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南宋-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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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校场这边人欢马腾,热闹非凡,而在天枢城西北角的马厩前,正集中着一支衣衫褴褛、神情麻木的异族军队。是的,他们的左衽袍服、髡发秃顶,无一不在明示着,这是一支以契丹人为主的军队。
后勤辎重营的指挥使,左开,正高高据站在一辆堆满草料的大车上,冷冷地看着这群俘虏。想当初,自己在签军营当小兵头时,那些高高在上的女真鞑子,正眼都不会瞧上自个一眼。而真正欺凌他们这些汉签军的,反而是这些“二狗子”。
契丹人与宋人之间,可谓是百年积怨。并且因为相互死斗,最终还便宜了金国。尽管两国先后覆亡于金人之手,但两国遗民却决不可能携手共击金人。彼此之间的仇恨,亦不比金人对来得少。因此,狡猾的金人才会将契丹军与汉签军全圈到一个笼子里,让他们相互牵制,而不担心他们联手反抗。
如今,苦尽甘来,也轮到我左开欺负一下你们这些女真人的鹰犬了。
“不必担心,将你们从矿井那边弄到这里来,是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绝境求生的机会!”左开姿态高昂地对着下面的契丹俘虏大叫着,这也是为什么会派他来做这个事的原因。天枢城的军方高层中。能流利地说一口契丹语的,不会超过一个巴掌,左开正好是其中一个。
左开一指马厩里拴着的那一批挽马,以及数十匹老迈的军马,振声道:“看那边,我给你们准备了一批马匹,鞍旁还有弓箭。虽然这些马匹老迈废柴了一些。但至少冲上一阵的马力还是有的;至于武器,五斗骑弓,正合你们用。箭矢去镞,却伤不了人。你们要做的,就是与我天诛军再战一次。怎么样?我知道你们上次败得不服。想不想报仇?”
下面的俘虏沉默,好一会,才有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们是想报仇,但不想送死。”
左开看向那说话的人,认得这是契丹俘虏中的一名蒲辇,在这群俘虏中,此人的军职算是最高的了。左开颇堪玩味地一笑:“你们契丹人也是以弓马打天下的,虽然现在不行了,但对上我们中原步兵,还是有优势的。怎么会是送死呢。”
那契丹蒲辇面无表情道:“就凭这些老迈的军马,甚至是挽马,还有去箭镞的弓矢,让我们去冲击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不是送死是什么?你们这些南人。若要杀只管杀,想如猫戏耗子一样虐杀我等大契丹人,却是休想。”
那契丹蒲辇这样一说,俘虏们顿时露出愤愤不平之色。
左开打了个哈哈:“你们有此担心,也不稀奇。好,现在我来告诉你们规则。你们自个掂量掂量,是否划得来。首先,你们面对的对手,只有我天诛军一个都,也就是一百人;其次,你们要做的很简单,就是从大校场北边跑到南边。跑完全程,你们就赢了。而全程距离,不会超过四百步。在这死亡的四百步距离里,你们会遭到我天诛军百人阻击。你们可以拚命地、不管不顾地跑,也可以用箭矢,甚至马匹来攻击我军。我可以告诉你们,每一支箭的箭头上,都涂有白灰。如果你们有谁能射中我军士兵要害,虽然伤不了人,但中箭的士兵会被罚下场——这也就是说,你们奔跑的路上,又安全了一分。”
俘虏们开始骚动了,纷纷低语。确实,如果有这样的条件,的确可以一搏。
契丹蒲辇目光闪动,最后问了一句:“如果,我们不干呢?”
左开咧嘴一笑,白牙在阳光下炫了一道光:“很简单,现在就死!”
契丹蒲辇看了看围成一团,手持强弓劲弩、刀枪并举,杀气腾腾的辎重营士兵。他满是煤灰的粗糙脸皮抽动了一下:“既然没有选择,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金兵,金兵,这次是真的金兵……”
这一次,观礼台上的宗室与围观的百姓终于确定,这一伙远远身上就发出羊膻味的、浑身邋遢却不减凶狠之色的骑兵,是真不不能再真的金兵。
尽管之前已经宣布了,这伙金兵是俘虏,没体力没武器,是一群没牙的老虎。但是,没牙的老虎,也是老虎;而长角的羊却还是羊。所以大校场周围,还是出现了骚乱,有些人因为害怕而离开现场,有些人则从地上捡起石块、土坷垃什么的,狠狠扔向那群契丹俘兵。而契丹俘兵被扔得灰头土脸,却不敢还手。笑话,这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他们毫不怀疑,一旦有谁忍不住还手,说不定会被这些昔日绵羊一样,任由他们糟践的百姓,给活撕了。
又见金人,又是金人!
观礼台上的朱皇后,嘴唇紧咬,指甲几乎陷入掌心。而她身旁,一身墨绿军服的朱婉婷,却在把玩着手中那把编号为“甲字一号”的鹰嘴铳,玉容冷肃,凤目含煞。
而嬛嬛与圆珠、珠珠、串珠及檀香等郡主宫娥们,亦是粉面煞白,娇躯微颤。这些令人心惊肉跳的魔鬼身影,仿佛又令她们想起了当初的噩梦般的岁月……
契丹俘兵从台下急掠而过,渐渐远去,观礼台上方才压力一松。朱皇后轻轻吐出一口紧张的气息,瞥了一眼神色自若的朱婉婷,赞道:“妹妹倒是镇定自若,看来,这军训还是挺能锻炼人的……”
朱婉婷虽然已自行除名皇籍,不再是慎德妃,但身为朱皇后的堂妹这一点,却不会改变。所以,朱皇后仍然称其为妹妹。
朱婉婷把鹰嘴铳还纳腰间枪套,淡淡道:“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些女真人的鹰犬,很快,就变成死人……死人!这一路千里,我们见得还少么?又有何可惧?”
只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朱婉婷那般有强烈信心。至少,混编入天诛军百名实战士兵中的太行诸寨头领,心下就惴惴不安,当那如雷的蹄音轰隆传来时,几乎每个人都不由想起了当日栾城城下的那一幕。这些一向凶悍的巨寇,竟然股颤胆裂,浑身发僵。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身上又有重甲傍身,只怕会有一半人掉头逃跑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不是演习,是屠杀!
“甲乙队、各什做好准备。”指挥这一都兵力的,是第一步兵营第一都都头,赵能。
“甲队就绪。”甲队队正周定远回答。
“乙队就绪。”乙队队正张锐回答。
“甲队第一什就绪。”什长董先回答。
“乙队第一什就绪……”
一百步兵,排成一个10*10的小型步兵方阵,其中重甲刀斧兵三十人,火枪兵四十人,神臂弓手十人,掷弹兵十人,枪牌兵十人。
当那两百勉强算得上“骑兵”的契丹俘兵出现在大校场北端时,第一都官兵已进入临战状态,弹上膛,箭上弦,甚至还以备用的步兵旁牌,交替布置了一道简易的拒马。充分地体现了狄烈在理论课上所说的,不管敌军战备与战力强弱,我军都须发挥出全部实力,以狮子搏兔的心态对敌。少大意、少犯错、多谨慎、多方案,如此方可百战不殆,成常胜之军。
两百契丹俘兵,自那蒲辇以下,眼见前方横着精心布置的拒马,拒马后面是一面面结实的旁牌,旁牌后面是一具具人形机器般的重甲兵,而自重甲兵旁边伸出的,是一支支恐怖的钢筒子……
那蒲辇都想破口大骂了,这也太那个啥了吧?对付我们这支几乎没有攻击力的“骑兵”,竟然摆出恁大的阵仗,还说不是玩虐杀……他已竟识到上了左开的当,但事已至此,再没回头路可走。左右也是个死。冲过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冲冲冲!”蒲辇疯狂地大吼,“不要理会南人的攻击,不要射箭,不要管伤亡,只要往前冲!四百步,至少那个南人在这一点上没骗我们。冲过去,就能活!”
于是,在台上的王忠植、刘泽与台下的孟德、王友植等人目瞪口呆之下。这支弓马齐备(至少在他们眼里是这样)的金兵,竟然看都不敢看横在大校场正中,严阵以待的第一都官兵一眼。不管不顾地发疯般抽打着胯下的老马、瘦马,颠簸着意图从第一都方阵侧翼掠过……
“神臂弓手上前,试箭……发矢……”
一次十支凿子箭,或许不算多,但难得的是,可以从容不迫射杀敌军,结果竟然破纪录地射了五轮……当然,这与天诛军提供的劣马也是很有关系,跑得慢么……
大校场上,到处是鲜血。到处是人马碎尸。
所有的围观者都惊呆了,尽管数万天枢城百姓都是屡经磨难,也见识过血腥,但眼前的惨烈场面,仍然令现场传来一片呕吐之声。
“神臂弓手退。火枪兵准备。”屡经大战的赵能,指挥起来,已经非常从容,冷静,得心应手了。虽然这批用以演习的契丹俘兵,怎么看都不像有冲过来的架势。神臂弓手完全还可以再射击,但是赵能绝不敢有丝毫大意。这样一面倒的实战演练,打胜、完胜,丝毫不足为奇,在天诛军中换谁都能做到。只有不损一兵一卒,又不放过一个敌军,才堪堪算是像点样子。
孟德正站在一名火枪兵身旁,好像这个人还是一名军官,本是一个清秀的汉子,可惜被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破坏了。眼见这名军官发号施令,然后取下肩上的钢筒子,利索地操作起来。
孟德顿时精神一振,细看起来。但见那军官先是从吊在腰间的罐子里取出一个小纸包,咬破后将一些不知名的粉末倒入筒子里,然后掏出一个手指头大小,用皮革包裹着的圆珠状物什塞入筒子,再用一根搠杖捅严实,最后将纸包里剩下的黑色粉末,全倒到钢筒子的另一端缺口处。之后,端起瞄准……嘭!
孟德之前已见识过这玩意喷火发响,倒也不慌,但是……目光顺着火光的闪亮向前看去,竟见到一个个契丹俘兵身体四肢频频爆出血花,哀嚎坠地。
这、这是怎么回事?
枪声连绵不断,夺路狂奔的契丹俘兵一个接一个坠马。不消一时半刻,二百骑兵,就已被灭了大半。而这时,四百步的生死距离,只跑了不到一半……
这是怎么回事?观礼台上下,太行群雄的表情就象是白日见鬼——就见火光频闪,青烟缭绕,没看到有什么利器飞射出来,就只见那些契丹俘兵鬼撞墙似地比赛坠马……这不是白日撞鬼是什么?
“这是何故?”观礼台上的王忠植,再也沉不住气,一脸急切地替众人将这个问题提出来。问话的对象,自然是代表天枢城作陪的凌远。
凌远怡然一笑:“这,就是诸位想要的答案——饮马滩之战,破敌的奥妙所在。”
王忠植等人又惊又喜,正想进一步询问,突然耳边轰鸣,一时失声……
轰响源自大校场,之前太行群雄认为是大爆竹的黑疙瘩,如下雨般砸落到契丹俘兵骑阵当中,连绵爆炸声此起彼伏。人吼马嘶,乱成一团。
还有五十步距离就到达脱离点了,可是身旁的战友……契丹俘兵中的那名蒲辇,左右环顾,却见存活者十不足一。回首来时路,一路的血迹斑斑,骨肉成泥……
契丹蒲辇突然长嚎一声:“取弓箭,掉转头,杀!”
赵能冷冷一笑,现在才想着冲过来,可惜,只是飞蛾扑火罢了……下一刻,他看到契丹俘兵齐齐张弓搭箭,咻咻咻!十多支箭急劲地划过半空,重重落下——大多数箭矢均被弹开,但是,却有两名防护最薄弱的掷弹兵痛呼倒下。赵能的脸色顿时变了,飞快冲过去将那箭矢拾起一看——竟然是在折断的箭杆上插入一截骨矢,变成了骨镞箭!
骨镞箭,一直都是缺铜少铁的塞外部族千百年来使用的主要武器。无论是契丹人、女真人、党项人还是其后崛起的蒙古人。在最初部族阶段,狩猎杀敌,用的都是骨制箭镞或石制箭镞。虽然不能与铁箭头相比,却仍有一定的杀伤力。三十步内,穿透薄皮甲无压力。
这群契丹俘兵,竟将平日吃剩的骨头收集起来,磨制成箭镞。藏身备用,其心之逆,推而知之。
“杀!将他们全杀光!”赵能狠狠将箭折断。怒吼着。
四排火枪齐齐喷射,七、八颗霹雳弹同时飞出。
火光冲天,烟雾弥漫之际。那名蒲辇纵马破雾而现,狠狠将手中箭矢射出。他的目标选的是看上去象是军官的张锐。但就在他射出箭矢前一刹那,一颗弹丸呼啸而至,击碎了他的下巴。因此,这一箭射偏了,箭矢直奔张锐身旁的孟德而去。
孟德早已忘记这虽然是演习,却是实战性质,警惕性下降,加之又为天诛军强大而犀利的武器所震慑,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扎中脖子。幸运的是,头盔两边垂下的披挡将箭矢弹开——纵是如此,爆裂的骨镞依然划破了他的下巴,顿时鲜血淋淋。
契丹蒲辇长叹一声,含混地说了句:“可惜。不是铁箭镞……”话音未落,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将他连人带马,一起湮没……
硝烟散尽,血迹斑斑的校场,令目睹了一场真实战争的天枢城百姓,久久震憾无语。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欣喜与自豪从心底腾起:原来,我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