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浮沉录-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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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也说,如今祖宗的家法和规矩全都枉设了,嫔妾不敢埋怨皇上,只是这样的事儿,叫谁瞧了也不服,娘娘如今执掌中宫令,等同皇后,无论是祖宗的规矩还是咱们大肃朝的律法中,皆有明定,皇帝于后宫之中但有不妥,皇后有权阻止,娘娘却怎么叫嫔妾们去劝呢?
我进宫这么些年,端嫔向来给人碌碌无为,醇厚老实的印象,此时乍然的尖利起来,不单是我,安婕妤等人全都吃了惊,大瞪着眼看着她,瑞贵嫔和她向来交好,她担忧的冲端嫔使着眼色,端嫔却像是没有看见的,将头扭向了一边。
我脑子里闪过那日御花园中她跟我说过的话,想来她是心里的怨愤积压得实在太久,不由得暗暗替她捏了把汗,就见慧妃不怒反笑起来,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嗯,也罢,明儿我就以中宫大印上折子,请皇上以后一定雨露均沾。
她的话让满屋子妃嫔的脸腾的又红了起来,端嫔只跪着也不出声儿,慧妃面露乏意,摆手道,你们退了罢。
众妃出得宫来,瑞贵嫔看着端嫔,眼里满满全的埋怨,当着我们的面却也没有说什么,只一甩帕子,顾自上轿去了。
端嫔随手扯了一把路边黄嫩的柳叶儿,眼儿在众妃身上一扫,却又并不认真去看谁,随即将那把柳叶狠狠往地上一扔,呸的啐了一口,湖水绿的丝绣锦鞋踏过一地残绿,扬长去了。
余下的人全都愣着,半晌方才有人问,
端主子今儿怎么了?
就有谁在背后轻声的哧笑,
还能怎么的,就为已经许久没有见着皇上了呗。
这话一完,许多人就跟着吃吃而笑起来,我向她们扫了一眼,只见个个脸上俱带了幸灾乐祸之色,就仿佛,如今尽享荣宠的人,乃是她们般的。
回到浅梨殿,裁雪忙命人将早备好的热水端进来服侍我洗漱了,正喝着茶时,就见喜玉儿进来回,答应小主来了。
哪位答应小主?
裁雪奇怪。
是住在珍和宫临风殿的杨答应,
喜玉儿说着时,语气里有明显的鄙视,
前些时小主遭贬时,这些人全拿着小主当笑话看,这会子小主依旧被太后喜欢,这么几天里皇上又几次翻了牌子,眼见着起来了,就又全来巴结,真烦。
裁雪笑打了她一下,
糊涂东西,这些话是你一个奴婢说的么,小心隔墙有耳,传到了那位杨答应的耳朵里去了,不定什么时候就收拾了你。
喜玉儿一撇嘴,
罢咧,奴婢只愿着一辈子不见这些人。
…
我好气又好笑的放下杯子,
小蹄子,一大早儿的吃了啥的,不过进来传个话儿,就这么火炸炸的,叫人听了说我这里没规矩,说着我一停,想了想,问,这批新进宫的被封为答应的,姓杨的有几位?
回小主,就外面这一位是姓杨,
喜玉儿答。
我心中顿时有了数,想着她那嫣然亲热的笑脸,心下遗憾之余,不觉又自嘲,这宫里,几时有好人过的。
于是向外一点头,
请进来吧。
喜玉儿分明极不情愿的,出去领了杨答应进来,我早站起身子候着,一见她就笑吟吟的道,唉哟,杨妹妹怎么有空来我这里,真是稀客呢。
杨答应俏脸微红,羞涩的道,
是妹妹唐突了,早就想来瞧姐姐,又怕冒昧。
不怕不怕,
我极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和我并排的坐下,一面一迭声的吩咐人奉茶端点心,一面道,好在妹妹这会子来,若早些时,我还住那偏屋子里,可连杯子待客的茶水都拿不出呢。
杨答应顿时站起身来,
姐姐羞杀妹妹了,那时……那时皇上有旨,不许宫里人来探望姐姐您,这……
我知道,说笑呢,妹妹怎么当真了,
我忙拉她坐下,随口问,
嗯,妹妹家乡是哪里?
她一顿的样子,随即道,
有些儿远,在青州。
青州,
我极吃惊的样子,
那可真是远,当年我还没有进宫时,就听人说,从青州到京城,要走整整两个月呢。
是很远,只是当时大选秀的名单上有我,就是远,也顾不得了,她浅浅的笑。
也是呢……,
我拈起一块点心,
妹妹用啊。
嘴上东扯西拉,我暗里仔细的留意着她的神情,却半点不见有什么不对,倒是被我的热情弄得她有些手足无措,坐了没一会儿,她就起了身,不敢打搅姐姐清静,妹妹告辞了。
我略留了留,也就送了她出来,浣香溪离浅梨殿不远,她没有乘轿,只带了一个小宫女扶着慢慢的走了,我想着王嬷嬷的话,在梨树下站了良久,方才回了屋。
慧妃果然给英宏上了折子,语气婉转而又不卑不亢,英宏看了折子,大笑着往我面前一扔,道,这个手笔一瞧就是荣寿宫那位的,好嘛,朕就知道,凭那慧妃愚钝的资质,哪里有什么魄力来和我们斗呢?
我捡起折子扫了一眼,折迭整齐了放好后,向他笑道,
那皇上打算怎么答复她呢?
英宏将那折子
啪
的扔到角落里,只是简单三个字,
不理她。
任他风雨狂啸,你自巍然不动,
我深深赞许,笑道,
皇上英明。
慧妃自那日折子上了后,人前虽然平静,背地里其实极焦躁的,众妃亦等着英宏有所表示,然而一连几日,英宏那边不但没有给慧妃一个答复,连日里除了早朝以外,更是都在蘅香院里待着,并有消息传出来,道不日就要加封常珍珠为昭仪。
昭仪,大肃朝承乾年间总共只封过两次,一次是承乾皇帝尚是诚王时的元妃秦氏,在承乾皇帝登基后,因着皇后人选已被先皇御定,是以封了她为昭仪,赐号,良。
而另一个,就是我了。
如今,常珍珠竟然有望成为承乾年间的第三个,并且,是那样的荣宠,那样的强势。
慧妃再也耐不住,当天就留下我来,当头就斥道,
皇上这些日子亦有召幸于你,怎的你也不劝一劝?
她使劲将杯子
啪
的顿在桌子上,
如今满宫中人只知道一个常婕妤,就连太后也不放在了眼内,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岛估反弟。
我满脸委屈,
娘娘难道不知道吗,那常婕妤每每在皇上召幸别的妃嫔时,她总要寻出事来,命人将皇上引了去,嫔妾虽说被翻了牌子,可是寻常里嫔妾并没有多大机会能亲近得了皇上。
慧妃一张俏脸满是乌云,咬牙道,
我怎能不知,嗯,如此看来,这个常珍珠不除去,满宫姐妹们,全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第288章 第二版本之 欲擒故纵 三
我心中一跳,只怕周家姑侄急了眼,会用下毒暗害之类的事來算计了常珍珠。常珍珠是我的挡箭牌,是我和英宏的一颗棋子,怎能如此容易就被周家给吃掉!
于是急忙道,
娘娘稍安,这个事儿急不来,如今满宫里谁不知道她风头正劲,平日所为,处处直指娘娘您。并且,宫里如今都在传,说皇上如今這样宠爱她,将来封她为后也不是不可能,這时候她要是出了事,那岂不是所有的矛头全都指向了娘娘您?
慧妃脸色沉凝,半晌无言,许久。方才道。
可是长久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我点头,
娘娘说的是,嫔妾倒觉得,与其想法兒打压那常婕妤,不如,换个方式。
换个方式?
慧妃一愣。
是,换个方式,
看着慧妃,我吟吟而笑。
慧妃皱了皱眉头,端起茶来轻抿一口。这才道,
你倒说说看,换个什么方式呢?
我简单明了,
娘娘可明里对常婕妤示好。暗地里等待时机,
眼見慧妃刷的变了脸,我忙伸手轻輕摁住她的手,
娘娘,欲投之以强,必先示之以柔,一来,这样会令常婕妤掉以轻心,只当娘娘怕了她;二来,皇上那边也定会觉得娘娘大度,她日常婕妤就算有什么,也定想不到娘娘身上来。
慧妃狐疑的看着我,许久,她才轻轻点头,
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日,常婕妤在清心殿外冲犯皇上时,嫔妾听得清楚,她提到有人怀疑那钱彩云是她杀的,娘娘可一面对她示好;一面暗地里不妨在这个上面做做文章,我又道。
她不觉就笑了起来,看着我的眼里满满全是意味深长,
沈常在,难怪当年你……,
她端起杯子不再看我,
你果然是个厉害之人!
我起身,
嫔妾罪孽深重,如今唯愿尽心竭力,帮娘娘铲除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后宫太平。
出了锦元宫,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心里却有点儿悔,为了保住常珍珠这颗棋子,我无奈之中出了这样的主意,虽然周家姑侄从来没有小看我,但到底,我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实不该再露锋芒。
回浅梨殿时,不知不觉,我竟转到了蘅香院的后面,猛抬头看见时,我心里竟是一愣,突然就想到方才对慧妃出的那些主意,我突然觉得,我为了自身的利益,毫不犹豫的设计和利用常珍珠,我其实,和当年的瑾贵妃是一样的人!
就这样愣愣的站了许久,直到裁雪轻声的唤我,我方才回神,最后看了一眼蘅香院在阳光下明光灿烂却又冰冷至极的琉璃瓦,我像是叹了气,又像只是轻声的一晒,就转了身,再不回头。
这个地方原本就是你利用我,我算计你的,纵然我有那不争不夺的心,又怎么能抗拒得了这个残酷的命运,我这一生,注定要尔虞我诈。
胜者,为刀俎;败者,是鱼肉,后宫里女人的争斗,从来就不比战场上男人的厮杀少血腥几分。
正扶着我走的裁雪却忽然脚步一停,惊慌的轻呼,
小主,您怎么哭了?
岛尽页亡。
我怔住,许久,方才用帕子点一点眼角,嗔怪道,
胡说什么,哪里就哭了呢,是被风吹了灰,迷了眼罢了。
裁雪张嘴想说什么,看了看却又止住,终于,眼儿一红,转过了脸去。
有风吹来,香气清洌,我凝神看时,却是已到了浅梨殿的门口,透过朱红色厚重的大门,我清楚的看见满院的梨树上,已有洁白似雪的花朵绽了出来。
我原本以为,慧妃听了我的话后,肯定会很快就钱彩云的死在常珍珠身上大做文章,然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不单这方面没有动静,就连其他的,她也突然的不闻不问起来,态度淡薄得让人纳罕。
宫中众妃奇怪,我亦如此,有心要问一问时,慧妃却亦再没有找过我,我先是疑惑,继而,我心里不觉就惊了起来,难道,周家姑侄开始疑我了不成?
带着这样的疑惑忐忑,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分外的谨言慎行,每日给慧妃请安时,半句话也不多说,一步一步如履薄冰,并让裁雪去莳花局传信,让英宏近日不要翻我的牌子,以免引起周家的嫉恨。
一时间,除了常珍珠所住的蘅香院里日日笙歌欢夜外,整个宫里,全都一片死寂。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在梨花开尽的时候,英宏一道旨意下来,册封常珍珠为正三品昭仪,正三品的昭仪呵,和慧妃的正二品妃,只隔了两个等级!
然而虽然还隔着两个等级,明眼人却都知道,以常珍珠这样的荣宠,用不了多久,宫里位份最高的那个人,就不一定是锦元宫这位了。
这道旨意一下来,不单是宫里炸开了锅,朝廷里那些言官们,立时也坐不住,一道道的劝谏奏折直往上送,一帮老头子言辞激烈,情绪激动,分明就是当年我从静海庵回来,被封为贤妃之时的情景,(要命了,突然发现那个靖海王和这个静海庵竟然是同一个音的,这就是烟起名字不用心的后果,)然而英宏却只是看看,也不申斥他们,也不理。
太后终于召了我去荣寿宫,慧妃在一旁分明是才哭过的,见我到了,将头一拧,径直去了里面,太后也不管她,端起茶碗轻抿一口,向我道,沈常在,你说,宫里如今闹成了这个样子,到底该怎么收拾?
我却只恭敬的推开话题,
嫔妾愚钝,但听太后差遣。
太后冷冷的瞟了我一眼,
你也不必忌讳着什么,哀家让你说,你就说。
我愕然,却也知道不能不答,只好道,
嫔妾那日对慧妃娘娘说过,常昭仪的事儿只能慢慢来。
慢慢来?
太后顿时发怒,一甩手就将茶碗砸在了我的脚下,
再慢,大肃朝就要败在她手上了,你也不看看皇上如今被她迷成了什么样儿了。
我默然不语,她好像也知道冲着我发火没用,摆一摆手,语气平淡了些的道,你说,那晚她去清心殿闹,是因为有人在她的屋子里放了布偶,又说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