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第3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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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林正色道:“戚老哥,我问你,张相爷是看重你送的这点钱财,还是看重你的帅才,借重你做大明朝北面的铜墙铁壁,从而为他推行新政创造一个和平的环境?曾省吾年富力强,刚刚做到兵部尚书,正要大展宏图,他是为了你的孝敬才给予支持的吗?不错,曾省吾并非一清如水,可他当年推荐刘显等将领平灭僰人之乱,难道是因为刘显给他送的礼物最重?”
“贤弟说的都在理……”戚继光苦笑着,神色有一丝无奈:“不过现在官场上都讲这个道道,要是太过简慢,别人只说你一介武夫还妄自尊大,唉,愚兄不如贤弟呀……”
秦林是少年得志,又圣眷优隆,在各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行事自然无所顾忌;戚继光却已到了知天命的岁数,两鬓微有白发,戎马倥城几十年,亲眼目睹胡宗宪、朱纨、张经、卢镗、俞大猷这些战友和同僚,不是蒙冤下狱,就是郁郁而终,他怎么敢不谨慎小心,唯恐行差踏错呢?!
秦林摇摇头,大包大揽道:“你听我的没错,张相爷、曾尚书那里,不必送东珠、貂皮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送点土特产就够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蓟辽总督耿定力,索性就免了,这点事情小弟可以替他做主的。”
戚继光稍有迟疑,他知道秦林和张居正、曾省吾关系很好,耿定力话里话外也含糊提到秦林名字,不过……
陆远志憋了半天,从旁边帮腔:“戚帅放心,相府的事情,我家秦将军说了一定能作准,就算他说了相爷不肯听,再请张小姐去磨,相爷终归要认账的。”
去你的,秦林把胖子拍了一下,又笑道:“戚兄,其实叫你不再给张相爷送重礼,也是为了你好,免得送出毛病来,反落个里外不是人。”
戚继光诧异,“我听说不送礼、少送礼得罪人的,怎么送重礼还要落个不是?请贤弟指教。”
“你再乱送,固然讨好了张相爷,可却得罪了相爷的枕边人!”秦林本来一脸严肃,说到这里忍不住捧着肚子发笑:“你送给相爷的胡姬阿古丽、布丽雅已经很得宠,要是再花费千金买美人送去,相爷自然笑纳,可她们二位就要恨死戚老哥了,到时候吹吹枕边风,说说你的坏话,老哥白白花钱的事小,穿小鞋的事大呢!”
戚继光听得暗自心惊,自忖若不是秦林点破,将来难免误事,赶紧肃然道:“贤弟说的是,将来愚兄只给恩相送点土特产,千金美姬是万万不敢再送了,至于蓟辽总督耿二先生那里……嗨,秦老弟开了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照你说的办!”
这就对了嘛,秦林笑着转过头,对戚金道:“这几处每年怕不省下千把几千银子?除开慰问将士遗孤的开销,必须替你伯父再做两套新官服,还有,每顿饭都得有荤有素,要是违了令,本官唯你是问!”
“末将遵命!”戚金兴高采烈的抱拳行礼,又得意洋洋地看了看戚继光:哈哈,这次如果伯父你再耍赖,侄儿我就去找秦将军告状。
“还不动筷子吗?”秦林指了指酒席:“本官是吃饱了,不过好像有个人……”
哎呀,这么多好菜不要浪费了戚金赶紧坐下,风卷残云般大吃起来,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戚继光便邀请秦林上将台看操演。
蓟镇是京师北面至关重要的屏障,古北口、喜峰口、桃林口、山海关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北面是蒙古铁骑驰突的漠南草原,东面是女真人啸聚的白山黑水,一旦鞑虏叩关,如果打过蓟镇,南面的华北平原无险可守,铁骑可以直抵大明朝的心脏……京师。
所以明朝在京师北面设置蓟镇,屯扎重兵驻守,一旦虏骑进犯,将士们就必须浴血疆场,他们平时的训练也比别的部队更加严格,是明朝边军中的精锐。
戚继光和秦林等人上了将台,令中军官擂响点兵鼓,顷刻间各带兵训练的参将、游击、坐营官、提调官喊着号子,将散开训练的士兵们聚拢,一队队次第奔向将台下列队。
只见方圆数十里的演武场上,将台的正前方,大大小小的方块列得整整齐齐,火枪手扛着鸟枪、手炮,间或几个方阵已换装了掣电枪、迅雷枪,骑兵提着锤子似的三眼铳,腰横马刀,车营驾马拉着正厢车、偏厢车,那车上都架起各式火器,炮兵则赶着挽马,拖着乌油油的将军炮、佛郎机……
更有许多刀牌手、长枪兵,铁甲摩擦铿然作响,长刀胜雪、长枪如林,方阵居首的军官擎着一面面大小不一的认旗,迎着北风猎猎飞舞。
人上一千,就很有气势了,一旦满万,便有人山人海的感觉,秦林放眼看去只见黑压压的铁甲、间或闪烁着刀枪盔甲的寒光,不禁叹道:“好厉害,戚老哥练的十万大军,真乃勇夺熊罴的精兵”
戚继光微微一笑:“十万大军分驻长城沿线各敌台、各堡、各营寨,这里只是从十万人中挑选出来,经过愚兄亲自训练的三万精兵。”
见秦林对边军不是很熟,戚继光就给他详细解释,这蓟镇以长城防线为重,大约有三万军队直接驻在沿线的空心敌台和烽火台里面,属于一线守备部队。
另外四万人分驻山海关、古北口、喜峰口等处城寨之中,由十一名分守参将统领,遇到敌情便可就近出动,是支援力量。
最后还有三万战斗力最强的精兵,由戚继光这个总理练兵事务兼镇守总兵官率领,屯扎于三屯营,作为威慑力最强大的机动打击力量。
戚继光说完,部队已集合完毕,他就将喝令旗牌官将令旗挥起,几名旗牌官按照他的口令指挥军队前进、后退,时而步兵变幻阵势,时而铁骑冲锋驰突,无不得心应手、如臂使指。
秦林见了啧啧赞叹:“戚帅用兵冠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咦,那里有条小河,长枪兵的前锋已踩到河边了,戚帅快鸣金收兵”
却见大校场东面几里外,有条十余丈宽的小河,有个长枪兵方阵已走到河边,是时候让他们向后转了吧!这大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踩到脚里也冷啊!
不料戚继光微微一笑,并没有急着下达向后转的命令。
那个长枪兵方阵没接到命令就继续前进,前面几排的士兵已踩到了河水里面,队形却没有丝毫散乱,除开矮了一截,简直就和平地上行进没有任何区别!
第515章 虏骑叩关
“哗哗……”身穿铁甲、手持长枪的士兵,最前面一排已被河水淹到了膝盖,后面几排也踩到了水中,他们脚下把河水踩得水花四溅,目光却始终平平直视前方,没有丝毫的犹豫。
“哗哗……”水花声越来越响,第一排的士兵们已被冰冷刺骨的河水淹没到了小腹,可他们的目光依然坚定,动作没有丁点的迟缓,踏着整齐的步子继续走下去,任凭寒冷的河水淹过了小腹、淹过了肚脐、淹到了胸口……被河水冲得东倒西歪,他们就手挽手的固定身体,继续向前。
他们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不曾有半分的停顿,脚下踏着整齐的步伐,脸上带着顽强的神色,即便被河水淹没过顶,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恐怕也不能阻止他们的前进!
终于,将台上的戚继光发来了向后转的命令。
原地转身,前排变后排,这队长枪兵又以同样的节奏,同样不慌不忙不急不缓的步伐,从河水中走了出来,走向了将台。
戚帅用兵一至于斯饶是秦林见多识广,看到这一幕也极其惊讶,心道:怪不得戚继光百战百胜,他把麾下士卒练到如此地步,当世谁能做他的对手?
那些从京师带来的北镇抚司官校,此时更是张口结舌,一个个看得呆了,数九寒天,沾点凉水都冷得很,何况直接走进河里去,大半个身子浸在冰凉的河水中,出来又是北风吹?戚帅麾下的兵,真是钢浇铁铸的汉子。
那队长枪兵走到了将台底下,被河水浸泡,又吹了寒风,人人冷得面色发白,紧紧咬着嘴唇,但却没有任何人发出一声呻吟。
将台之上,穿着一领打着补丁的旧战袍,外罩铁盔铁甲的戚继光,突然大声吼道:“儿郎们,冷不冷?”
底下那队长枪兵轰然回应:“不冷当戚爷爷的兵,再冷心也热!”
“好!”戚继光运气中气,一声雷霆般的大喝:“当着秦将军,把咱们的军歌唱起来!”
长枪兵在提调官带领下,高声唱到:“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唱得不好,像娘们哼哼!”戚继光突然叫道。
士兵们的声音立刻放大了一倍:“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戚继光微微点头,又怒喝道:“还不够好,还没唱出咱边军儿郎的气势!”
声音又放大了一些,士兵们的歌声几乎有些嘶哑,却是充满了男儿豪气:“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贼奴兮,觅个封侯!”
只见官兵们唱得脸红脖子粗,头顶冒出来汗水,身上被河水浸湿的地方则白汽蒸腾,迎着扑面而来的北风,人人脸上却是涨得通红。
戚继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吩咐旗牌官挥旗调走这队枪兵,他们以整齐的队形走到校场边上,自有辅兵烧了热水、姜汤,备了干净衣服等在那里。
直到那队枪兵走了许久,秦林才叹服道:“戚帅用兵如神,果然名不虚传,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兵练到这般地步!”
戚金得意的把头一仰:“我家大帅爱兵如子、治军如铁,想当年初到蓟镇,北方边军将士尚有不服,大帅从南边带来亲手训练过的三千浙兵在城郊列阵,适逢倾盆大雨,大帅亲自带兵列阵,整日粒米不进嘴、又淋着大雨,从早到晚队形纹丝不动,于是十万边军心悦诚服……”
戚继光摇摇手止住准备大吹法螺的戚金,口气谦虚:“愚兄也没别的本事,只不过和士兵同甘共苦而已。士兵淋雨愚兄也淋雨,他们刚才淌那小河,前几年的腊月间,愚兄也曾淌过几次。”
这是何等的谦虚,又是何等的自负!
身材并不高大的戚继光,像一尊钢铁的塑像站在将台之上,全身旧战袍、黑铁甲,唯独头顶火红的盔缨迎着北风飘舞,如同一团跃动的火焰!
秦林觉得此前屡次帮助戚继光,到现在都有了丰厚的回报,想了想,他问道:“现在的操演是今年最后一次吗?再过几天,北风更盛,那就冷得更厉害了。”
“这次操演之后,今年就平平安安过去啦……”戚继光遥望着北方,缓缓道:“最多十来天就要大雪封冻,咱们草原上的老朋友们,董狐狸、小王子图门汗、长昂、拱兔这些家伙,也要准备越冬,不可能再南下了。”
秦林笑笑:“我倒是希望他们来这里,好叫小弟一睹戚老哥指挥若定、决胜千里的风姿。”
戚金插口道:“哪能呢?!董狐狸、图门汗,都被我家大帅打得闻风丧胆,他们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长官早五六年来还能看到虏骑叩关,晚三年就能看汉军出塞,偏偏今年是看不到打仗了。”
就你会吹牛!戚继光把侄儿瞪了一眼。
“这是哪位大员视察,怎么不知会咱家一声呢?!”
不阴不阳的声音在台下响起。
来人是个穿绯袍的高品太监,生着张白里泛青的脸,两名年轻漂亮的小太监左右搀扶着,他穿了厚厚的貂裘,前头还要人撑着帷帐遮风,后面又是一队人马提着火炉、抱着茶壶、搬着垫了皮褥子的圈椅,总之这派头比京师的冯保都差不离了。
“梅老公啊,稀客稀客”戚继光拱拱手,笑容满面:“今个儿是什么风把您从被窝里吹到我这校场上来啦?”
戚金低声告诉秦林:“这是监军太监梅相,是冯保的人,我家大帅才不鸟他哩。”
张居正和冯保对外保持高度一致,联盟内部又争夺主导权。
戚继光拜在张居正门下,而梅相是跟冯保的,两人就是面和心不合,因为在蓟镇并没有第三方势力需要对付,戚继光又深受张居正信重,所以对这位监军太监并不是很重视,任他捞点好处就是了,并不容许他插手军事。
梅相打量打量秦林,见他年纪轻轻就穿着三品锦衣卫服色,便知道有点来历,不过京师授了锦衣卫指挥使衔头的勋贵子弟有不少,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身为中贵的梅相便也不特别看重,目光一扫,戏谑地道:“戚帅,你就独自陪这位小将军点兵,把咱家忘在脑后了?这年轻人就是好啊,大风吹着也不怕冷,不像咱家老了,咳咳……”
既然对方提起,戚继光就一边走下将台,一边介绍道:“秦贤弟,这位梅老公是监军太监,极受司礼监冯督公青目的,梅老公,秦将军是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和冯司礼也有交情,你们二位多亲近亲近。”
“梅公公,请了!”秦林笑嘻嘻地抱了抱拳。
“你……你就是秦……秦长官,赤手格象、只身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