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第4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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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绝倒,心说朕就开开玩笑,你还真去坐金将军对面哪?秦爱卿还真实诚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金将军讲不讲这套,会不会生气……
哪儿生气?能在皇极殿国宴与情郎同席吃酒,这个虽然谈不上什么殊荣,也要算难得的奇遇了。
金樱姬瓜子脸微红,悄悄剜了秦林一眼,低声道:“小冤家,你还真个与奴奴同席吃酒啊?!”
“怎么了,本官是奉旨抚夷嘛……”秦林大言不惭,眼神儿溜啊!溜的,就溜到金樱姬衣领底下去了。
想到这冤家是怎么“抚夷”的,金樱姬脸儿就越发红了,恨不得从桌子底下狠狠踢他一脚。
秦林和金樱姬郎情妾意的,心情格外的好,饭量也比平时大了许多,狼吞虎咽,惹得宣慰使金将军几度掩口娇笑。
万历帝看了颇为嘉许,点头道:“嗯,秦爱卿果然与金将军甚为相得,如今贤臣虽多,自王崇古、方逢时、吴兑之后,说起善能抚夷,要论秦爱卿为第一了。”
靠冯保、张鲸、张诚同时在心头朝秦林竖起了中指,陛下要晓得这家伙怎么抚夷的,还能说这话吗?
不过,咱们也就心头腹诽一下,谁要是说出来破坏了这万邦来朝的盛世气象,那就真的该死了。
朝觐大典胜利结束,就在快完结时,吏部尚书王国光出班奏道:“陛下,所谓圣君贤臣在位,方有万邦来朝,如今我大明天朝之所以得四夷恭敬,乃是陛下圣明天子,太傅张先生尽心辅佐,故臣不揣冒昧,奏请加张先生为太师,以示荣宠,也向四方使臣显示我大明有圣君贤臣!”
满座寂静,须知太保太傅太师谓之三公,大明典制,文臣只能死后追封三公,活着就封了三公的只有洪武年间的开国丞相李善长,还有现在这位封了太傅的张居正。
要是张居正晋升为太师,他就是李善长之后,大明朝两百年间第一人!
尽管早已有人上奏,但王国光在这个时候提出来,万历仍觉得突兀,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老师。
张居正微微而笑,婉言推拒道:“老夫何德何能,敢生封太师、位极人臣?王天官谬赞,老夫愧不敢当。”
王国光正色道:“圣人云‘当仁不让’,张先生为国为民德行昭彰,俺答封贡、瀛洲招抚,如果再推拒下去,未免寒了百官之心,也叫四夷误会我天朝不能任用贤能。”
好嘛,这话说的妙,不仅是张居正个人荣辱得失,还涉及到百官态度和朝廷颜面了。
曾省吾立刻出班奏道:“王尚书说的有理,臣附议!”
工部尚书李幼滋也道:“不错,张先生调理阴阳、明正得失,实应进位太师,方能向四夷昭示我大明王化!”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户部尚书张学颜、礼部尚书潘晟、都察院佥都御史王篆纷纷出班启奏。
满朝文武,江陵党占据半壁江山,这一下顿时声势浩大,刑部尚书严清、左都御史陈炌等人尽皆失色。
众人心中更是咚咚咚直跳,要看万历如何举动。
“哈哈哈,好、好!”万历朗声大笑,然后不住地点头,连声道:“诸位爱卿公忠体国,你们的奏请,朕准了张先生自朕幼年开始辅政,功高德勋,太师之位朕早该下旨授予先生,现在还要群臣奏请,是朕一时失察啊!”
张居正嘴角含笑,拱拱手:“陛下言重了,老臣何德何能,敢晋太师之位?”
万历越发笑容可掬,一个劲儿的温言抚慰,张居正则坚决推辞,这师生二人你来我往,太极云手打得有声有色。
所谓太师,掌佐天子,理阴阳,经邦弘化,其职至重,明朝不设丞相,张居正以首辅之位实际摄政,再加太师衔,就真的位极人臣了。
“怎么,小冤家……”金樱姬偷偷掐了把秦林,现在他俩早已不是文武百官和四夷使臣关注的焦点了,“张居正做了太师,你还敢去拐他女儿?”
秦林正色道:“虽万千人,吾往矣!”
哧的一声,金樱姬偷笑不迭,白了他一眼:“色胆包天!”
师徒二人的太极云手终于分了胜负,表面上是张居正败落下来,终于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太师之位,可实际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国宴结束,张居正在众官簇拥之下走出了皇极殿,看到秦林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异色,老先生停下步子,仰望风云变幻的天空,缓缓道:“位极人臣,独掌朝纲,所为何也?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第618章 吹箫比较好
群臣闻得张居正与秦林答对,肚子里缺墨水的武臣大老粗自然不大明白,两榜出身的文臣则暗暗心惊,严清、陈炌等大臣更是骇然色变。
张太师方才所说,出自《孟子·滕文公下》,乃是记录孔子的原话,从张居正口中说出,则隐然以圣人自比:
辅弼天子、锐意改革、力推新政,当世谁堪与我比肩,谁能达到知我的境界?
独掌朝纲、兼总内外、密布党羽,六合之内所向无敌,谁有诋毁我的底气?
唯有春秋青史,可以评价我的功罪!
张居正缓缓说罢,将仰望京华烟云的目光收回,修眉微微提起,丹凤眼中精光湛然,混若无事的往严清等官员脸上一扫而过。
轻描淡写的一眼,似有雷霆之威,即便严清这位正二品刑部尚书,也顿觉心惊胆颤,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睑,不敢与张居正对视。
凡是刚才在皇极殿里,没有附议江陵党推拒张居正担任太师的守旧官员,全都成了霜打的茄子,或者敢怒不敢言,或者神情落寞,或者暗自后悔。
王国光、张学颜、曾省吾、潘季驯这一班儿襄助新政的江陵党成员,神情自是大不相同,尽皆喜笑开怀。
刚才那些犹豫片刻,终于站出来附议的朝臣,就越发庆幸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张居正分明是借晋封太师一事,向全天下昭示他对朝局的强力控制,逼满朝文武臣僚明确站队,并给反对派以沉重打击,以便进一步推行新政。
这下子果然来得厉害,顿时叫反对派噤若寒蝉,皇极殿丹陛之上鸦雀无声。
大概晓得张居正身后事的秦林,心中发出慨然长叹,可不希望未来老丈人重蹈覆辙,便不顾可能的风险,毅然出言劝道:“张太师所作所为,当然是锐意进取,但在下官看来却觉得太强横霸道了点,以下官之见,其实很多时候可以圆转变通一下。”
什么?文武百官全都面面相觑,太师张相爷独掌朝纲、位极人臣,秦林居然敢当面责他强横霸道,这胆子之大,简直叫旁边人听着都要心惊肉跳!
严清、刘守有几个却大喜,心说姓秦的不是勾结张居正,屡次压了咱们一头吗,这次他当着文武百官胡说八道,铁定把张老儿得罪狠了,他两个二虎相争,咱们渔翁得利,那才是天幸呢。
秦林何尝不是硬着头皮?话刚说完,他就心头哀叹,觉得肯定要挨张居正痛责,这老先生脾气挺大的哩。
金樱姬倒是喜忧参半,悄悄思忖道:“小冤家这是何苦来哉?嘻嘻,惹得张老儿生气,相府大门一关,叫他再也见不着那位相府千金,看他后悔不后悔?”
做梦也没想到,张居正非但没生气,反而老脸微微一红,怔了怔之后,将袍袖一挥,笑道:“小子无状!老夫嘛,自有主张,哈哈,要你来多嘴多舌?”
咦,张居正怎么不生气?不仅是刘守有、严清,就是暗暗替秦林捏把汗的曾省吾、陈炌,也觉得匪夷所思,做梦也想不到一向专横的张相爷,被秦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摘之后还能笑嘻嘻地,就连责骂的话也显得轻描淡写、不痛不痒。
张居正讪笑着,吹了吹胡子:哼,秦小子以为老夫赞成诰封徐氏,就是替紫萱做个先例,就是对你这小子让步了?得意忘形,老夫不放紫萱下嫁,就是“强横霸道”,还要你来劝老夫“圆转变通”?真是、真是太嚣张啦!老夫偏不叫你得意!
不怪张太师完全会错意呀,谁叫秦林平时老是嬉皮笑脸和这位位极人臣的首辅帝师开玩笑呢?!再加上张居正前面诰封徐辛夷的确有那么点儿私心,这下可好,阴差阳错之下,秦林难得的正儿八经说次话,也被他完全想歪了。
王国光、张学颜等江陵党诸位大将,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张太师走下丹陛,每个人都多看了秦林几眼,毫不掩饰的表示出善意:十年以来,敢面责首辅帝师的人,不是被贬谪就是被流放、充军,相爷曾说“凡阻碍新政、诋毁本相之人,就算德才有如芝兰,吾亦必除之”,偏偏到了秦林这里就完全相反,可见老先生对他实是另眼相看哪。
其实和所有朝臣们一样,秦林自己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说未来老丈人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和蔼可亲了?想了想,又放缓了口气:“下官出言冒犯,太师恕罪则个,但实在是出于至诚,还望太师回府之后仔细想想。”
这下晓得求我了?想想又乖又聪明的独生女儿,张太师又心软下来:罢罢罢,老夫且饶了你这小子……话说求婚这种事情,怎么也该你来求我吧?!老夫不拒绝个三五次再答应,当朝太师的面子往哪儿搁?既然你说至诚,就要有行动嘛,小子胡扯一通,就想叫老夫开口许婚让紫萱下嫁,有这么容易的事?做梦!
想着想着,张居正走得远了,想象着秦林三番五次来府上求娶紫萱,自己到时候一定要狠狠拒绝他几次,把老泰山的架子端个十足十,太师爷就禁不住微笑起来。
丹陛上的一幕,很快传入了万历的耳中,这位年轻的皇帝差点没泪流满面:忠臣,忠臣哪,秦爱卿赤胆忠心,不计个人得失当面指摘专横擅权、把持朝政的张先生,真乃朕的股肱之臣也!
当夜,灯市口外纱帽胡同,江陵相府的金字匾额已从太傅府换成了太师府,前来道贺的宾客摩肩接踵,真应了那句臣门若市。
太师太傅太保合称三公,上古时天子见三公都要起立致敬,太师又是三公之首,“太师,天子所师法也”,周武王时有称为尚父的姜子牙,周成王时是周公旦,汉献帝时候的董卓,明开国初有丞相李善长,先后获封此官,全都位极人臣。
明朝虽不设丞相,但内阁权柄日益加重,到了权谋手段极其高明的张居正,更是有摄政之实,如今他加封太师,终于登上了权倾朝野的巅峰。
张敬修、张嗣修、张懋修三兄弟全都穿官服站在门口迎客,继承了父亲的容貌,一个个丰神如玉,举止言语都根据来客的身份恰到好处。
监察御史丘橓又扛了两块金漆楹联来送礼,因为上次的礼物很得张老先生欢心,这次门房就破例没有问他要门包。
正厅之中高朋满座,一二品大员济济一堂,又有许多来京的藩属贡使在座。
丘橓揭开了礼物上蒙着的红绸子,高声念道:“日月并明,万国拜大明天子;丘山为岳,四方颂太岳相公!”
这楹联做得好,不仅写出万国来朝、四夷拱手的气象,可谓应时应景,而且左日右月拼起来正是个明字,上丘下山就是个岳字,恰到好处。
“好、好……”张居正拊掌而笑,吩咐左右将对联挂起来。
丘橓笑得极为开心,他把自己的姓也给嵌到了下联开头,今后张居正一看就会想起来,哦,这副对联是丘某人送的。
有心人四下看看,注意到秦林没有出现在道贺的宾客之中,嗨,原来秦某人到底还是惹恼了张太师,多半是被拒之门外了嘛,自作自受,何苦呢?!
比如刘守有吧,他就是最早注意到秦林没在的宾客之一,顿时高谈阔论、谈笑风生,甚至私底下问了问交情还不错的张家三公子:“世兄,今天秦某人没来吗?”
“没有,今晚就没见他影儿……”张懋修非常肯定的给出了答案。
刘守有心花怒放啊,眼角眉梢都鲜活了许多。
张懋修走开了,心头暗道:切,难道我会告诉你,秦林那厮早从后门拐进了府中,正和我妹妹待在一块儿?
张三公子并不担心秦林和妹妹做出点什么,让他提前当了大舅哥,因为除了秦林之外,还有个大大的电灯泡陪着,瀛洲宣慰使司的金樱姬金将军。
花园之中,涉及每年数十万商税、沿海众多百姓生计以及大明朝与东海南洋诸藩属海上贸易圈的复杂问题,已经在两位美人儿的唇枪舌剑中达成了新的协议,太师府与瀛洲宣慰使司双方一致同意进一步加强合作。
与五峰海商的联系,一直以来都张紫萱代表张居正做出的,毕竟金樱姬是女子,张居正自恃身份不愿意直接和她谈,张紫萱就不同了,你来我往杀得天翻地覆,火药味儿比任何时候都浓……原因嘛,在座三人都心知肚明。
平时油腔滑调的秦林秦长官,这会儿比谁都老实,像个乖宝宝似的坐在旁边,不停地往嘴里塞云片糕和瓜子仁。
该装傻时就装傻,不把嘴巴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