铁壁关寨兵死了再上,上了又死,活的死的将巡道挤得满满当当。能够将一队兵力放上去,并摆开基本阵形,已算难得了。
在张锐的要求下,赵邦杰也配合着命令寨兵让出垛口射击位,闪避两侧,以旁牌防护左右。
猎兵们在寨墙下待命之时,已填装弹药完毕,只等一个射击的命令。现在,当他们将枪口从垛口的箭孔处伸出,对准外寨墙上,正肆无忌惮从旁牌防护下探出身来,肆虐守军的金兵弓手时,期待已久的射击命令下达:“标尺1,目标,敌军弓手,自由散射,开火!”
一连串轰鸣声响起,青烟喷吐,火光频闪,十丈外正射得欢的金兵弓手,一个个血肉飞溅,像靶子一样纷纷栽倒坠落墙下。
外寨墙上的金兵弓手,采取的也是轮换制,一次上墙二、三十人,射上十来支箭,力尽后撤下,再换一批上。金军有弓手百人,可更换四轮,如此循环往复,最大限度压制守军。
猎兵队一轮轰击,就射杀了十余名弓手,残存的金兵弓手,慌乱躲藏到竖立在巡道上、供弓手们遮蔽用的旁牌后面。但金兵弓手完全没想到,这种本能的躲避举动,丝毫没能带给他们半分安全。
数息之后,砰砰砰!又是一阵烟火急吐,十丈之外的旁牌,毫无悬念被弹丸击穿。木屑纷飞中,躲藏在旁牌后面的金兵弓手,或闷哼,或惨叫,俯仰而倒。破碎的旁牌下,刺目的鲜红不断洇出……
前一阵,还无比喧嚣的战场,在这一刻,突然出现短暂的宁静。
近三十名金兵弓手,就这么完了?别说攻寨的金兵犯了傻,一个个仰头举刃,动作定格。就是铁壁关寨兵,也不敢置信,全瞪大眼睛,满面迷糊。更有一部分寨兵,因为举牌为猎兵们提供防护,距离过近,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巨大的轰鸣声震得双耳嗡嗡作响,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整个人陷入茫然之中……
猎兵队两轮散射,不到一百发弹丸,击杀近三十名金兵弓手,这样的命中率,的确相当喜人。没法子,谁让金兵距离如此之近,又如乌龟般缩身不动?十丈,不足三十步,就算猎兵们在扣动板机的一瞬间,有意识地闭眼或眯眼,这样半盲射的情况下,依然有相当不错的命中率。
一队金兵弓手覆灭,在外寨墙另一侧等候轮换的另一队弓手,惊疑不定之下,试探着循梯子爬上墙头。结果刚刚从墙头跳下,还没看清眼前倒底怎么回事,一阵弹雨扫过,当场有七、八人倒地血泊中。余人惊吓而逃,纷纷从墙头跳回去。跑得慢的几个,一脚刚踏上墙头,后背便连中数弹,口喷鲜血从墙头栽落。
如此凶残的打击,不但吓得金兵弓手再不敢登墙,就是内寨墙下挤得满满的近两百名攻寨金兵,也被镇住了,一时进退维谷。后面的督战队,手中血迹斑斑的铁齿大棒高举,同样不知该不该砸下……
战场之上,如何容得半点犹豫。而猎兵队,也不会给金兵太多的时间犹豫。
随着一声大喊:“霹雳弹!掷!”
三十多颗黑乎乎、闪着火星的五斤重霹雳弹,从寨墙上飞出,砸落到金兵中……
以最佳配方制造出的黑火药,投放到古代战场,会有怎样的杀伤力?有人时常拿现代做比较,其实是很不妥当的。同样当量的炸药,如果你安放到现代某个建筑的某个角落,你能炸死伤几个人?就算放到人流量最密集的百货商场,都是炸水泥多过炸人。
可是如果有人将这样一个炸药,扔到狂欢节上的人潮中,那是怎样的后果,尽可以想象,比如《异形》母巢里面的场景……
就如重机枪刚刚投入使用的一战期间,那真是杀人如刈草,几千几万人肥田。可到了现代,就算扔“战斧”式导弹,你又能杀伤几个敌人?还不是用导弹干着拆迁的活?
一百多斤的炸药,散布在三十多个点,不断翻滚在近二百双脚下……这样的情景,即便是寨墙之上的张锐,也看得心跟着抽紧……
轰隆隆!火光迸发,破片四射,血肉横飞。
从寨墙上看下去,仿佛在人群中扔下了三十多台锄草机,滴溜溜地绞了一圈,血雾迷漫,断肢乱飞。火光,照亮了一张张惶恐失措、惊骇欲绝的脸孔……
有人惨叫着捂住脸,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有人抓住自己的断手断脚,一脸茫然,浑然忘记按住伤口,一任断肢处血如泉涌;有人哀嚎着趴在地上,不断将从身体破裂处冒出的脏器塞回去;更多的金兵,则是血流如注,全身上下却看不到什么明显伤口,就那样直接挺尸了……
实际上,金兵的伤亡并不算惨重,被霹雳弹炸死炸伤的,不过六、七十人。只是,三分之一的伤亡率,足以摧垮一支远远算不上一流的军队。
金兵,崩溃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血色五马山(八)
为了用最快的速度,先声夺人拿下铁壁关寨,萧不鲁一反常态,首先投入使用的,就是拳头力量——三个谋克的契丹军。还有一谋克契丹军则作为总预备队,压在他手上。
另有四谋克汉签军,则集结在寨外。只等契丹前锋军攻破内寨墙,再全力压上。以犁庭扫穴之势,一举踏平铁壁关寨,一雪前耻……最好找到并活捉今日那支无耻的偷袭者,把他们全装进布袋,乱马践踏……
萧不鲁yy得正爽,突然看到大股契丹兵夺门而出,仿佛后面有无数妖魔鬼怪在追撵驱赶,轰然撞入正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来不及躲避的签军队伍里。
在战场上,一支整装齐列的军队最怕什么?自然就是前方自家的败兵溃卒冲撞本部。古代战场,许多大溃败往往都是因为这个缘故。好好的军队,被自家败兵一冲,恐慌漫延,阵脚大乱,不败也败了。眼下签军正遭遇这样的情况。
签军与契丹兵相比,本就是弱军。强军冲弱军,更是如洪水拍溃堤,一击既碎……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拦住……他们……”萧不鲁越说越无力,最后丧气地停止了无望的阻拦。山道窄仄,败卒如洪流,就连他的指挥本部,都被卷入其中,身不由己被裹挟而去。
萧不鲁此次攻击,也曾针对火枪做了一些防御准备,比如将全军的旁牌全部收集起来,交予攻寨的军兵。甚至连弓箭手都配备,真正做到人手一牌。可惜他还是严重低估了火枪的射程与威力。防御手段过于低级,更没想到还有比弹丸更致命的霹雳弹,结果,他就悲摧了……
这一次溃败,比起早间那一败,更为不堪。前次之败,是萧不鲁这个指挥官落胆先跑,然后是攻寨的金兵随之败退——这是个完全符合正规流程的败仗程序。在没有追兵衔尾追击的情况下。如果不是被猎兵都拦腰截击,狠狠地揍了一顿,萧不鲁本不应当败得如此之惨。
而这一次溃败,则是第一线的战兵崩溃,反卷本阵,然后裹着巨大的“乱流”,冲击指挥部。这样的溃败才是非正常的。也是极为危险的——危险不仅仅来自于本军自相践踏者众,更来自于守军随时可能的追击。
事实上,守军的追击已经开始了。
这个时代的战争,最大的伤亡,往往不是来自于正面拚杀,而是战败后无序的溃乱与敌军的追杀。
无论是张锐还是赵邦杰。当然都很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早间赵邦杰错失良机,已经懊恼无比,这一次,他与手下寨兵都憋足了劲。要双倍讨还回来。
而猎兵都甲乙两队士兵,则早已冲出寨去。或开枪射击,或投掷霹雳弹,五步杀一人,百尺不留命了。
在寨子正中央的望楼之上,眺望者已变成了信王赵榛。
本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古训,赵榛向来不会出现在战场的第二线。这一次之所以破例,一来是因为危险已过;二来是手下来报,那支猎兵都的杀敌效率太过惊人,武器可怕。这样的报告将还保留一点少年心性的赵榛弄得心痒痒,终于冒险出山一睹为快。
结果赵榛刚登上望楼,正好看到猎兵都战士好一阵霹雳流火,然后,金兵就崩溃了。
好可怕的武器!这是赵榛第一个念头。
来势汹汹的金兵就这样崩溃了?这是赵榛第二个念头。
不可与之匹敌!这是赵榛第三个念头。
一想到之前自己还想用三百人去缴这支猎兵的枪械,身披锦裘的赵榛,在大冷天都流出一串冷汗,后怕不已。
既不能以武力胁迫,又没法收为己用,或许,也只能按照对方的意思,先行撤退至平定了。否则那个张锐在未能完成任务的情况下,一怒拂袖而去。而金军再来上几次这样狂猛的攻势,届时,欲退而不可,欲逃而无门,就像自己那位被九哥尊为“钦宗”的大哥一样,困死东京……
这一番细想下来,赵榛的冷汗又流了一串,深悔自己之前怎么就迷了心窍,光想着手中的权力问题,忽视了性命悠关。虽然赵榛还没有后世那种健康是“1”,其余都是“0”的观念,但至少有一句朴素的古训,却是与此观念相通的,那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