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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行歌-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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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武功?”

“谁知道,前任长老是波斯人,有些秘术教王也不清楚。”

空气静了半晌,九微再度开口。“所以我说烟容比较好,若不是趁着千冥这几天不在教中,还来不了呢。”

“千冥?”

“千冥常来清嘉阁,得不着镜花水月,望梅止渴也是好的。”九微邪邪一笑,带着男人的心照不宣,“连教王都召幸过烟容一段时间,就你死心眼。”

“教王也……”

“不错,所以她长不大未必是坏事。”九微敛了敛脸色,以防再次被袭。“以她的性子我很难想像她在教王身下婉转承欢。”

他深深吸了口气,指尖用力握住酒杯,紧得骨节发白。

“你还知道些什么。”

“关于她?”

“嗯。”

收起戏谑,九微思考了片刻。“她和你一样,都是中原人,虽然她自己不记得。”

他惊讶的抬眼,九微肯定的点头。“不觉得烟容和她有几分像?她们都是典型的南方女子。”

他一直以为是混血,天山内许多是胡汉混杂的后裔。

“十几年前,左使从敦煌附近掳来了一名容貌极美的女人,进献给教王。据说有倾国之色,还带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大概才四五岁。教王用其女的性命相挟,以一天为期逼使她就范,结果……”

他默默的听,一介弱女落入教王掌中,可以想见其下场。

九微叹息了一声。“一日之后,那女子死了。”

“死了?自尽么?”足有十余种方法教人求死不能,教中怎可能出此纰露。

“按说不可能,当时用了玉香散,应该是连抬手都很勉强。” 九微仿佛也觉得奇怪。“是被刺入胸口的烛台杀死的。”随手拔下银烛,烛座上的尖刺闪闪生寒。

“奇的是人死在床上,完全没有动过的迹象。”

“被杀?是谁?”

“教王的内殿,谁敢进去杀人。”九微摇摇头,“想来只有和那女子同处一室的幼女。”

“你是说……”他扬起眉,随即脱口否定。“怎么可能。”

“除此之外再无别人,烛台刺得很深,当场毙命,小丫头就昏倒在床边,沾了一手的血。”

“后来没问过她发生了什么?”

“怎么没问,还是教王亲自问的,结果白搭,她什么都不记得。”九微摊了摊手,过于离奇的事找不出解释。“连她是谁,有个母亲都忘了,哭都没哭一下。不会是伪装,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绝不可能骗得过教王。”

“后来见她是个美人胚子,便拟送入媚园,前任长老看她根骨不错,收去做了徒弟。再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现在仍是什么也不记得?”静默良久,他勉强挤出问话。

“应该是,弑亲之罪忘了也好。”九微垂下眼,难得的正经。“再说想起来又如何自处,教王也容不得。”

一时愣愣得无法言声,恍惚良久,九微捶捶他的肩。

“别想了,她现在过得不错,地位超然威风八面,羡慕的人不可计数,有什么好替她难过。”

“你怎么了解这么多。”收捺住心情,他忽然想起,此类秘辛根本不可能在教中流传。

“我?”九微不正经的笑了笑,“紫夙那里听来的,她长于收集情报,况且当年她也十来岁了,有听说这件事。”

“紫夙怎会告诉你?”他狐疑的追问。

“这个……你也知道。”九微挠了挠头,环顾左右。“有些时候女人的嘴不会太紧,比如床上……”

瞪了半天,他无言以对。

“你自己小心点。”

“放心,我有分寸。”九微脸色一正,再无嬉笑之态。

“我清楚她的手段。”

暗流

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已记不清。

只记得一杯接一杯的饮下去,九微天南海北的闲扯,他的脑中却始终浮着那张终年苍白淡漠的脸。

清瘦的肩,细弱的腰,深如暗夜的瞳,清冷动听的声音徘徊不去。

朦胧中有人语笑盈盈,温柔的斟满一杯又一杯,他不知不觉喝得更多。那个冷淡的,无情的,残酷多智的,永远不变的孩子似的女子,占满了所有思绪。究竟是怎样复杂的感情他不知道,只是着魔般的停不了。

看着醉倒在软座上的人,九微低低的叹息。俯身把他抱至榻上,转首冷冷的吩咐。

“好生照料,今晚的事不许吐露半句。”

烟容敛妆称是,他扫了一眼,又叹了一声,如来时一般穿窗而出,消失在深浓的夜色中。

美丽的女子合上窗扉,坐在床边凝视着熟睡的人,伸指轻抚微蹙的眉,一寸寸移过年轻俊美的脸。

“她有那么美?”

“你们都念着她,一个两个……三个……”

“连做梦……都想着她……”

近乎呓语般的声音消失了,脱去他的长衣黑靴,垂下纱帘,在炉中撒了一把宁神香。

香气散入静谧的夜,最后一丝光也随之熄灭,沉沉的黑暗湮灭了一切。

醒过来,一时弄不清所在何处。

帘幕低垂,红枕锦衾,身畔还睡着一个清婉丽人。

他蓦的坐起来,宿醉后的头痛不期而至,禁不住晃了一下。一双温软的手扶上他的额,又掀开被子起身倒了一杯温好的醒酒汤。

“公子昨夜喝多了。”

他讷讷接过玉杯,不敢看晨光下的娇容,昨日的回忆一一涌入脑中,几乎懊恼的咒出来。该死的九微,若不是他,怎会醉在此地过了一夜。

“我……可有……”他问不出来,只觉得脸渐渐发烫。

丽人掩口笑了,善解人意的提供答案。

“公子醉得太厉害,只是睡了,什么也不曾做过。”

他心里登时松下来,又觉得愧疚。

“抱歉,扰了姑娘。”

“公子说哪里话,媚园本就是寻欢之所。”纤纤玉手卷起素帘,室内渐渐亮起来。“只盼着公子能常来坐坐,烟容虽不能解愁,陪着弹琴赏曲也是好的。”

窗前的丽人长发垂肩,嫣然百媚,似一朵任君采撷的芳花。

比起遥远不可及的那个人,拥在怀中的温度才最真实,或许才这是九微安排此处会面的深意?

他一时怔忡。

水殿的清池在晨曦中映着淡淡晖光。

池面生出了薄雾,迷离氤氲,黛色朦胧,丝丝凉凉浸润着衣襟。踏过池中小桥,转入内殿,忽然定住了脚步。

回廊之畔,层层花台之上。

一个纤小的人影坐在廊下的长椅。

晨风吹拂,雪白的裙裾轻扬,伶仃而寂落,像恒定的剪影。

椅下散了一地的花,片片零落。

纤细的指尖被花汁染得鲜红,似不曾感觉人来,缓缓扯下一片噙入口中。

迦夜爱花,下令把旧时花苑所有的花都搬了过来。

她很少摘花,偶尔有食花的习惯,扯下几片品尝,这么做的时候,心情多半是不好。

走近了看,才发现裙摆早被雾气浸得透湿,不知坐了多久,黑发贴在额上,脸白得近乎透明。

“你……”

黑眸沾着雾气的微润,像透亮的宝石,幽凉。

只看了一眼,他便停住了口,不知该说什么。他们之间的距离,便是这般遥远疏离,永远摸不透迦夜在想什么。

椅子有点高,她的脚悬在空中,雪白的足轻晃,脚趾圆而小,十分秀气,尚不及成人的一掌之宽。

脚底有点泥,在柔白细腻的肌肤上分外碍眼。

不知是中了什么魔障,他鬼使神差的屈下左膝,以衣袖替她擦净,手指触到的足踝冰冷,她缩了缩,却又没有躲开,任他擦拭。

小巧的双足连着脆弱的踝,曲线优美的腿,如莹玉雕成,也如玉一般毫无热度,若非在掌中柔软平滑,便像是无生命的物件。

握了很久,脑中一片空白,冰冷的脚仿佛一点点有了温度。

蓦的掌中一空,她赤足跳下长椅,裙裾飘扬曳地。

踏过花枝凌乱,拂过方砖路面,瞬间便已走远。

只剩了落红一地,花叶狼籍,仿如清晨一梦。

迦夜行事很少踌躇,这次却不一样。

教王下令后,她殿上遵令,回来却思虑良久。一份又一份的拆看各国送来的情报,反复推敲,沉吟不决。

“你在担心什么?”

听见他的问话,她直起身,示意他合上门。

他随手掩上,心下惊疑,鲜少见她如此慎重。

“这次的时机不对。”

“什么意思?”

“龟兹目前的局势很复杂,左大臣的遇刺,绝非是雅丽丝所言的寻常家仇。” 纤指点了点散了一案的密报,“龟兹王年老,宠爱侧妃所生的小儿子,冷淡朝臣支持的长子赤术,欲废长立幼,而这也正是教王期待的走向。”

“赤术多年在军中历练,英勇果决,对岁贡早有不满,一旦由他继位,必定难以掌控,龟兹的军队训练有素,剽悍勇武,若是强行刺杀折损过大,不宜硬来。所以教中一力扶持侧妃幼子。”

幼子既不获朝臣支持,只有倒向外戚,为了巩固地位必定对魔教言听计从,如此方可排挤反对的大臣,因自保而成为教王的傀儡便指日可待,只凭指间谋划,即轻易消减一个棘手的潜在威胁,这种手段,迦夜十分娴熟。

他心下明白,口中只是淡问。

“左大臣是哪一方的人。”

“他原本立场居中,不偏不倚,所以教王才会放纵雅丽丝的请求,反正杀掉他可以警告立威,迫使一些浮摇观望的臣子作出决定。”

“但同样会刺激到保守的一方,让他们对教王更加敌视,转而支持赤术。”

“现下看来确实如此了。”迦夜冷冷一笑。“巧的是刚刚收到秘报,左大臣与姑墨国有联系,曾对龟兹大王子的军政计划多有阻挠。”

“姑墨?不是数年前曾与龟兹有过战事。”

“大概是被姑墨收买,所以刻意挚肘,甚至进言龟兹国主削减军队,褥夺赤术的军权。”

“听起来是对我们有益的人物。”他不无微讽,这般为了利益而出卖国家的内臣,迦夜向来长于利用。

“他掩饰得很好,表面上忠耿无比,仿佛全然顾虑民生为重,又是赤术的舅舅,所以深得国主信赖。”她略为遗憾,“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收买,我猜他是觉得这个外甥过于精明难以驾驭。”

“这么说这个亲舅舅死了反而对赤术有好处。”

“去掉一个家贼,又激起龟兹上下对教王的仇恨,还有充足的理由整顿军备厉兵秣马,声势上全面压倒幼弟,真是一举兼得。”她淡淡的点评,不无赞赏之态。“献上雅丽丝若是赤术的计谋,我可是一点也不意外。”

“现在去龟兹恐怕不是好时机。”

“非常……糟糕。”迦夜喃喃自语,“更有可能的是赤术把我的头挂在城上向教中宣示,永绝臣服之心。”

他微微色变,看她在房中踱步,犹疑难决。

“这次的对手,真不简单。”

“要不我去杀了他。”

迦夜抬起眼,想了一刻。“不行,此时他一定防得很严,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连杀重臣,激起龟兹举国同仇更难收拾。”

“那么明日上殿禀明教王,先拿下雅丽丝?”他心下知道成算不大。

“雅丽丝既敢入教,便是死间,抱有必死之心,此时又无实据,光凭推测尚不足以动教王的宠嬖,如何能开口。”

左右不行,教王又下令迦夜亲赴龟兹,此行凶险可想而知。他垂下眼,盯着案上的地图。室内一片寂静,良久,一个念头隐约浮现。

他猝然起身,迦夜不知何时来到案旁,清冷的黑眸注视着同一个目标。

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出现在唇边。

“明日下山,先去姑墨。”

“我和你同去。”

迦夜微讶的抬眼,“不用,我带六翼中的两人随行即可。”

“我去。”他罕见的坚持。

迦夜静了半晌。

“随你,吩咐他们把东西备齐一点。”

夜会

姑墨本是龟兹属国。

百十年前姑墨王不甘为附庸,拥兵自守,与龟兹反目成仇。

两国多次征战互有胜负,一直持续至今。

与莎车之行不同,此次出行,行宿均已由他安排,迥异于数年前初出茅庐的无措。

迦夜照例寡言,默默的骑着骆驼跟在身后,漫漫长路上只闻驼铃叮当。

那一次清晨偶遇之后,距离仿佛更疏远了些。

一列远行的婚嫁队伍从黄沙行过,漠漠的风吹起新娘的纱巾,艳红如火,嫁衣上的银铃在日光下闪着银芒,和风一起发出破碎的轻响。

迦夜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望着那一列队伍渐行渐远,双瞳仿佛被映入了黄昏的郁色,茫然而怅惘。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堵住。

在那样残酷凶险的环境下挣扎求存,让众多垂涎的手无从染指,她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

明明是个踽踽独行的孩子。

孤独寂寞,却从不纵容自己寻找寄托享乐。

是什么信念让她支持下来,他想不出。

“殊影。”

“嗯?”

“江南是什么样子?”

“……很美,满城都是轻浅的绿色,铺天盖地的荷花开遍了湖面……晴雨多娇,烟柳画桥,还有长街上各色叫卖……”

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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