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南宋-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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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
那军将驱马行至护城壕前,翻身下马,摘下头盔挟在胁下,一撩大麾,单膝跪地。发辫凌乱的头颅深深低垂,嘴唇微微颤抖,终于在真定城上下万千瞩目之下,猛烈地以拳砸地,号啕大哭:“败军之将,完颜撒离喝,叩见大帅!撒离喝无能,去时是两万精卒,回时却只剩八百,更折了大将蒲察胡盏,失了副将完颜设也马……惨败如此,撒离喝无颜再入真定,请大帅治罪!”
城门敌楼之上,宗辅脸色铁青,双目红筋如网密布,双拳紧攥,指甲刺入掌心,有血殷红……
十一月初十,金中路军主将、雄州都统完颜撒离喝,率八百残兵败退真定,在真定城南门之前,当即被剥夺一切军职,直接被锁拿下狱。
撒离喝之所以没被当场处决,除了他本人的宗室身份之外,最应当感谢的,反倒是他的敌人天诛军——由于奈何关之战,金军首次接触到了这个时代最令人震憾的先进武器与作战方式。撒离喝是这一战中,最有切肤之痛与血泪教训的亲历者。金军高层有太多的疑问,需要从他口中了解,因此,留下他一条残命。
此战,撒离喝以绝对优势兵力,攻打一座贼军驻守的关城,非但损兵折将,更是连自个也差点赔进去,开创了金军南略以来,最大的败绩。
女真人素来最看重武勇与英雄,由于撒离喝在真定城下的失态号啕,其行径在金军上层传开之后,深令人不齿。更因撒离喝双目受强光刺激,虽然数日后渐渐恢复视力,但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双目常年红如兔眼,迎风流泪,见光难睁……此后,弯刀不一定要挎,但手帕却是必备,只要与其共处半个时辰以上,必频频取帕揩泪……
久而久之,金军上层皆讥为小儿啼哭之状,目之为“啼哭郎君”……
中路军的惨败,固然令宗辅震惊暴怒,而这暴怒中更夹杂着一丝惊恐。在东路军大本营的鼻子底下,竟然存在这样一支强大的军队,太没安全感了。王伯龙的右路军一定要尽快调回,不过,不再是助攻五马山,而是回防真定城。
另外,设也马的下落也要弄清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宗翰诘问之下,难以交待。
十二月初三,西路军左副元帅宗翰派来信使。不过,不是诘问设也马之事,而是告之他的大军已攻取洛阳,要求东路军尽快南下,与西路军合兵共击汴京。
宗辅看完密信,苦笑拍桌长叹:“左副元帅是有所不知啊!眼下我东路军哪里还有可能南下?能守好这真定城,保障西路大军后勤运输线通畅,就很不错了……”
宗辅本想再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目光从厅堂穿过,仿佛透过风雪迷雾中的重重群峰,看到了东路军最后一处战场——东路军三支大军,右路军胜了,中路军败了,还剩下一个左路军……这最后的战果,又将会怎样?
第一百七十七章 赵榛的焦虑
当王伯龙之右路军横扫太行北,撒离喝之中路军饮恨奈何关之时,耶律铎之左路军,正对赵州赞皇之五马山,展开如火如荼之攻掠。
五马山,距离赞皇县东十里,为城东之天然屏障,山体为浅红色的石英砂岩构造,是太行山最东的余脉,和太行山平行而列,都是南北走向。其东麓为缓坡,西侧多陡崖,以有石马五匹而得名。其山最高峰是铁壁关,海拔三百四十米,与北端的朝天关相距约三千米,北边隔槐水而携万花山,南面隔济水而望瓦龙山,像一扇屏风把赞皇县与河西大平原隔开,堪称“一山临旷野,千里俯平原”。
靖康元年(1126年)金兵南侵入境,五马山附近村民结成义勇兵,依山水结寨,屯聚自保。其后,原宋国武翼大夫(宋五十二阶武官中第三十四阶,从七品)赵邦杰城陷出逃,率领一支残兵,途经五马山,被寨众推举为首领。
靖康元年九月,原和州(今安徽省和县)防御使马扩就任保州路廉防使,到真定募兵。十月,真定失陷,马扩转至西山和尚祠继续筹划抗金事宜。虽然招募了数万流离失所的民壮溃卒,却接连被宗望及宗辅所败。尤其是乐安一战,全军覆没,马扩本人亦被擒。不过,当年宋金“海上盟约”之时,马扩曾作为宋使,数度使金,表现得十分抢眼,在金国名声响亮。甚至因其善射不在女真勇士之下,而被阿骨打亲许为“也力麻立”(女真语善射者)。
对于这样一个有真才实学。又与金国有极深渊源的人,宗辅当然不会轻易杀掉,甚至没有关押,而是以软禁监视之法,慢慢磨他,以待其回心转意。
只是马扩却是铁了心要与金军对抗到底,玩了个金蝉脱壳,带着亲属十余人逃离真定。辗转来到五马山寨,受到赵邦杰热忱欢迎,成为仅次于赵邦杰的山寨首脑之一。
马扩上五马山寨后。做下一件大事,就是迎立了逃亡的信王赵榛。并以此为号召,聚拢了附近各大小山寨与流民逃兵,收得四、五万众,对外号称十万。一时间,赞皇五马山寨,成为两河之地抗金义军的一根标杆,风头之劲,直压太行四大寨。
至于天枢城。由于狄烈实行韬光养晦,闷头发展之策。更是封锁内外消息。因此虽然手头上有大把份量重过信王赵榛的王爷、后妃,实力更是天壤之别,却极少为外界所知,当然在名气上不能与高山打锣、四方闻声的五马山寨相比了。
赵邦杰与马扩的迎立信王之举,从短期上看,效益显著。在凝聚人心,收拢各方势力方面,得力不少。但从长远看,损失却大。不要说此举大大触犯了皇家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的逆鳞。从此成为建炎朝的眼中钉,援助什么的休想;更因五马山影响太大,又有故宋王爵镇守,堪称重大隐患,这同样又成了金军的肉中刺。
南朝眼中钉,金人肉中刺,亲者怨。仇者恨。自身根基又不牢固,人多粮缺,兵多枪少,实力外强中干。五马山寨混到这个份上。无论表面是如何势大风光,都已可预知其悲凉结局。
才略如马扩者,或许也是预感到了这个危险处境,所在才在金军大举入寇之前,急急忙忙让信王手书奏折一信,先行过河前往应天府面呈建炎天子。一为催讨救兵,二为修补理顺五马山寨与建炎朝之间的关系。
可惜的是,马扩在外交、军略方面都很出色,但在政治上却还不够圆熟。他不明白,或者是不愿去想明白,在政治上,当你站错队后,你所说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多么出于公心、多么正确,都不会得到当权者的半分谅解。他所能得到的,只会是处处提防、以及各种敌视。
建炎朝的敌视与冷遇,直接将既想打铁,自身又不够硬的五马山寨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果不其然,马扩前脚刚走,宗辅率领的金东路军就杀到真定。很快兵分三路,兵锋直指太行山三大明暗势力:太行四大寨、天枢城、五马山寨……
尽管狄烈的天枢城势力,一直是隐藏在太行深处,不怎么折腾。在外界几千乌合之众,就敢攻打州城的乱局之下,实力深不可测的天枢城,却仅仅只在立城不足半年里,小试身手,打下一座谈不上大州府城的军州城,此后又按兵不动。而实际上,狄烈看上去并不算激烈的手段,已经潜移默化地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时局历史。
五马山寨被围攻,就是这样的改变之一。
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因为没有完颜阿古的饮马滩之败,宗辅对太行山“匪患”,还没有提高到一个足够重视的程度。所以,对五马山寨的全面围攻,还要押后半年。直到建炎二年(1128年)夏秋之交,才集中兵力,猛攻五马山寨。而在这个时空,却提前了。
同样的,信王赵榛,也因为被狄烈无意间救出,比起原先历史上说不清、道不明的逃跑,也提早了近两个月。而且因为溜得比原先历史上要从容,身上还带有盘缠及马匹。虽然与濮王及几个郡王走散了,但好歹没像原来的历史那样,沦落到匿赵姓,改称梁姓,替人摘茶度日的惨淡程度。并且也是早早遇到马扩一行,早早上了五马山寨。
但这一切的改变,也只是使五马山寨的灾难更早到来而已,并不意味着,赵榛的命运,与原来就会有什么样的不同。
或许正是预见到了自己的宿命,年轻的赵榛,此刻正坐在五马山主寨、位于南端的铁壁关寨内堂锦座之上,愁眉不展,神色隐带惶恐。
赵榛在徽宗的三十几个皇子中,排序不上不下,中不溜。与九皇子赵构正好相差一倍,排行十八。就年纪而言,他今年的虚岁也正好是十八。当然,这个吉利的数字,带给他的好运,或许只是逃出囹囵而已。如今坐困愁城,这个数字所代表的年龄,恰恰暴露了他缺乏阅历与人望的弱点。
好在赵榛还有个信王的高端身份,手底下也有如马扩、赵邦杰这样的人才,更有五万人众。据马扩及赵邦杰所说,这其中能当精锐,并有完备兵甲的,不下于二千之众。这二千精兵中有百余骨干,来自于当年种师中太行兵败之后,溃散的西军兵卒。经这些骨干训练整备之后,此二千精锐之士,不下于当年大宋的西军战力。
也正是有了这二千精锐之士,分守于主寨铁壁关与北边的副寨朝天关,这才堪堪顶住了耶律铎八猛安大军的昼夜狂攻,多次击退敌军,一直熬到寒冬降临。最终迫使耶律铎不得不改强攻为围困,以待来年雪化之后,再行围歼。
赵榛虽然年轻,也没什么阅历,但迭遭大难后,多少也长了点见识。至少他知道本寨号称十万,实际不到五万,其中能操持枪棒的青壮,更是不足万人。其余四万余人,都是投靠来的大小山头势力的亲眷、老弱,还有望风景从的流民。这些人,搞点后勤杂役还成,紧要关头协力守寨也还凑合,但操刀撕杀,就别指望了。
近万寨兵,除却二千敢战之士,其余七千余人,据马扩所言,缺乏兵器甲胄,训练也不足,守寨尚可,出寨浪战必败。
这等外无援军,内缺武器的局面,令赵榛想起了两次汴京之围,尤其是第二次。自家的煌煌大宋,就是这么被灭的啊!
传承百余年的王朝,构筑逾千年的古城,在金军的千军万马下,还不是一击而破,更遑论这区区的五马山寨!
自金军攻寨围城以来,赵榛每每想到此,都是寝食难安,他甚至想过让赵邦杰护卫自己出逃。至于逃到哪,不知道,反正不能困在这绝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不能呆在十死无生的绝地。可惜的是,当赵榛想跑的时候,金军早已将五马山围得铁桶也似。不要说东麓的缓坡面,作为战场已被锁死,就算是西侧的陡崖,也放有数队兵马在山脚下监控。即便是冒险缒绳而下,也逃不脱被发现、缉拿的结局。
难道这就是我赵十八郎的命?为何九郎就可以在应天府逍遥地接受百官朝拜,我赵十八就得在这穷趸之地捱罪受苦?天道何其不公也!
赵榛无力地倚在锦座上长吁短叹,怨天忧人。
突然听到堂外鼓声大作,随即大堂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体格胖大、头戴方巾、身着厚实锦袍的圆脸短髭中年男子急趋而进,深深施礼:“臣武翼大夫赵邦杰,参见信王殿下。”
此人正是被赵榛任命为铁壁关知寨的赵邦杰。此时却见这位赵知寨面露隐忧,颇为焦燥,显然是有不妙之事要禀报。
赵榛按捺住重重心事,皱眉道:“免礼!何事?”
赵邦杰深吸一口气,抬头沉声道:“金军自围寨之后,已沉寂十余日,不知何故,今日又要攻寨……哨探已传来消息,金军又派出近六谋克兵力,兵分两路,备齐攻城器械,分击南北二寨,现已行到半山。臣请殿下安坐堂中,静候破敌佳音。”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五马山告急
十一月二十七,雪已停了三天,云层里透出淡淡的阳光,天气难得晴好。如果是居家过日子,这样的天气当然是好,但若是在战场,就刚好反过来,这是最适合流血的天气……
分别驻扎在槐水与济水南北两岸的金左路军南、北两大营的金兵,同一时间接到主将耶律铎传达的将令,辰时三刻,将同时对五马山铁壁关与朝天关两寨之敌,发动月末攻势。于是南、北大营立即纷纷行动起来。
耶律铎此举,是出于政治与军事上的双重考虑。从军事上说,围城最忌闷围,占优势一方,总要不时出动敲打一下敌人,这样可以保持本军旺盛的士气,同时一点点消磨、摧毁敌人的军心战意;而政治上,则是因为中路军之败……说心里话,耶律铎此前也不太看好中路军攻天枢城之战,认为必有小挫,最终取胜必耗费时日,绝难如二位郎君所料那般可一鼓而下。却万没料想到,战役结束得那般快,而且,还是以前所未见的惨败收场。
为避免动摇左路军的军心,消息对这边都是封锁的,唯有谋克以上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