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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锦医卫-第3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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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林温和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责备:“俞贤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为人只需俯仰天地之间而无愧于心。何况俞老将军与戚帅抗倭御寇的功绩,闽浙之地虽三岁童子也口口相传,公道自在人心,岂是个别宵小之徒能够诋毁的?”

严肃而温暖的话语,恍惚间甚至让俞咨皋想到了父亲的教诲,不过定了定神,眼前确实是那位年纪比自己还轻的锦衣卫指挥使秦将军。

“我……我只是不服气,凭什么……”俞咨皋红着脸,费力的吞了口唾沫,“记得于阁部曾经有诗句‘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家父一生清白,被小人玷辱,做儿孙辈的便有棰心刺骨之痛。”

申辩被秦林挥手打断了,他笑着摇了摇头:“西湖岳王庙门前有幅对联,‘正邪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判伪真’,来来来,我有几分文牍给你们看,看完之后你们自然晓得俞老将军的典恤、谥号为何迟迟不下,世职承袭为何一再迁延。”

俞咨皋和沈有容疑疑惑惑的跟着秦林,走到了棋盘街西北面,草帽胡同他的府邸。

这处府邸本是成国公朱应桢所赠,正厅重檐斗拱、雕梁画栋,说不尽的富丽堂皇,透过月门则可以看见后院的奇花异石,又有许多身姿婀娜的丫鬟尽皆戎装佩剑,容貌都颇为秀丽。

便是俞、沈二人心头装着事情,也禁不住好奇,四下多看了几眼。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步入这座府邸的情形,角门处一双浑黄的老眼早已瞧得分明,徐文长将灰黄的胡须轻轻一捻,低首笑道:“又有英雄掉进咱们长官囊中啦……”

大厅之中,陆远志和牛大力早已等着,桌上放着几份纸袋封套的文件,上面北镇抚司的火漆戳记红得耀人眼目,带着一种妖异的气息。

秦林朝桌子上的文件指了指:“两位只要看过,就知道前因后果了。”

俞咨皋伸手欲取,沈有容则把朋友拉了拉,晓得桌子上的文件实是北镇抚司的绝密档案,便稍有迟疑。

“怎么,两位林冲怕误入白虎堂?”秦林哈哈大笑,亲手将文件抖开递过去。

沈有容面有愧色,接过文件和俞咨皋一起看了看,忽地两人都面色大变,将第一份文件丢开,又拿起第二份文件。

良久,两位年轻人的手剧烈地抖起来,俞咨皋的眼睛变得通红:“他们、他们欺人太甚!”

沈有容此前也知道官场黑暗,可看到这些也感觉震惊:“过分,太过分了,俞老伯替国家出生入死,身被大小创伤四十余处,他们竟敢用这种办法对待一位为国效命的老将军……”

北镇抚司的密档记得很清楚,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主管铨叙的赵秀德是前任首辅徐阶提拔起来的人,同时众所周知,刘守有和徐阶关系极好,刘承禧的妻子就是徐阶的曾孙女,于是为什么蒋经历会一再推脱,也就不言自明了。

第二份密档则并不算什么经历,只是抄录着嘉靖四十四年乙丑科进士题名录,不过这场十五年前的科举名单,如果不是有心人的话也不大会注意吧。

俞咨皋和沈有容在这份题名录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胡邦奇和曾经参劾俞大猷奸贪的广西巡按李良臣,都在三甲同进士出身的名单之中。

也即是说,胡邦奇和李良臣是同榜进士!

同乡、同学、同门、同榜,是科举制度下文官最密切的四种关系。

看着两位目瞪口呆的年轻武官,秦林微微一笑:“这里还有另外几份文件,分别证明胡邦奇、李良臣、赵秀德和刘守有之间的关系,你们还要不要看?”

“不……不用了!”俞咨皋面如死灰,像牵线木偶一样摇了摇头。

毫无疑问,那天在东便门码头悄悄向巡城御史报案的事情,得罪了锦衣都督刘守有,刘都督终于从幕后展开了报复,顺着俞大猷生前得罪过的各路大员,给俞咨皋身后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巡按御史参劾某人,若参不倒就显得自己无能,李良臣为了自己的官运和士林地位,必定会千方百计阻挠朝廷给俞大猷典恤、谥号,以掩盖他当年诬告陷害的恶行。

胡邦奇主管任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李良臣则从广西巡按任上调回了京师担任大理寺丞,都是官职不高而权力很大的位置,何况嘉靖乙丑科已经过去了十五年,他们当年的同年、同门都升上了各级官位,从六科给事中、十三道监察御史一直到各部郎中,盘根错节。

再加上推波助澜的锦衣都督刘守有,这一层层一张张密不透风的关系网,绝不是俞咨皋小小一个等待袭职的卫指挥佥事能够冲破的,在兵部又被胡邦奇有意诬陷,想要替父亲洗清污名,想要袭得父亲南征北战挣得的、关系家族荣誉的世职,几乎已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俞咨皋一拳头砸在坚硬的花梨木桌子上,气得目龇欲裂:难道父亲出生入死一辈子,连盖棺论定的典恤和谥号都拿不到吗?难道父亲辛苦挣来、光宗耀祖的世袭职位,就要在自己这个不肖子手上丢掉吗?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哪。

沈有容瞧着怒发冲冠的朋友,又看看笑容宛然,似乎智珠在握的秦林,忽地心头一动,朝着秦林就拜了下去:“素闻秦将军神目如电、明镜高悬,又有俞老将军临终托付,现而今的局面,只有求您出手相助了!”

第481章 夫人出马

关系父亲一生的清名,以及传承家族荣耀的世职,俞咨皋再不犹豫,跪下朝着秦林砰砰砰直磕响头,一言不发。

“两位这又何必呢?!”秦林笑眯眯地把俞咨皋和沈有容扶起来,“本官受俞老将军临终托付,本来就责无旁贷嘛。”

为着父亲的名誉,俞咨皋十分着急,爬起来就问怎么办,倒是沈有容劝住他,说既然秦长官应承下来,此事就有九分把握,何必催问呢。

秦林先命丫鬟端香茶上来,然后告诉他俩:“请少安毋躁,等本官之妻回来,此事便有分晓。”

呃,这是个什么道理?俞咨皋和沈有容满头雾水,秦林的妻子就是国朝神医李时珍嫡传孙女、荆湖女医仙吧,这医生替人治病没问题,怎么还能管着朝廷典恤、赠谥号的事儿?

牛大力和陆远志相视而笑,牛大力口风紧得很,虽然跟着俞大猷学武艺,并没有把秦林府上的事情乱说。

此时见俞咨皋、沈有容纳闷,陆胖子低声笑道:“咱们那位姑奶奶,别说典恤、谥号管得来,就是再大的事情也没问题;另外还有几位姑奶奶本事也不小,有人请得动相爷钧旨,有人捉得住东海鲸龙……”

“胖子啊,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秦林狠狠瞪了他一眼。

陆胖子立马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俞咨皋、沈有容听了越发吃惊,只觉陆远志胡吹大气也不怕闪了腰,什么请相爷钧旨,什么东海斩长鲸,简直叫人匪夷所思。

好在等了不久,就听见府邸门前一片喧嚣,似乎有十余骑战马飞驰而回,马上的骑士却莺声燕语,分明是群美娇娘。

为首一位身段格外高挑,一双大长腿浑圆笔直,头戴赤金璎珞冠,身穿大红绣四爪金龙箭袖,小蛮腰上紧紧束着条镶满走盘珠的狮鸾带,整个人便如一团燃烧的火焰,风风火火的,手挽着马鞭大步流星走上厅来。

俞咨皋、沈有容不知这是哪府的女眷,竟敢在达官显贵云集的京师打马飞驰,见她走近便不敢再看,赶紧低下头。

戎装女子对厅上两位年轻武官视而不见,漂亮的杏核眼里似乎只有秦林一个人,抓起他的茶碗喝了一口,喜滋滋地道:“哈,今天西校场和朱应桢比赛,他那匹玉花骢吹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结果还是被我的踏雪乌骓超过去三个马头!”

秦林眉头一扬,奇道:“朱应桢那小子胆小如鼠,他敢和你赛马?”

“他当然不敢,是他府里养的骑师上的场……”徐辛夷左右看看,这才发现两个呆头鹅。

秦林便介绍,说是俞老将军的公子和他的朋友,都是新科武进士,又笑道:“两位世兄,这也是我的老婆,徐氏,你们的事情还得请她多帮忙。”

“什么老婆,叫娘子才对!”徐辛夷似嗔似喜的踢了秦林一脚,老公老婆是姓秦的私下乱叫,怎么好对别人说呢?!

俞咨皋和沈有容糊里糊涂的听了半天,听秦林和徐辛夷答话才晓得他俩是夫妻,不过听说别人家两口子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这位夫人却又是当街策马,又是对丈夫拳脚相向,看样子秦长官很有些惧内啊!

而且听她口气,连成国公朱应桢都不放在眼里,居然跑去和朱应桢赛马,把秦长官换成别人,恐怕早就恼了吧。

殊不知秦林不但不惧内,徐大小姐也就在外嚣张一下,闺房之内肉搏大战,到头来常常是软瘫如泥,连连告饶的……

秦林也不和俞咨皋多解释,就对着徐辛夷,把俞大猷过世之后的遭遇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前军都督府是谁管着的,这不叫将士们寒心吗?”徐辛夷柳眉倒竖,气得跟什么似的:“这事儿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我一定要替俞老将军讨个公道!”

秦林似笑非笑地道:“你怎么讨公道?”

徐辛夷把胸脯一挺,自信心爆棚:“去前军都督府,把那赵秀德打一顿,再埋伏在兵部外面,等胡邦奇出来,狠狠揍他!”

我靠,暴力女啊暴力女!秦林无言以对。

俞咨皋和沈有容下巴都差点脱臼了,秦将军这位夫人真是凶悍有加啊,不过这么搞真能起作用?

“附耳过来……”秦林在徐辛夷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只见她圆溜溜的杏核眼亮光一闪,登时面露喜色。

徐辛夷手掌一挥,冲着俞咨皋道:“和本小姐走一趟,包你父亲的典恤和谥号都请下来。”

俞咨皋和沈有容有九分不相信,可看看秦林在旁边点头,他俩也没得办法,只好随着徐辛夷出去。

先去成国公朱应桢府邸。

换做十多二十年前,成国公府可了不得,老国公爷朱希忠历掌后、右两府,总神机营,提督十二团营及五军营,尽统京师诸军,官拜太师之位,死后追封定襄王,显赫无比,其弟朱希孝也曾为锦衣都督,官至太保,乃是京师第一等的显贵。

朱希忠儿子朱时泰袭爵才几个月就呜呼哀哉了,没什么作为,孙子就是年轻的朱应桢,刚刚袭了爵位,掌着右军都督府,虽然为人软弱脓包,却也是国朝重臣。

像朱应桢这种达官显贵,俞咨皋平时可不奢望能见到,但听秦长官妻子徐氏说刚才还和朱应桢赛马来着,见一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他和沈有容两人在路上就整了整衣冠,平心静气地想着措辞,准备等传见时好说得清楚,沈有容甚至还细心的往小封套里面装了点银子,应付成国公府的门政大爷。

没想到刚到府前,徐辛夷就嚷嚷:“小朱,叫小朱出来!”

倒俞咨皋差点摔了个倒栽葱,沈有容更是脸都黑了,这不摆明了得罪朱应桢吗?

接下来却是两人大跌眼镜,只见成国公府的管家猫着腰一溜烟的小跑过来,神情要多恭谨有多恭谨:“徐夫人,请里头奉茶,请、请!”

俞咨皋如坠梦中,懵懵懂懂的跟着进去,沈有容心思虽然灵便,也猜不到原委,心道:就算看秦长官面子,成国公府也没这么奉承啊!

他们哪儿知道,连秦林现在住的府邸,都是朱应桢送的呢。

朱应桢出来得极快,这位国公爷是个小白脸儿,脸上罩着层青气,看上去阴沉沉病歪歪的,说话却是极其客气:“哎呀,徐大姐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秦大哥怎地没有同行?小弟好生想念他哩!”

一样米养百样人,纨绔子弟中有飞扬跋扈的也有胆小懦弱的,朱应桢就是后者,一举一动都生怕别人整他。

本来在清明上河图一事中见秦林有勇有谋,就想结好引为奥援,后头秦林又格象救驾立下大功,朱应桢知道自己无能,更是觉得要竭力拉拢结交这种有本事、有手段的人物,一有风吹草动就互相帮助,自己的荣华富贵才能保得长远。

更何况和徐辛夷来往,还和魏、定两国公府以及武清伯府结上了交情,这勋贵之间互通声气,就是这么你来我往的嘛。

徐辛夷这时候就不苟言笑:“小朱,别的我不和你啰唆,过世的俞大猷俞老将军,你可晓得?”

“知道啊……”朱应桢眨巴眨巴眼睛:“他是国朝一位抗倭御寇的大英雄、大豪杰,前些天去世的嘛,可惜小弟新掌了右军都督府,公务繁忙,无暇去吊唁。”

这话就是胡扯淡了,敢情他有空和徐辛夷赛马,没空去吊唁?原因也很简单,死知府不如活老鼠,何况俞大猷生前就不为权贵所喜,他既已死了,朱应桢干嘛费劲儿去吊唁呢,倒不如陪着徐辛夷赛马,拉拢拉拢关系。

世态炎凉一至于斯,俞咨皋和沈有容听了,心中不无悲凉。

徐辛夷却不管那么多,把手一挥:“吊唁不吊唁且不管你,俞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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