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浮沉录-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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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双手捧过那封信来,”娘娘请看,这是她留下的遗言。”
我不接,道,”既然是御前亲启的,等皇上回来了,你呈上去罢,”再看了看瑾夫人,我叹一口气,对身边众妃道,”她大约也是想明白了,只可怜了静宁公主,小小年纪就已经……”
这样说的时候,我不觉哽咽出声,众妃忙劝道,”娘娘快别难过了,她是自作孽不可活,公主虽然小,可是有娘娘这样慈心良善的人照顾着,以后也必不会受到什么苦的。”
我拿绢子点一点眼角,对安槐吩咐道,”宫妃自戕乃是大不敬,这件事还是得皇上回来处理,不过,她到底是小公主的母妃,看在小公主的面上,你找个偏殿弄个小灵堂,再找口差不多的棺材将她盛殓了。”
安槐答应着出去,我再看了眼瑾夫人,这才叹息着退了出来,安婕妤等也是嗟叹不已,又连连的夸着我贤良仁义,我叹了口气,道,”到底也是姐妹一场,再说,当年她还救过我的命呢!”
众妃于是又连连点头,一迭声的赞我情深意重,我站在锦元宫大殿前,心里冰冷的笑,等她们说得够了,我才扶了蒋秀的手吩咐,”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回去歇着吧,皇上没回来前,你们都在自己屋子里呆着,要是不小心闹出什么是非来惹火上身,可别说本宫没有告诫过你们。 ”
众妃神色俱都一凛,齐声应道,”是。”
回到流云殿里坐下,蒋秀将边上的人全都支了出去,这才轻轻笑出声来,道,”安总管安排得很是妥帖呢,方才奴婢仔细留神着大家的神情,竟然没有一个怀疑她不是自戕的reads;。”
我的脸上却无丝毫笑意,”这件事还不能太过轻率了,谁知道背后她们又怎么说呢?”
蒋秀笑脸一凝,”啊,这,娘娘,那该怎么办?”
我靠在软垫上,凝神想了半晌,突然一拍手,道,”有了。””是什么?”蒋秀顿时大是欢喜的凑到我跟前来,我却不说,只笑道,”你找个伶俐点儿,悄悄儿的去请赵嫔来。”
蒋秀虽然向来聪明,这次却也有些蒙,她不解的看着我,见我却没有要说的意思,她只好退出去吩咐。
紫芫得了信儿,来得倒也快,一进屋就直奔主题的道,”姐姐找我来,可是为了那锦元宫的事?”
我点点头笑道,”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了你。”
拉她在我身边坐下,我细细的将头天晚上的事告诉她,临了道,”我只怕匆忙里会落下什么不妥当的,她们虽然当面看起来没有疑心,可谁知道背后会议论些什么,我要妹妹来,就是想着咱们前两年一直很生分的样子,这几天虽然好了,可到底也没怎么在人前现过,所以,我想请妹妹在她们面前多走动走动,听听她们有没有什么闲话说。”
紫芫却像是被惊到了,她愣了半晌,才犹自不敢相信的问我,”姐姐,怎么,真的是你做的么?”
我不禁奇怪,”怎么?”
牵过她的手,我疑惑道,”你不是也一直想她死么?”
她的脸上瞬间换上了愤恨的表情,语气悲戚道,”我只怪姐姐昨儿晚上没有带着我的,我的孩儿尚在腹中,就被她给……”
她起身后退几步,款款拜倒,”姐姐今日为紫芫报了仇,紫芫感激不尽,此生此世,当为姐姐鞍前马后,竭力效劳。”
我慌忙扶起她来,跺脚嗔道,”咱姐妹能有今日,不正是你我同心协力的结果么?妹妹却还说这样见外的话来reads;。”
她却哽咽了道,”我知道姐姐没有拿我当外人,否则这样的话也不会告诉我,嗯,姐姐放心,我这就去探访探访她们的口风去。”
然而她又愁道,”可是姐姐方才已经说了,不许我们到处走呢?”阵亚亚弟。
我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那样一说,皇上至多今儿就回了呢。”
紫芫这才放心的笑了,她不好多呆,和我彼此嘱咐了几句,也就去了。
果然,到了傍晚时,就有内侍来报,说英宏已经回宫了。
我慌忙换了一身颜色素淡的衣服,起身前往清心殿,然而才进门,就见英宏竟然满脸憔悴的坐在当中的御座上,木木的一言不发。
他这个样子看在我的眼里,不由得我心中突突乱跳,猜不透是因为在龙山寺里枯禅大师告诉了他什么,还是瑾夫人的事让他如此?一时间,我竟颇有些胆怯不安起来。
见我站在面前看着他久久不动,他向我伸出手来,声音又变得嘶哑,”凝霜。”
我随着他的手靠进他的怀里,他青白的脸色告诉我,他昨天晚上必定是一夜无眠了的,帝王的骄傲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唯有眉宇间深深的失落,映在我的眼里时,我的心竟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刺刺的生疼。”皇上,”我轻抚他的眉间,似想要抚平他心上所以的波澜创痕。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脸上刺刺的胡茬子扎在我的手上,麻麻痒痒的,让我有微微的不适应,我默默的任由他去,好半晌,他才哑然道,”朕见到了……那个人,他……,他告诉朕说……,那都是真的……”
虽然已经从他的表情里明了,我却仍然还是抱着半分的幻想,期待着奇迹出现,甚至希望他这样的神情,是因为瑾夫人死的缘故,可是他这样的一句话出来,我是半分的期望也没有了,虽然不算意外,我还是”啊”的一正,脱口而呼出声来。
英宏听到我的声音,他将我紧紧的拥在怀内,他的脸就那么深深的埋在我的肩上,闷着声音告诉我,他一见到枯禅大师,就直接明了的问他当年为何放着天家贵胄的身份出家为僧,又被先帝下旨一世不许他进宫,那枯禅大师见堂堂的皇帝微服而来,劈头就问这样的事,心知有异,他浸淫佛学这么多年,很多事早已经看得极透彻了,于当年的事,亦只如过眼云烟,无须风吹,早就散了reads;。
他很坦白的告诉英宏,当年他为了太后,做下了一件天理难容的事,自那以后,他就每天都活在自责内疚里,终于有一天,他突然顿悟,发现原来情之一字,最是虚无,不过是人自己心里的魔障罢了,对于红尘里的情生缘灭,他慢慢觉得有了深深的厌倦,他给太后写了一阙词表明了心迹,可万没想到,这阙词竟然落到了先帝的手里,面对先帝的质问,当年的太后矢口否认,而他那时已是心灰意冷,于是在先帝面前,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招揽在自己身上,并恳求要出家为僧,而先帝驾崩前竟然留下旨意,这一生都不许他进宫,这一点却是他不曾想到的,枯禅大师说到这里时,对着英宏一阵苦笑,道,”先帝的这道旨意想必还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只是他再不知道,老衲既然已经出家,就再不会去那个地方了。”
英宏越听心里越凉,他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说,当年你帮太后做了一件天理难容的事?”
枯禅大师的眉宇间不由一阵黯然,他轻轻摇头,只是叹息了一声,并不回答,英宏眉头一挑,道,”这件天理难容的事,可是当年你帮兰妃开了一副药,要了才生产过的梅才人的命?”
枯禅大师双手合什,口宣佛号,然而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已经显示出他的心此时正受着极大撞击煎熬,英宏又紧紧的逼问一句,”你既然已经四大皆空,就应该没有什么好忌惮的了,更何况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你……?”说到最后,英宏的声音已经忍不住的颤抖。
枯禅大师睁开双目看着英宏,终于道,”孩子,你能先告诉老衲,你是为什么过来问这些的吗?”
他竟然叫他孩子,用极为慈爱的声音,英宏咋然听到这样的称呼,不由一个激灵,呆了!
他的心越来越沉,最终,如脆弱的琉璃重重的跌在了青石上般,”啪”的粉碎,甚至,他能听到那胸口那地方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尖锐而刺耳。
他到底说了出来,”太后告诉朕,朕不是先帝的……骨血……”
第207章 身世? 二
他说得实在艰难,可是这句话一说出来后,他竟陡然间的感到一阵轻松,无论如何,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给这件事要个答案,不是吗?
枯禅大师沉默着,半晌,他才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她竟然还是那样的性格,唉……”
他太了解她了,既然将这样的话说了出来,必定是和这孩子翻了脸了,想到她往年的行事作风,他唯有叹息。
他转向英宏,点一点头,“你确实有可能不是先帝的骨血。”
英宏确一愣,“什么叫……有可能?”
枯禅大师摇头道,“老衲也说不好,老衲只是觉得,当年老衲虽然一时情迷,对那梅才人做下了不轨之事,然而梅才人有孕时,先帝却是一点也不怀疑的,敬事房的彤史册子上也明确的记载了,那个月里,皇上对她是有临幸的,所以……”
话说到这里,英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手脚顿时冰冷到极致,怎么自己的生身之父,竟然不能确定到底是先皇还是……他么?
这样的认知是英宏再不能接受的,他额头的青筋突突的直跳着,死死瞪着枯禅大师的眼珠子直恨不得要暴出来,早春的夜依然寒冷,可是却有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他的面颊,不停的滴落下来。
枯禅大师看在眼里,不由双手合什又是一声佛号,道,“当年梅才人因老衲而死,老衲初时也是日日夜夜的愧疚自责,可是到了后来,老衲云游四方,施药救人无数,不求心安,但求能够在有生之年,不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惭愧羞怨上,”说到这里,他对着英宏一个稽首,转而扬长而去,只留英宏一个人,犹自愣愣的坐在佛堂里。
他当晚就歇在佛舍客房里,半夜时,只听外面轻轻的敲门,随侍在身边的刘喜过去开门时,就听一个知客僧轻声道,“老主持已经圆寂了。”
接连的意外,折磨得英宏一夜未睡,然而在他要去给枯禅大师上香时,却被接待的知客僧拦住,道枯禅大师特意留下话来,道是今生缘,此世了,请英宏以后勿再以他为念,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英宏抬头问我,“凝霜,朕想了许久,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半晌,然而到底是想不明白,加上瑾夫人的事还在心里堵着,一时也无心思去想这些,当下摇头道,“枯禅大师乃是有道高僧,他的话自然大有禅机,臣妾一个女流之辈,哪里能参得透呢?”
他点一点头,忽然发现我身上素淡的装扮,这才像是想到了什么,“朕才回来时,就有人来报说,周氏自戕了?”
我默默的点头,“是臣妾督管不力,请皇上责罚。”
他皱一皱眉,“又来了。”
我眼波流转里,发现瑾夫人那封悔罪书正在御案上躺着,想是安槐早就来过了。取过那封信递给英宏,我神色肃然道,“这是她留下的遗书,皇上瞧瞧罢,看她说了些什么?”
英宏却颇厌恶的,他无可无不可的接过信去,拆开了草草的瞄了几眼,就恨声道,“有那时候嚣张的,这会子又说这些做什么?”
我心里顿时一松,脸上却依旧颦了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再怎么样,人已经死了,皇上就别再怪她了。”
他的脸上有了些笑意出来,轻抚了抚我的发鬓,柔声道,“到底还是朕的凝霜最是善解人意的。”
因为到底是静宁小公主的生母,英宏怜惜静宁,亲自抱了她前去停着瑾夫人灵柩的偏殿里,上香守孝,我在旁婉言而求道,“为着静宁公主将来不被人轻视欺凌,臣妾恳请皇上不要追究瑾夫人自戕之罪,以妃礼出殡罢。”
我这话一出,身边众人皆赞我贤明,英宏摸一摸静宁满是泪的小脸,缓缓点头,我忙就吩咐安槐,将瑾夫人的遗体以二品妃礼重新盛殓了,棺木寿装等一律重新换过,灵堂换到锦元宫的正殿里去。
太后那边,英宏到底还是妥协了,虽然枯禅大师说得明白,自己未必就不是先帝的骨血,然而到底是暧昧不明的,太后若果然将那些东西送到了靖海王那里并公诸于众的话,自己实实是百口莫辩,难转乾坤了啊。
个人荣辱事小,江山社稷,百姓太平事大,英宏再怎么骄傲,在天下苍生的福祉面前,亦不得不低下头来。
承乾第二十一年四月初,英宏下旨,太后凤体康愈,为贺此大喜,大赦天下,国舅一族亦在赦令之内,为宽太后之心,国舅一族虽然罢免了兵权要职,但仍然可就一些闲职,领一份俸禄,以安晚年。
这一切都是我最为不愿看到的,而唯一让我庆幸安慰的是,多亏了那天晚上我临时起意下了狠心,结果了瑾夫人。
太后被解除幽闭的第一件事,就是命将周更衣从永巷里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