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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6章

锦医卫-第786章

小说: 锦医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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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后到底市井出身,这话说的真是直白浅显露,换做以前永宁不知要羞成什么样子,可这次她只是仰起小脸儿,很笃定地道:“他既肯跪在外边,便已不负儿臣。”

李太后微怔,接着一声长叹。

秦林的罪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得看落在谁手里,要是被张鲸张司礼捏住把柄,怕不活剥他一层皮!但在老太后这边,就全然不同了。

试问李太后能张大嘴巴告诉别人,说我女儿私自出宫、夜不归宿,和秦林做了一夜露水夫妻吗?千方百计遮盖还来不及呢!就算儿子万历那边,李太后都瞒得死死的,不曾泄漏半个字出去。

要是秦林真狠心,吃干喝光擦擦嘴就走人,李太后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既不能告诉别人,又不能施加什么报复——李太后已经失去直接控制朝政的能力,秦林这么一位当朝重臣,更不是轻易能撼动的。

所以秦林奉诏之后立刻赶来,二话不说直挺挺地跪在冷冰冰的金砖地上,绝非负心薄幸之人能做出来的!

“唉……没想到你倒比母后见事明白!”李太后瞧着女儿,长长的叹了口气。

永宁依然不说话,她并不是比母后见事明白,而是和秦林心有灵犀。

李太后长吁,将永宁扶起来,语重心长的道:“我儿,姓秦的小子有你这片心意,总该他运气好,佛菩萨保佑他!可你是娘的亲女儿,大明朝的公主,公主下嫁,从不作兴做妾的,娘有心放你,也不能逾制啊。天底下就没这个道理,非但礼制说不过去,外头文臣也要嚼舌根,哎呀呀,真个叫人为难!”

呵,太后娘娘这口气,那就软得多了。

老太后早年把心思全放在俩儿子身上,尤其是万历身上,对女儿几乎不闻不问,等到权势成了过眼云烟,青灯古佛常相伴之时,终于明白了女儿的好,身为母亲的愧疚自不堪言。

挑个夫婿,偏偏又是个痨病鬼,还没过门就死了,叫永宁活活守了望门寡,李太后心中后悔那是不消说的,永宁经常跟着徐辛夷出宫散散心,老太后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后头弄出这件有损名节的事情,李太后本不是读了满脑子圣贤书的什么才女,而是市井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她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将错就错,把秦林招成驸马,不但事情遮掩过去,女儿的终身也有了着落。

事到如今,秦林既不松口,女儿的态度也颇为坚定,李太后无计可施,也只能由得他们去了。

可怎么把事情办成呢?就连贵为天子母后的李娘娘,也犯了难。

永宁顺势站了起来,听得母亲松口,已低着头抿着嘴儿轻轻笑:“母后何不问问、问问外面那位。”

说罢,她已扭过小脸儿,不敢看着母后。

李太后以手加额:“母后糊涂了,怎么忘了那鬼灵精?他造的孽,他自己想主意!哼,女生外向,你倒会帮他说话,你去叫他起来吧。”

解铃还需系铃人,秦林多少鬼主意啊,他来想办法正是理所应当。

永宁顿时面露喜色,双手提起丝棉长袄裙的下摆,一溜小碎步去了正殿。

李太后再次无语,女儿这个样子,还想和秦林拗拗价钱?

生米煮成熟饭喽……

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永宁走到正殿,细声细气地叫道:“秦、秦姐夫!”

这个小姨妹果然可爱,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叫姐夫呢!

秦林忍俊不禁,站起来揉揉膝盖,指了指后殿那边:“太后娘娘?”

嗯,永宁红着小脸儿点点头,然后转身在前面领路,低着头不敢再看秦林一眼,羞得跟什么似的。

再见李太后,这番秦林举动不同了,结结实实地磕头:“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你这厮……李太后啼笑皆非,对秦林彻底没了脾气,天底下有脸皮这么厚的人吗?

太后没好气地努努嘴:“起来吧!哀家这个女儿命薄,不知怎的就上了你的当……事到如今也说不得了,你们既然做出事来,她长久待在宫里也不妥当……哼,总之一切着落在你身上!”

永宁双手搓着衣角,脸儿红红的,眼睛盯着自己脚尖,不敢往秦林那边飘一下。

秦林倒是笃定得很,胸有成竹地拱拱手:“此事如何善后,小婿倒有个主意,不过只敢告诉岳母大人,断不敢说与太后娘娘听。”

李太后也不客气了,直截了当地道:“贤婿歪缠什么?只管说来。”

秦林如此如彼地说了一通,李太后脸色阴晴不定,永宁一会儿咬嘴唇,一会儿偷瞧着秦林抿嘴儿直乐。

“罢罢罢,荒唐事,荒唐了!”李太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秦林告辞退下,趁老太后没注意,眼神在永宁身上扎扎实实地溜了一圈,臊得小姨妹娇羞满面,坏姐夫才转身离去。

李太后为什么没注意?她扳着手指头算账呢:“永宁,你表姐徐辛夷是个好的,那个女医仙想来也不作怪,独独张师傅府上那位千金恐怕不好惹,你不做大妇,总归要被欺负!”

得勒,老太后倒是见事明白,已经未雨绸缪,开始替女儿盘算将来啦!

……

秦林前脚离开慈宁宫,紧接着永宁就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事实上永宁前几天回宫之后被李太后发现端倪,就开始“生病”,老太后让她用这种办法先遮掩一下,免得有心人瞧出什么破绽。

但那时候,永宁只是待在自己房间里不怎么出门,但凡出门就遮盖严实,另外再找御膳房拿过了几份祛寒除湿的药膳,就算是养病了。

装装样子而已。

可现在她的病就严重了,见天的躺在床上起不来,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里里外外服侍的宫女,比如最贴心的惜画,人前人后说到公主就开始抹眼泪,竟像是沉疴不起的架势。

就连皇兄万历都被惊动了,陛下得知消息,特意在早朝之后前来探视妹子。

刚进小院,万历就眉头大皱,一股子苦苦的中药味道钻进鼻孔,那苦味儿熏得人头疼。

众宫女慌忙跪迎。

张鲸在后头跟着,心事重重的:永宁病得这么厉害,恐怕和雪地里待那晚有很大关系,娇滴滴花骨朵似的人儿,经得起那般折腾?万一她临死什么都不顾,把咱家告一状,只怕不妙。

主仆走进睡房,顿时吃了一惊,但见永宁病恹恹地躺在雕花床上,盖着厚厚的几重被子,瓜子脸是蜡黄的,本来瘦削的双颊更是深陷进去,水汪汪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永宁挣扎着要起身,被万历轻轻摁了回去。

“皇妹,何至于斯,何至于斯?”万历晓得情况不妙,顿时长吁短叹,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虽然之前不怎么关心,见她病势沉重,心中确实酸楚,又问道:“御医来看过了吗?”

惜画赶紧跪下:“回陛下,黄太医来看过两次了。”

万历把手一摆:“黄太医顶得什么事?传太医院使!”

不多时,现任太医院使匆匆赶到,这位先生朝着永宁磕头,道声不恭,然后才用手指头搭在永宁细细的手腕上诊脉。

太医院使又看了看公主面相,才道:“脉象浮紧,细微几不可辨,此风邪寒毒入侵之症,本无大碍,可惜公主身体娇弱,本来阳气不足而阴气虚寒,是以内外感应,有这一场大病,只要悉心调理,理应痊愈。”

万历却晓得惯例,太医在病人面前都是说好的,要离开房间才说真话,便走出门外,朝太医院使招了招手。

太医院使出门就跪在了地上,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先砰砰砰磕了三记响头,才苦着脸道:“病入膏肓,不可救也,臣只能听天命、尽人事。”

万历闭上眼睛,仰天长吁一口气,拂袖而去。

张鲸紧随其后,倒是有点庆幸,刚才生怕永宁在皇帝面前告状呢。

良久,太医院使收拾东西出宫,半路上没人,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秦贤侄交待的这件事说来泼天,没想到我李建方也有欺君的胆量……说不得,说不得也!”

第1076章 真假药方

永宁长公主朱尧媖卧病在床,病势一天比一天沉重,太医院使李建方率众多御医,奉万历之命悉心调治,然而永宁自幼身体娇弱,为虚寒之体,此次外感风邪寒毒入侵,已病入膏肓,药石无效了。

成国公朱应桢之妻入宫朝觐太后,推荐武昌伯秦林之妻、槿黛女医馆馆主李青黛入宫施治,永宁病势稍有和缓,不料三天后情况急转直下,口中连连呕血、呼吸气若游丝,大去之期不远矣。

深宫中一位弱女子的生老病死,便如墙角里一朵小花的绽开与凋谢,吸引不了太多的注意力,文人们得到消息之后恐怕兴奋还多于感伤,深宫幽怨、芳华早逝,美丽而短暂的一生,是多么值得吟哦的题材呀!至于辞章优美的翰林文学之臣,则为公主下葬时用的圹志,开始寻章摘句了。

永宁卧病期间,紫禁城中诸位,李太后极尽慈母本分,几乎每天都会探视永宁,每次从公主这里回慈宁宫,太后娘娘的眼睛都是红的。已经出嫁的寿阳公主、瑞安公主,和年纪尚幼的延庆公主,都到永宁这里来过好几次,见她病容憔悴不堪,姐妹们颇为哀伤。

除此之外,万历只在最开始来过一次,天子日理万机嘛!潞王朱翊镠还是入宫朝觐母后时顺便看了看妹妹,然后又顺便对母后提了卫辉王府开支浩大、拨款不足使用的问题,惹得李太后好一阵气闷,但最后还是没有责备这个儿子。

以前和永宁关系还颇过得去的王皇后,只露了一面就再不出现,王恭妃带着皇长子朱常洛也来了一次,这个善良的女人倒是洒落好些眼泪,可惜她在宫里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也帮不了什么忙。

唯独过去娇纵跋扈的贵妃郑娘娘,居然一反常态地到永宁这里来了三次,每次都抓着永宁的小手说长道短,话里话外还有意无意地提到秦林,叫惜画这些个宫女们背地里纳罕,不知道郑娘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天晌午,天空中阴云密布,进进出出永宁公主所居小院的太监宫女们,神情比天空还要阴沉,脸上全都罩着一层悲色。

这花骨朵似的公主,又温柔又善良,待下人好得没话说,说话细声细气再和善不过,从来不作兴甩脸色,谁家里有个三灾两难的,她铁定从那份不多的梳妆钱里面匀出一份送去……

就这么个不招谁不惹谁、惹人怜惹人爱的公主,怎么就恁地红颜薄命?先是寻了个坏心眼的痨病死鬼驸马,活脱脱守了望门寡,太后娘娘可怜她,跟着徐大小姐出去走走散散心,这两年好不容易笑脸多了些,气色好了些,本以为就这么过下去了,没成想突然就病成这个样子!

“唉,紫禁城里头主子多了,像这位的,少!”外墙根儿,一名蓝袍小太监双手笼在棉袍的袖子里,摇着脑袋叹口气。

旁边同是蓝袍的小太监鼻子冻得通红,吱溜吱溜的吸着鼻涕:“上次、上次俺爹跌断了腿,公主知道了就发下三两银子,那时候俺不过是外间扫地的,连公主金面都没福气见过呢!哪里再找这样的主子?要是替得,叫俺替她这场病,也心甘情愿。”

同伴撇撇嘴:“得嘞,你不怕死?”

红鼻子小太监讪笑:“公主多金贵呀?俺这身子骨糟践,替了这病也不见得就死。”

同伴笑着拍了他一下,忽然脸色微变,原本自然放松的表情变得有些僵化。

一名身穿青袍、冬瓜脸的太监踱着方步从甬道走来,小太监们认得他,是张鲸张司礼身边颇得力的小福子。

“给福公公请安!”两名小太监赶紧行礼。

小福子招招手,等两名小太监把脑袋凑过来,笼在袖子里的手顺势伸出,两小锭马蹄金就渡了过去。

“福公公这是?”两个小太监惊多于喜。

小福子附耳低语,两个小太监神情变了又变,犹豫再三,终于点点头,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他们再次回到外墙根儿,左右看了看,将一只小纸包递到小福子手里。

掂量掂量纸包,小福子笑着点点头,扬长而去。

不多时,这只小纸包已送进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廷总管张鲸的密室,除了张鲸之外,还有个戴瓦楞帽子、诚惶诚恐弯腰站着的人,乃是从民间请来的一位胡神医。

最开始,张鲸并没有怀疑什么,永宁娇滴滴的小姑娘,在雪地里待了那么久,生病不奇怪,不生病才奇怪。

可张司礼到底不是寻常人物,慢慢地又疑神疑鬼,秦林号称国朝第一勇士,有格象救驾的英勇事迹,既然是他和永宁在地洞里待了整晚,焉知不会使出什么鬼花招?

越想越生疑,可派人打探又进不去永宁的内院——太医说了严防风邪,非至亲不能入内,连张司礼也被拦在外边,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张鲸阴笑着将小纸包交给胡神医:“胡先生仔细了,这里头有什么药,药性如何,但凡有半分错漏,咱家也不必说了吧。”

“小人省得,小人省得。”胡神医战战兢兢的接过纸包,揭开来对着窗口天光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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