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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锦衣之下-第77章

小说: 锦衣之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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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游击将军叹了口气。

“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法子?”俞大猷看向其他人。

副使王崇古皱眉道:“将军,咱们已经攻打过数次,以岑港的地势,根本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用人填,一点一点往前挪。”

其他众将皆不吭声,俞大猷也知王崇古说得是大实话,但事实却比这句实话更加残忍,以俞家军目前的兵力,即便官兵愿意拿命来填,一个月内非但攻不下岑港,连人都得全搭进去。

看着地图上近在咫尺的岑港,俞大猷重重一拳捶下去:“既然还有一个月,我们就接着打!但绝不能白白让兄弟们去送死,你们回去各自拟定详细的作战计划,明日一早送给我看。谁的作战计划能攻下岑港,就是此役的大功臣,我会为他请功!”

“卑将领命!”

众将离开,独独王崇古一人留下。

王崇古跟随俞大猷多年,随他多次出战,对于俞大猷的性格,自是再了解不过。

“将军,仗要接着打,可咱们也得想想后路……”王崇古劝道,“打不下来有打不下来的缘故,总得让圣上知晓,咱们不能老是替上头背黑锅。”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俞大猷看向他。

“那位陆佥事在此时来到岑港,绝非凑巧,将军,你再仔细想想。”

“我早就想过了!”俞大猷掏出怀中胡宗宪的亲笔信,“你看看,都督这通篇信里,写得都是要我们如何如何待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差把他当菩萨供起来。好啊,能做的我都做了,这些作战资料,只要他想看,尽数给他看。今早他说要出海转一圈,我就把大福船给他坐,你说说,我还能做什么……我全身家当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两银子,就算双手奉上,他能瞧得上?我就差把自己变成个婆娘去替他暖床了……”

看罢胡宗宪的亲笔信,王崇古听俞大猷说得激愤,不由苦笑。

“要不,回头我寻个机会,和陆佥事吃顿饭,探探他的口风。”他道,“有些话,将军你不方便说,我来说会好些。”

俞大猷叹了口气,自腰间掏出些散碎银子,塞他手里头:“整点菜,别还没吃就让人瞧不上了。”

“这点银子我还有,您留着吧。”

王崇古笑着把银子塞回来,担心他推脱,赶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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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南行了两日,在沈夫人照顾下,今夏已能行走自如,连阿锐也能慢慢走几步,他的内力也在逐步恢复之中。

这日打尖时,今夏凑到岑寿旁边,好言好语道:“哥哥,能不能把地图给我瞧瞧。”

岑寿避嫌地躲出三丈远,连声道:”没有没有没有。”

“在客栈启程之前,岑福明明把地图交给你,我都看见了。”今夏拆穿他,挪揄道,“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是娶不到老婆的。”

“你……”岑寿没好气地把地图从怀中掏出来给她,嘀咕道,“真不知晓大公子看上你哪点好。”

今夏偏生耳朵尖,接过地图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道:“他自然是觉得我哪里都好,你的眼光又怎么比得上他。”

岑寿说不过她,寒着脸自顾去取水。

这地图是锦衣卫内部所用的地图,比起六扇门的,更加精细,一川一河皆历历在目,连不起眼的村落都会标注出来,今夏一拿到就爱不释手,在树荫下细细察看——岑港的位置,新河城的位置,还有杭州城的位置,暗自心算陆绎此时是否已经到了岑港。

淳于敏不让丫鬟跟着,独自行到今夏旁边,柔声问道:“袁姑娘,咱们现在走到哪里了?”

“到这里了。”今夏挨近指给她看,“再往前就得过河……你看,新河城在这里……”

淳于敏边看边点头。

“官道好走,应该过两日就到了。”今夏收了地图,顺手从怀中掏出烙得金黄的圆饼,递给她道,“尝一个,大杨的手艺,比外头的饼好吃许多。”

“多谢。”

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淳于敏与他们相熟许多,也不再见外,拿了饼一点一点撕着吃。

杨岳行过来给今夏递过水囊,见淳于敏也在吃饼,笑道:“粗粝得很,淳于姑娘吃得惯么?”

“嚼着很是香甜,手艺真好。”淳于敏笑道。

“上不得台面,”杨岳谦虚道,“姑娘过誉了。”

同一片树林的不远处,也有歇脚打尖的人,今夏嚼着饼,目光有意无意地瞟了他们好几眼,面上不动声色,慢吞吞地蹭到丐叔的马车边。

“叔,我姨怎么也不下来透透气?”她问丐叔。

丐叔没好气:“还在给你缝衣衫,马车颠簸,针都戳了好几回手,就是不肯停。”

他话音刚落,车帘内便传来沈夫人的声音:“别信他,我不过是不愿闲着,缝衣衫做消遣而已。”

今夏撩起车帘:“姨,饿不饿,我拿点吃的过来?”

“不用,大杨放了好些干粮在车上,饿不着。”沈夫人手中针不停,瞥她一眼,笑道,“晚间你记得来试试,只怕就有的穿了。”

今夏看着她手中的雪青衫子已成型,仍嘱咐道:“不着急啊姨,您别累着眼睛。”说罢,她放下车帘,将丐叔拉到一旁。

“叔,瞧见那边的人了么?”她略抬抬下巴。

丐叔连头都不用转,就知晓她说得是那些人:“早看见了,都是些逃难的,眼下沿海倭寇闹得凶,背井离乡的比比皆是。”

“这一乱就难保有趁火打劫的人,您顾着我姨,当心些才是。”

“放心吧,有我在这里,谁也占不到便宜。”

☆、第一百零三章

歇过之后再往前走,官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又以拖儿带女、携老扶幼者居多;推着独轮车的;或是拉着板车;竟都是举家外出。岑寿打听后才得知,有倭寇正在攻打宁海,这些老百姓都是出来逃难的;其中许多人也都往新河城方向去。

“真没想到,两浙都乱成这样了。”今夏坐在车辕上;极目望去,前头官道上密密匝匝尽是人;竟是看不到头。

马车在人潮中艰难前行;直至午后才到达渡口。

而看到渡口的情形,今夏倒吸了一口冷气——人多如潮,河反倒成了堤岸,人潮在河前受阻,上游走走,下游走走。

河边的树荫下也坐着许多人,或是等人,或是等渡船。

树下是人,树上是蝉,树身上贴着一张张招贴,留言的、寻人的,浆糊顺着树身往下滴,白晃晃的纸,和着蝉鸣之声,刺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种情景,莫说今夏他们,便是连丐叔也未见到过。

“有船家吗?”今夏立在车辕上,往河边张望。

杨岳用手搭了凉棚,也在张望:“这么多人要过河,就算有船也得等到明日了吧,何况咱们有马车,还得找条大些的船才使得。”

今夏往河面上看,只有一、两条船在摆渡,且都是小船,能把马牵上去都勉强得很,马车肯定是过不去。

岑寿挤到渡口去询问,半晌后才回来,眉头皱得像铁疙瘩:“军中紧急调配粮草,征用了好些船,这里就剩这两艘小船了……听说别的渡口也一样。”

“那没法子,只能在这里等。”今夏思量着该办的事儿,“先找个地方歇脚,然后把马车卖了,等到了对岸再重新雇马车。”

要往新河城去,只能渡河,不作他想,岑寿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将淳于敏并丫鬟嬷嬷一起请下马车,寻了处树荫让她们歇脚。杨岳将沈夫人和丐叔也接下马车。阿锐已经能自行走几步,只是面上伤疤未消,甚是可怖,今夏给他寻了顶黑纱帷帽扣在头上。

来回几趟,马车上的行装也都搬下来,岑寿将马卸下,张罗着去找个买家,让众人在树下等着他。

“姑娘,喝点水吧。”丫鬟从水囊里倒了杯水,滴了一滴玫瑰露,端到淳于敏手边,同时不安地瞥了好几眼近旁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的阿锐。

淳于敏接过水,抿了一小口,目光仍停留在周遭,这种逃难的景象是她见所未见,也是想也想不到的。

毕竟经历过大乱,沈夫人心无旁骛地缝着衣衫,丐叔也不知晓从哪里折了片芭蕉叶,在旁替她扇着,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真真是风小些怕她热,风大了又怕她烦。

今夏是个闲不住的,在树荫下,边乘凉边看树上的招帖——“二弟,我先行过河,望随后赶来。”“武儿,兄决意北返,弟自珍重”,有的招贴浆糊还在往下滴,人已不见所踪。林中看招贴寻人的不止一人,一棵树挨着一棵树,如读碑文。

“今夏……”

杨岳轻唤了她一声。

今夏转头,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十几名身穿灰布僧衣手持长棍的僧人朝渡口这边快步行来,僧人后面还有几抹熟悉的身影……

“是上官姐姐!他们想必就是南少林的武僧。”今夏没想到在此地能遇见他们,又惊又喜。

听得上官两字,阿锐身子顿时绷得僵直,双目透过黑纱不可置信地望去,果然看见上官曦的身影。虽然明明知晓自己眼下这幅模样,便是站在她眼前,她也认不出自己,但阿锐还是立时别开脸侧过身子,避闪着不敢再看。

这厢,今夏已快步朝上官曦、谢霄迎过去。

“上官姐姐!”

上官曦与谢霄也看见了她,显然也是未曾料到,两人都楞了楞。谢霄步子甚大,行在上官曦的前头,到了今夏面前皱眉问道:“你怎得在这里?也逃难出来了?”

“我们要送一位姑娘往新河城去。”今夏示意他看身后的淳于敏。

杨岳也迎上前朝他们一拱手。

谢霄草草拱手,眉头皱得愈发紧,语气不善道:“此地危险,你们赶紧走。”

“走不了啊,哥哥,等船呢。”今夏见上官曦也是眉间紧蹙,“你们也要过河?现下就两艘小船来来回回,可有得等了。”

上官曦摇头,低声道:“此地有倭寇。”

今夏闻言一凛,看向谢霄,后者点了点头。

“我们是一路追下来的,现下他们很可能乔装打扮,混在人群之中。此地甚是危险,你们还是速速离开为好。”上官曦沉声道。

“他们既然乔装打扮,你们可分辨得出来?”今夏与杨岳对视一眼,低声问道。

上官曦摇头:“我们在路上看到他们杀的人,衣衫都被扒了,所以推测他们已经混入难民之中。但东洋人长相与我们并无二致,甚难分辨,寺里的师兄们也甚是烦愁。”

此时可看见武僧们分散开来,缓步而行,目光锐利地扫过周遭的逃难百姓,只是从衣着上无法辨认,而从面孔上要辨认又实在太难,看了几遍都毫无收获。

“你是什么人?”谢霄看见一旁遮着面的阿锐,拽着他问道,“为何要遮面?”

阿锐想挣脱,无奈内力未完全恢复,谢霄手似铁钳,完全挣脱不开。上官曦就在近旁,他心中紧张,愈发烦躁不安。

今夏连忙上前解围:“哥哥莫为难他。他是和我们一块儿的,锦衣卫,面上受了伤,不愿见人。”

谢霄这才松了手,楞了楞:“锦衣卫?”

“他也是被倭寇所伤,身上面上都被划了好些道道,幸而捡回一条命。”今夏补上。

闻言,上官曦不由多看了阿锐两眼,见他全身裹得严实,想是自惭形秽不愿见人之意,不由心生怜悯,轻轻叹了口气:“倭寇忒得狠毒。”

隔着黑纱,阿锐飞快地望了她一眼,正正触到她的目光,连忙垂下头去。

“我来帮你们找!”今夏道。

谢霄道:“我们和他们交过手都认不出来,你就别跟着裹乱了。”

“哥哥,我可是受过训练的捕快,你认不出未必我就认不出。”今夏转向杨岳,“你照顾淳于姑娘,沈夫人那里有我叔在。”

杨岳不放心道:“你当心些,认出来后悄悄告诉他们,莫要贸然动手。”

谢霄朝着今夏迈了一步:“放心,我跟着她,寸步不离。”

聚集在这个渡口的百姓甚多,今夏率先将扶老携幼者排除在外。虽说倭寇也是人生的,家中也是有老有小,但带着一家老小出来打劫,委实是个拖累。大部分东洋人惯用的东洋刀颇长,在剩下的人里头,仔细看是否有行装特别的人……

如此一来,很快让她察觉出蹊跷来,有好些个樵夫零零散散地混在这些过江的百姓之中,皆是寻常百姓衣物身上背着一大捆柴枝。乍看上去,并无异处,可仔细一想,便觉得其中漏洞百出:其一,若是逃难者,即便砍柴也是临时烧顿饭,够用便好,决计不会砍一大捆柴;其二,渡河需要船资,河对岸的樵夫不会过河来砍柴;其三,这些柴禾他们并不叫卖,而且看守得牢牢的,路人不慎碰到都会遭至凶狠的目光。

今夏垂着头,目光偷偷扫过樵夫脚上所穿的鞋,这是最容易被人忽略从而漏出马脚的地方。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些樵夫脚上穿得是东洋人才会穿的分趾靴子,几乎可以肯定,这些樵夫定是东洋人所扮。

而东洋刀就藏在柴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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