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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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黛嘟着嘴:“好像秦大哥没这么凶吧?”
几名香客听出点味儿,感情这位才是真身呐一个个挤上来看秦林本人,其中有两位是亲人被黄连祖迫害致死的,对秦林感激不尽,举着香朝他连拜直拜。
香烟缭绕之中,秦林越发得意,把姿势摆得十足十,还不停地朝青黛挤眉弄眼,逗得小姑娘嫣然而笑。
忽然秦林挤眉弄眼的,继而眼泪长流,竟大哭起来。
小丁莫名其妙:“建了生祠,有人烧香拜祭,就感动成这样了?”
青黛却芳心可可,只道秦林因为要离开蕲州赴南京上任而不舍,登时心如鹿撞,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把他一拉,红着脸悄声道:“出远门而已,哭成这样。别哭了,叫人家怪难为情的,大不了、大不了我去南京看你啰?”
秦林把眼睛揉得红红的,哭丧着脸:“我没哭,是刚才把眼睛瞪得太大,香灰飞进去了……”
滚!青黛忽然又很想敲秦林的头了。
秦林呵呵一笑,至少,小丫头已经把离别的愁绪放下大半了。
这天回到医馆,李时珍便把秦林请进了内堂。
老神医捋着胡须,笑眯眯地:“世侄孙,可知老夫为何允许你和青黛同窗学医,往来不避忌?”
不等秦林回答,李时珍便先说了:“当年令祖本与老夫订了婚姻之约,他有长孙便娶我长孙女,他有孙女便嫁我孙儿;后来你手持令祖亲笔书信而来,信上不提婚姻之约,只说你素性顽劣不堪、不配娶青黛,只求老夫安排在蕲州寻个营生。当时老夫便寻思是你真的顽劣不堪,还是令祖因两家贫富各别而不欲以此令老夫为难?所以老夫便留你在此间,慢慢观察……哈哈,令祖实在太谦虚了,秦世侄孙如此人品,还能不为我家孙婿吗?我只担心青黛配不上你呢!”
秦林心头乐开了花,咧着嘴直笑。
李时珍见他这个样子,越发高兴:“那么,老夫也不要什么媒妁之言了,就此问世侄孙一句,可愿意娶青黛么?”
秦林一揖到地:“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好!”李时珍大笑,“老夫这就把喜信寄往青黛父亲任上,贤孙婿先去南京赴任,为了本草纲目出版的事情,老夫数月后要到南京一行,到时候便携青黛到南京来!”
第102章 收之桑榆
来蕲州宣旨的黄公公要回京师,毛铎、霍重楼也跟着一块儿回京复命,秦林便在阅江楼宴请他们。
黄公公身边除了从京里带出来的两个小太监,还多了个张小阳。
一见面这位小公公就朝秦林磕头:“秦爷替我家主人洗冤,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可惜小的要离开蕲州,恐怕这是最后一次给秦爷磕头了。”
秦林忙问是怎么回事。
张小阳含着包眼泪说了他的身世,原来他老家是河北保定府张家庄,隆庆六年河北大旱,保定一带赤地千里,张小阳只有十岁,饿得嗷嗷直叫,官府虽有赈济,无奈灾民太多,赈灾粮就显得杯水车薪了。
张家父母走投无路只好亲手把儿子阉了,准备送进宫里做太监,不求荣华富贵,至少能吃口饱饭。
正好隆庆帝驾崩、万历帝登基,上代老荆王朱翊巨入京朝贺路过张家庄,见到灾民惨境动了慈悲心肠,买来粮食发放这才救了一乡性命。听说父母亲手阉割儿子只求吃口饱饭,老千岁也心下惨然,便把张小阳带在身边,朝贺之后回了蕲州,拨在孙子朱由樊身边使用。
这次秦林替朱由樊洗冤,张小阳也立下大功,荆王父子问他要什么赏赐,他只说想回乡看看父母。
一个阉掉的宦官,回乡下就与废人无异,荆王父子当然不会就这么打发了他,那也太亏待人家了。
正好黄公公出京,荆王父子便有了主意:藩王有荐举医官、道士、宦官到宫廷奉职的惯例,就和进贡似的,意思是咱们有什么好人、好东西都先尽着天子用。张小阳家乡保定府和京师离得很近,荐他进宫办事,他自己也有了着落,奉养父母也方便。
秦林听了张小阳的遭遇也是叹息不已,顺口问道:“这么些年了,小张公公还有家里的消息吗?除了父母还有没有别的亲戚?”
张小阳苦着脸摇摇头:“蕲州离保定府三千里地,什么消息都没有,只听说一直到第二年麦熟才不至饿肚子,可俺爹俺妈能不能撑到麦熟,就只有天知道了。家里除了爹妈,旁的亲戚也多,不过顶亲的只有个叔叔了,我小时候他就去了京师,生死不知。”
秦林闻言,默然不语。
黄公公只当秦林不高兴,朝张小阳虎着脸,阴声阴气地道:“怎么做奴才的?就会说丧气话儿!将来进宫之后只能说圣天子在位海清河宴,胡说八道这些不好听的,当心掌嘴!”
张小阳连连在地上磕头,嘴里直说黄公公教训的是。
倒是秦林因张小阳的悲惨身世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又觉得这小太监对朱由樊忠心耿耿为人倒是不错,在荆王府夺嫡案中也有一段算得上并肩作战的经历,便动手把他扶了起来,又塞了五两金子给黄公公,笑道:“小张公公是在下的故交了,此去京师三千里,还托黄公公多照顾他。”
黄公公假意推阻了两下,太监见金银便如苍蝇见血,哪儿有不要的?一边往怀里揣一边竖起大拇指:“秦大人仗义疏财,真正是及时雨!将来如果有机会调到京里来奉职,咱们可要好生亲近亲近。”
秦林心道:咱们攀攀交情没什么,亲近嘛,老子对太监可没什么兴趣。
张小阳则对秦林感激涕零,离开荆王府去京师宫中做个小太监,也许一辈子都不见面了,人家还拿金子替你铺路,这才叫义薄云天呢!
毛铎、霍重楼也极其推崇秦林,非得让他坐上席,这两位回京之后必然升官,还不都托了他的福?
尤其霍重楼,女儿红一杯一杯地往口里倒,似乎十几年的沉寂、十几年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了,最后一巴掌把瓷杯子拍到桌面上,碎片深深的嵌进去,他醉眼惺忪地道:“要、要是,俺老霍的上司,像秦、秦兄弟这般豪爽、这般义气,老霍何止才做个区区档头?”
秦林没喝多少,闻言只是笑笑,最终也没说什么:当然希望身边有霍重楼这样一位高手,但自己锦衣卫百户的职位还太小,霍重楼虽然感激,却不可能为我所用;不过既然结下了交情,将来的事情嘛,总会有一天……
酒饭已毕,送黄公公一行人下楼离去,秦林恍惚间看见月亮照着树影底下一个人形。
只道是白莲教派人来报复,酒一下子醒了大半,定睛一看却是牛大力站在那里。
牛大力见秦林已经发现了,就走上来抱一抱拳,咧开大嘴笑道:“恩公喝醉了吗?要不要来碗醒酒汤?来来来,俺扶你过去,拐角大树底下王婆卖的酸梅汤最能解酒……”
“我没醉!”秦林似笑非笑地瞧着牛大力,“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你这副样子,老子看着都寒碜得起鸡皮疙瘩了。”
牛大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扭扭捏捏地道:“俺娘让俺和恩公说……这个……”
“再不说我走了啊!”秦林作势要走。
牛大力这才急了,赶紧说了来意:原来张公鱼升署武昌府去了,新任蕲州知州已经到任,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知州就大刀阔斧的把前任留下的班底一通裁汰,任用他的心腹。
虽然牛大力这段时间也收了些陋规常例,可以给新任大老爷带来的师爷孝敬孝敬,保住民壮班头的位置,可他越想越觉得没意思,做衙役终是贱役,虽然在老百姓面前逞逞威风,但知州、师爷乃至六房司吏,谁拿正眼瞧你?
这段日子是秦林在蕲州,等秦林去南京赴任,牛大力这班头做起来也不怎么舒服了。
更何况这次参与围剿玄妙观的人员,锦衣卫官校、指挥使司兵丁以及东厂档头等等,都各有升赏,连姗姗来迟的张公鱼都升官,唯独出力极多的牛大力,除了张公鱼私人的一点赏银,没有得到任何奖赏——官吏官吏,官在上吏在下,而衙役连吏都不是,只算个贱役,论功行赏怎么轮得到他?
牛大力越想越觉得做衙役没意思,和老娘一商量,便来找秦林:“恩公,俺娘说了,你要是不嫌弃,就让我跟着你做个军余,俺傻牛好一拳一脚谋个出身,您身边也多个肯拼命的人,不管刀啊枪的,傻牛这副身胚总能替您挡几下,只要俺傻牛还有口气儿,就不叫恩公掉一根寒毛。”
牛大力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秦林。
秦林先是大笑,“军余吗?肯定不行的!”
牛大力低着头,觉得恩公看不上自己,很有些羞愧。
没成想秦林一拳擂到他厚实的胸口:“老子都做百户了,要替你弄个校尉还不容易?军余,亏你说的出口,那不是打老子的脸吗?”
牛大力喜出望外,一把抱住秦林:“哎哟我的秦大爷!你是我亲大爷!”
秦林只觉得被一只狗熊抱住了,连声叫:“得得得,你要把我肋骨挤断?这是恩将仇报啊……”
牛大力赶紧松开手,先朝秦林磕了个头,“告诉俺娘去,也叫她欢喜欢喜!”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跑远了。
秦林这次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虽然因为目前职位太低,没有资格得到霍重楼的效忠,却把牛大力纳入囊中。牛大力没练过武功而有天生神力,除轻功稍逊之外正面对战不弱于一流高手,就算对上魏天涯也不吃亏,如果是战阵上两军对垒长枪大戟的话,他这种猛将形人物反而要比武林高手魏天涯管用些呢。
按照惯例,调任百户可以带三五个亲信随同上任,秦林便准备带牛大力、韩飞廉、陆远志三人。
为了防备白莲教报复,甲乙丙丁四女是要留在蕲州保护青黛的,秦林又和王进贤、陈四海说了,让他们尽力保护医馆。
指挥使司衙门和锦衣卫百户所距离医馆很近,百户所有上百名官校,卫所虽然溃烂,管辖员额五六千人的指挥使司尚有数百精兵,则是长枪大戟、强弓劲弩的经制军队,有他们保护,除非白莲教公然造反攻打蕲州,否则定能保医馆平安。
这两位受过他的恩惠也不知多少了,当然没口子的答应,王进贤还主动提出派五十名兵丁轮流到医馆执勤,一来防备白莲教袭击,二来维持秩序弹压闲人。
告诉李时珍之后,老神医倒是不以为然:“白莲教并非江湖帮会,他们是要造反的,没事儿还要行医、画符收买民心,要杀老夫,要毁我医馆,岂不尽失荆湖民心,对他们是得不偿失吗?”
秦林点点头,李时珍确实有资格如此自信,自打玄妙观辟为医馆,李时珍名气更大,荆湖之地长江上下游的官绅百姓有了疑难杂症都来蕲州诊治,医馆活人无数,尽得荆湖民心,如果白莲教要拿他下手,那可真是和荆湖之地千千万万百姓为敌,非但不能造反起事,反而要丧尽根基。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秦林最终说服李时珍让医馆接受兵丁保卫。
临别之前,他提出最后一个要求:这段时间让青黛替来医馆就诊的妇女瞧病,甲乙丙丁四女作为助手。
秦林已是青黛的未来夫婿,既然他提出来,李时珍当然不会反对。
而青黛从秦林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喜不自胜的亲了他一口,“秦大哥真是太好了,今天是青黛最高兴的日子啦!”
忽然小丫头的嘴又嘟了起来,声音越来越低:“当然,要是秦大哥不走,就更好了……”
第103章 后会无期
夏去秋来,九月寒露,江风渐冷,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流,平添几许秋意萧索。
蕲州人山人海:陈四海为首,锦衣卫蕲州百户所的所有官校身穿飞鱼服、腰挂绣春刀,在岸边排得整整齐齐。
蕲州卫指挥使王进贤率妻子刘氏、儿子王焕垂手肃立,身后指挥使司的数百名亲兵、家将全副披挂掌着鼓号,得胜鼓咚咚锵锵地敲个不停。
荆王朱常泴也来了,以前就算钦差大臣到此千岁爷也不过开中门送出王府,呵呵腰就转身回去,但现在他排起了全副仪仗,伞盖、金瓜、斧钺、朝天凳林林总总叫人看得眼花缭乱,仪卫正、仪卫副、典杖、旗牌、中军、校尉一对对雁翅排开。
他们都是来送秦林的,一艘双桅大江船的侧舷,秦林朝码头上的人们挥手致意。
“标下在蕲州三十年,像秦大人今天这样,由荆王千岁送到码头边的,还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韩飞廉啧啧赞叹着,同时也庆幸自己投了个好出身。
这次秦林调韩飞廉随同去南京任职,百户所的弟兄们羡慕得口水都快流出来啦,敲他连续三个晚上在春风楼摆酒才罢手呢!
牛大力瓮声瓮气地道:“只要官大,荆王相送的倒也有过;但像咱们大人这样,临走能让老百姓空城而出的,真正少见得很了。”
码头上来的百姓也不知多少,一个个拈香顶礼,那被黄连祖逼死女儿的商人站在最前面,双手高举三柱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