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第6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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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不傻,他知道该怎么做了,顿时脸色肃然,朗声道:“朕风闻张允龄通敌卖国横行乡里,明旨调秦林去蒲州,暗地叫他明察暗访,果然查清了张允龄的般般罪行!”
说完这些,万历心头就有点儿怪怪的,老实说自打秦林抬棺进谏,午门外挨了廷杖之后,他心里面就多了个疙瘩,想起秦林就不大舒服。
可没想到秦林这么能折腾,又把张四维家里翻了个底儿掉,虽然为国家除了一害,但万历是被动的、甚至是被迫的在事后予以追认,这未免有点犯帝王的忌讳。到底以后拿秦林怎么办,万历还没想明白。
接下来的奏章,就不是山西巡抚发来的,而是乌斯藏白教威德法王和黄教索南嘉措的表章,两份表文里面口气极为谦恭,而且与前些年仅仅态度好,实质上暗中防着朝廷不同,两位佛爷都声称将年年进贡、岁岁朝觐,永为大明西部藩属,绝不敢生不臣之心。
同样,两份奏章都提到了秦林发挥的重要作用,说多亏秦将军晓以大义,两位佛爷听了如醍醐灌顶,这才倾心归附中原天子。
万历笑着将御书案一拍,“哈哈,秦将军倒是真有抚夷之能!前次说动瀛洲宣慰使和归化城三娘子两处,这次又说动乌斯藏两位高僧大德!”
张鲸一脸吃了大便的表情,暗道:秦林到底有什么本事对付这些蛮不讲理的夷人,听人传说金宣慰使和三娘子都和他有一腿(徐文长再次泪目),所以才听他的话,这两个吐蕃番僧呢?可是男的呀!
张司礼心中不禁产生了某些不健康的联想,考虑到他木有小鸡鸡,心态比常人扭曲,倒也不算太过分。
张诚却要替秦林分说一二了:“启奏皇爷,秦将军通晓佛法,在京师时就和威灵法王交好,听说还是什么韦陀下凡,想必因此才能说服两位乌斯藏高僧吧。”
万历点点头,提到韦陀下凡,就想起秦林格象救驾那会,虽说他刻薄寡恩,但也不是全无人性,总还记得秦林那点子好处。
张鲸见万历脸上神色就知道要糟,忙不迭地低声提醒:“秦林这厮,到哪里都不安分,身为锦衣官校结交外藩,两个乌斯藏番僧那里,焉知他用了什么手段?”
万历笑容立刻就有点不自然了,金宣慰使和忠顺夫人三娘子处,是朝廷派秦林去的。正大光明,但两个乌斯藏番僧却是主动找到秦林,哼,难道你们眼中,秦某人比朕还要看重些?
张诚心头也暗骂张鲸,可他不着急,因为后面还有重磅炸弹没有出来呢,倒也不急于一时。
张诚把万历批过的奏章摊开,晾干墨汁,然后翻起底下的奏章请他看。
这一看就不得了,万历像屁股底下有炮弹似的,绷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丝毫也不顾帝王尊严了:“五十万,真有五十万银子?重开丝绸之路,竟有这等厚利?”
张诚态度依然恭顺,轻声提醒他:“是每年,皇爷。而且是直入内帑。”
啊?啊!万历脸色涨得通红,眯着小眼睛,胖乎乎的脸都快笑烂了。站起来四下乱走,两只手不停地搓,什么礼仪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什么帝王心术也都丢到了爪哇国。
真是应了那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初张居正执政时,国库年年盈余,还整修黄河、编练新军,等到万历自己来干,顿觉焦头烂额。这才知道老师当年有多么能干。
本来吧,接下来的张四维也有几分实打实的才干,但万历总有些信不过他,换了万历放心的申时行,老好人则老好人,肚里的学问、做官的手段那也不缺,就是不肯担一丁点责任,比沾了菜油的琉璃蛋还滑头,叫万历无可奈何。
国库也有制度,不是皇帝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能灵活支用的主要是内帑。
前两年接连扳倒江陵党和冯保,为了平息李太后的怒火,万历用默契和母亲达成了交易,那就是弟弟潞王朱翊鏐异常奢华浩大的婚礼,万历的内帑大出血,把婚礼办得格外风风光光,李太后疼爱小儿子,于是再没什么说得,每日常伴青灯古佛,几乎淡出了政治舞台。
糊弄了母亲,打发了弟弟,万历的内帑就未免有点捉襟见肘了,于是他想到云南那笔银子,想把二十万两矿银解到京师入内库,以解燃眉之急。
哪晓得地方上的钱不是随便能动的,云南历年积累的二十万银子恐怕只在账面上,真正白花花的玩意儿早不知道被谁揣兜里了,登时云南巡抚就上表“为民请命”,京师的清流言官也跟着起哄架秧子,万历钱没弄到手,反而惹了一身骚。
年关已不远了,勋贵武臣要银子打赏,边关将士要劳军,内廷的这些个太监宫女也要让人家过年,至于最疼爱的皇贵妃郑桢那里,为了补偿她没能坐上皇后位置以及儿子暂时没能成为太子的损失,万历更是狮子大开口,向她许了很丰厚的一笔。
偏偏内帑快要花光,眼看允诺兑现不了,万历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来了这么一份奏章,说每年都有五十万银子奉上,还非常知情识趣的提了是直接送入内库,万历真有久旱逢甘霖的感觉。
“此纯臣也!”他抓起奏章,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忠心耿耿。
于是他在今天第三次看到了熟悉的名字:秦林。
这个名字,是列在很长一串名单的最后面,但万历近乎本能的知道了,肯定是这家伙弄成的事!
万历再也没得什么说了,看着那名字呆怔老半天,良久才拍案叫道:“秦爱卿,秦爱卿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国朝忠良啊!”
完了!张鲸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张居正执政的最好年景,大明国库一年盈余也就两百多万,五十万银子已是五分之一,不仅年年都有,还直入内帑,这个特大号的馅饼足以砸晕任何帝王,何况是年轻气盛处处散漫花钱,总觉钱不凑手的万历。
这不,开始万历是直呼其名秦林,接着变成秦将军,到现在更是三易其口,变成了秦爱卿!
张诚笑容满面,他最近被张鲸打压得很厉害,等到秦林回京,只怕局面要有所变化了吧。
万历再看奏章,脸色却又黑了下来:“他们保举潘季驯,哼,朕说过永不叙用,还来保举,岂不是欺君么?”
哎呀,秦将军啊秦将军!张诚郁闷得不行,你自己起复原官就行了,毕竟你以前圣眷很好,虽然倒了一阵子霉,陛下再怎么还是记得你的,这潘季驯是个死脑筋,靠做河工当上工部侍郎,没什么圣眷,倒还上表把陛下气得不行,你又何必非得保他呢?
张鲸又把精神打点起来,秦林这家伙太自以为是了吧,自己跟皇爷对着干,搞什么抬棺死谏,把圣眷丢掉不少,这又拉出个陛下深恶痛绝的家伙,岂不是自找麻烦?何况潘季驯是个只知道埋头干事的人,朝争倾轧中一点用都没有,就算保举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殊不知,秦林除了追求功名利禄之外,心底藏着的一点东西,是张鲸这种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罢了,让潘季驯暂以原职督率河工,戴罪立功吧!”万历长出了一口气,比较起来,五十万白花花的银子是那么的可爱,连潘季驯骂过他,也可以放到一边了。
第916章 人亡政存
张公鱼上表请通西域、布大明皇威于绝塞,来自王马杨沈四家门生故吏的奏章雪片般飞往京师,秦林反而闲了下来,事情做到这份上已经到了十足十,京师那位陛下究竟如何取舍,秦林差不多也能猜到八九成。
接下来的事情,就轮到山西巡抚张公鱼忙得脚不点地了,他先是在风陵镇广接百姓的鸣冤状子,然后按图索骥,将少师府的骄仆恶奴通通拿下,一一勘问罪名。
张都堂虽然不擅长办案,好在这些案子都是些鱼肉百姓、欺男霸女的情况,并没有太复杂的案情,乡里乡亲都可作证,审断起来十分容易,少师府的恶奴一抓就是一串,蒲州的监狱人满为患。
少师府巧取豪夺的财富,包括上百万亩的田地,都被张公鱼登记造册,审断明白之后发还原主。
张允龄死于白霜华之手,张四教、张四端兄弟畏罪自尽,紧接着张允龄续弦妻胡太夫人病亡,加上之前的四位头面管事相继身死,偌大一个少师府风流云散,只剩下行将就木的张四维、惊弓之鸟的张四象,每日里困坐愁城,只等京师问罪圣旨,眼睁睁地看着狗腿子尽数被捕,丫鬟仆人各回各家,好一派树倒猢狲散的凄凉。
总的来说,这些事情也并不要张公鱼亲自动手,自有几个刑名老夫子替他料理,张都堂每日在堂上走走台步,拍拍惊堂木,把青天大老爷的架势端起来,接下来的事情都由幕僚们代劳了……自打张公鱼扳倒少师府,真可谓声名鹊起,山西投入他幕中的举人秀才如过江之鲫,连王马杨沈四家都举荐了不少。
张公鱼待在蒲州设的行辕里面,每天睁开眼是大群幕僚东翁来东翁去地叫,大堂一升公座,外头百姓山呼海啸般的直喊青天大老爷,就是坐着轿子出去转转。两边都有人夹道欢呼,谓“张青天来也”,真把他乐得合不拢嘴,官场沉浮,蹉跎二十年,焉能想到此生还有今日?
多亏了秦老弟啊!张公鱼独处静室之时,想起当年在蕲州与秦林结交的前前后后,都禁不住佩服自己眼光咋那么好。
不过身为山西巡抚。即将到来的秋征冬解对他来说才是重中之重,在北方各省当中山西还算比较富庶的,承担着白银输京、粮草支应宣大线的重任,张公鱼被少师府的事情拖在蒲州,久久不能回雁门关的巡抚衙门,督办粮饷等事就不好展开,眼看着粮食都打下来,成捆成堆的收进仓库,张公鱼未免有些坐立不安。
如何征收。如何发解,朝廷自有成例,倒用不着他亲自操持。但居中调度运筹,那是绝对少不了的,人不在雁门关巡抚衙门,万一出什么纰漏,朝廷怪罪下来可担待不起呀!
得了,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找舅),去问老把弟吧!张公鱼思前想后,乘上八抬大轿,急匆匆地赶到秦林那座宅院。下了轿子就扯起公鸭嗓门:“秦老弟,秦老弟!”
其时天气已凉,秦林拥被高卧,听到拮芳、采萍在门外通传之后,他喃喃的抱怨:“好一个扰人清梦的恶客!老把哥难道不知道年轻人睡得晚吗?”
张紫萱缩在被窝里。嘻嘻笑着挠了挠他的胳肢窝,柔软的发丝在他裸着的胸前轻拂,痒痒的怪舒服。
两人都不着片缕,张紫萱柔嫩的双腿与秦林紧紧交缠,昨夜的激情虽已消退,晨起的温存也极令人缠绵……秦林前段时间辛苦奔波,最近突然闲下来,就有点君王从此不早朝的味道了。
“秦兄功未成、业未就,先要学唐玄宗么?”张紫萱低低的笑着,把他腰间戳了戳,娇嗔一声:“起床啦!”
秦林轻轻捏了捏美人儿胸前的蓓蕾,指尖的微凉让她柔嫩的肌肤微微战栗,凑到她耳边坏笑道:“一年没让我动,得补回来。”
锦被下的娇躯染上了一层红霞,相府千金娇羞无限的掐了他一把:“这些天早补回来,连多的都有啦,夜夜弄得、弄得人家……”
“弄得人家怎样?”秦林邪邪的笑着,手指头越来越不老实,往美人儿滑腻的股间探去。
如同电流闪过,欲望的开关被启动,张紫萱低声呢喃着:“人家怎样,你还不清楚,呀……”
锦被翻滚,娇喘吁吁,秦林又开始大张挞伐,相府千金娇躯酥软,只能用贝齿紧紧咬住朱唇,免得呢喃声被门外的拮芳和采萍听见……张公鱼这一等就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茶水都凉了,秦林才布衣芒鞋,施施然的走出来,一副容光焕发神清气爽的样子。
“哎呀老弟,你可出来啦!”张公鱼喜形于色,随口寒暄几句,就把自己的担忧和盘托出。
张公鱼是老实人,他觉得自己和秦林之间不需要拐弯抹角。
“嗯,其实早想和老哥说得。”秦林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道:“趁秋征落实新政,只要把豪门大户累年的隐瞒和积欠追缴出来,完成秋征冬解的定额之外还有剩余吧。”
新政,现在还能行新政?张公鱼睁大了眼睛,好像秦林脸上开了一朵花。
秦林笑了,他知道张公鱼顾虑的什么。
“家父身后蒙冤,江陵党尽数被黜,但新政并未尽废。”张紫萱清朗的声音响起,倩影从后堂转出,经过梳妆打扮,脸庞上的红晕已消退了不少,双眸闪烁着智慧的华彩。
张公鱼赶紧行礼,被这一点拨,倒也明白了几分。
张居正身故,江陵党倒台,但这并不代表人亡政息,就好像战国时秦国变法,商鞅虽被诛杀,其法一直实行,可谓身灭政在。
张紫萱又伸出三根手指,朗声道:“先父所行新政分四个主要部分,一曰考成法整肃吏治,二则清丈田亩,行一条鞭法,三则编练新军、边关互市,四则开放海禁、鼓励贸易。张都堂以为,以如今的朝局,哪一条可以废除?”
巡抚大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