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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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没听出来。“四哥说的倒也不怪君家,毕竟……”半晌没再说下去,化为尴尬的笑。
“毕竟当年我极不赞成老三娶她。”谢曲衡淡淡的道。“她虽出身君家,却自幼长于魔教,心性狠厉杀伐过重,疏冷寡情又身染重疾,绝非良配。所以我一直反对,娶进门实属迫不得已。”
谢飞澜没想到大哥说这么直接,一时怔住,看谢云书却是平静淡然,并无郁色,支着头倒酒。
“但既然做了一家人,别的话也就不提了。”谢曲衡吁了一口气。“成了三弟的媳妇,谢家就得多方回护,容不得外人说一句不好,这点老四也得记住了。”
“大哥说的是。”谢景泽难得开口。“有什么话自家人尽可随便,对外还是留心,再说……弟妹尽管身世坎坷,人却极聪慧,娘很喜欢她。”
“我觉得三嫂不错,虽然人冷了点,但气度行事皆胜人一筹,少有及得上的。”青岚颇有不平之色。“反是凤歌姐见着三嫂都不说话,一句谢词没有。”
说起白凤歌,谢云书神色微动。
“四弟真要娶她?爹的打算是另一回事,你怎么想。”
“我?”谢飞澜无所谓的笑,一贯的浪荡本色。“女人对我来说都一样,她长相还过得去,只要以后听话省心,娶了也不算吃亏。”
谢云书眉微蹙。“婚娶为一生大事,你久居泉州爹娘不会拘管,大可挑一个倾心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三哥的运气,恰好遇上一个绝色佳人娶进房里。”谢飞澜懒洋洋的弹杯一笑,自己也不懂怎会变得如此刻薄。“只可惜是个病美人。”
谢云书静了一瞬。
“四弟,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三嫂,但她已是我妻子,给三哥一点面子,别在她跟前这般口气,我不想她心里不好过。”
谢飞澜心里一悔,嘴上仍是无遮拦的调侃。
“三哥怕回去受娇妻惩诫?我早听说她雌风厉害。”
“我倒宁愿是这样。”谢云书不以为忤,俊颜温柔。“可她性子骄傲,受了委屈多半憋在心里,断不会对我说。”
“那你更不用担心。”越见如此,谢飞澜心里越酸得难受。“三哥或许不懂,女人是不能太宠的,愈对她好愈不当一回事,若即若离反倒会自己缠上来,再这么放纵三五年,她就要爬到你头上了。”
“我娶她,是要她幸福的。”任四弟言之凿凿的胡扯,谢云书倒也不驳,依然沉静平和。“她以前太苦,我只愿尽力让她快乐一点。”
谢飞澜不知是什么滋味,上好的美酒喝下去竟如醋一般,再说不出一句话。
妒嫉
透过树梢,阳光和暖,叶片随风婆娑,惬意非常。
躺在枝桠间枕着双臂,却再寻不到好心情,美人嫣然相就都提不起兴头,往日的风月情浓衾枕缠绵皆失了意趣,直觉索然无味。
屡屡浮起微带欢喜的盈盈一笑,万物都失了颜色。
看遍名花,却只记住那一抹浅笑,如堕魔障不可自拔。掐断自己再想下去,强迫心神转到枝头的鸟窝,幼鸟探头探脑的抢夺母鸟喂哺,叽叽喳喳的吵嚷,下方隐约有笑语飘过,越来越近。
二嫂苏锦容挽着白凤歌,偕沈明珠一同在树下的石凳落坐。
谢飞澜撩了一眼又无甚兴趣的伏下,近日和白凤歌会过几次,禀持世家子女交往的分寸,有礼而不失矜持,长辈点头赞许,哪知两人内底作何感想。
她……怕是还未死心。
女人的心思并不难猜,眸光一扫,情动羞怯抑假意虚词俱能洞悉分明,白凤歌貌似温雅自持,眼神却仍牵在三哥身上。他只好奇三哥对爱妻深情有目共睹,她仍在企盼什么。
不想现身亦无意旁窥,浓密的树荫隔不断声音传来。
“昨日乘船游湖可还喜欢?沈姑娘对传说掌故了如指掌,竟比我还熟悉。”苏锦容对白凤歌笑语。“真瞧不出是第一次到扬州。”
“这全因扬州之美天下闻名,此来前将山水传述翻了个遍,明珠早已烂熟于心。”沈明珠言笑晏晏。“遗憾三少夫人未能同行,好生可惜。”
苏锦容微微一哼。“她难得露面一次,身子又娇贵无比,不来也罢。”
“三少夫人羸弱不便出门,该是我去探望的。”
白凤歌柔声轻劝,“我劝妹妹省了这份心,她是君家小姐,矜贵非比寻常,听苏姐姐说自嫁入后鲜少与女眷走动,足以想见为人,只怕去了被视作巴结逢迎,反遭轻鄙,何苦讨份不快。”
沈明珠愕了一愕。“三少夫人不是这种人,那日我见她虽然话少却应答如仪,定是病弱体虚,情非得已才少了往来,白姐姐大概误会了。”
“沈姑娘看来对她甚有好感。”苏锦容冷哂,“也难怪,她生得相当惑人,见过的男人没有不发昏的,没想到连女子也不例外。”
“我是想和三少夫人亲近,却不是因这个缘故。”少女涨红了脸。“当年听二哥说了些许事迹,好生钦佩向往,一心想看看是怎样不凡的女子,才……”
“不凡?”苏锦容嗤笑出声。
“沈姑娘大概不清楚她的来历,才有这般臆想。”白凤歌也笑,徐徐而道。“可知她生小混于魔教劣迹斑斑,在那种肮脏的地方凭姿色攀附媚上,杀人如草满手鲜血,嫁入扬州全仗君府强压,又恃势在谢家横行,哪有半点配得姑娘倾慕。这话或许不该由我来说,但见妹妹被蒙蔽至此,不得不煞风景的明言。”
沈明珠愣了半天,直直的盯着白凤歌,盯到对方几乎挂不住笑。
“沈姑娘不信?不然问问苏姐姐,她可是一清二楚。”
苏锦容正要附和,沈明珠倏的站起来,俏颜十分认真。
“这话确实不该白小姐来说。”清脆的娇音听得两人一怔。“我虽年纪小,当年的种种也有听闻。杭州白家若无君小姐一力回护,早已遭倾家灭门之祸,她救了合府上下,白小姐怎的全无感激之意,反在背后道人长短。”
从未遇这般直接的指责,白凤歌蓦然冲红了脸。
“那是……那并不是她的功劳,全仗谢三公子的安排……”
“纵然是谢三公子的请托,拼上性命的却是君小姐,有道是救人急难一芥千金,何况如此重恩。”沈明珠年纪甚轻,心直不顾礼节,问得白凤歌无言以对。“君小姐陷身魔教并非已意,好容易逃出来,犹不忘送我大哥遗骨还乡,我嫂嫂将她活埋却被释归洛阳,亦不计较二哥以怨报德,几人能有此等胸襟。所为无不重情重义,与正道中人有何不同,何以被非议至此。”
见白凤歌脸色煞白,苏锦容强笑解围。“沈姑娘年轻,可想过她此等所为不过是故意示好,换一个好名声搏人赞誉,骗得云书对她感恩生疚而已。”
沈明珠闻得苏锦容的说辞,极是不以为然,心气更盛。“谢三公子与她熟识已久,怎会不知为人,何须使险些丧命的苦肉计。就算真是为情用计,救人也是事实,岂可平白抹杀。明珠来扬州蒙二少夫人盛情相待,年轻识浅,心存疑惑冒昧请教,还望夫人不以莽撞责怪。”
“沈姑娘一片赤子之心,什么均往好处想。”苏锦容勉强转过话头,“这原是好事,有些话我也不便说,将来有暇与她多相处些时日,或许又是另一般观感。”
白凤歌终于缓过颜色,“沈姑娘想是有所误解,君小姐之恩我并非忘却,昔年在杭州也算故交,只是后来实在难以接受其品性,方少了亲近往来。”
“品性不佳?可否请白小姐细说?”不喜隐晦模糊的暗指,沈明珠索性直问到底。
“她……”白凤歌樱唇翕张,僵僵的一笑。“如今我们身处谢家,怎好言及府中人的短处,终是不提为妙。”
“凤歌说的不错,好歹也得顾及我这主人薄面,改道些无关闲话罢。”
二女好容易摆脱纠缠,心不在焉的说了些琐事。怎奈话不投机,气氛也无先前的融洽,沈明珠见场面僵滞,自知冲撞,扯了个由头先行离去,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谢飞澜在树上静听,见白凤歌神色游离尴尬,不禁暗中好笑。半天不动忍得难受,一心盼着树下的人尽早离去,谁知苏白二人东扯西拉聊了一阵,竟又另起了话头。
“……四弟年轻俊朗,人又趣致健谈,在泉州也是一方之主,未始不是一段良缘,和你相配可算郎才女貌,凤歌意下如何?”
“他一双眼全无真心,竟日风流,明知我在谢府仍不改其行,这样的男子……”幽怨的话语溢满自伤。“我知谢世伯怜我蹉跎,可再不堪也不愿受这等安排。”
“男人都是这样,待成亲就收心了。”苏锦容以过来人的经验劝说。“景泽过去不也逛花楼,你瞧他婚后如何,全看你怎么拿捏。”
言语大有得色,谢飞澜暗自可怜二哥。
“锦容姐,爹只考虑与谢家世交,全不管我怎么想,唯有你明白的,从我遇见起就心里就仅有一个人。”
苏锦容叹气。“我当然清楚,可三弟已娶了妻,你再是深情又能如何,听我的劝,别再想那个不长眼的,他早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那个女人……”哀伤的话语渐渐哽咽。“以前仗着功夫横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现又借着君家的名头压人,支着他东奔西走当牛作马……”
“她没一点及得上你,造化弄人偏硬嫁了过来。”苏锦容扯出绣帕送过去,深替好友不值,叹息着抱怨。“三弟护得跟宝贝一样,家里不满的婶姨比比皆是,又能拿她怎样。”
谢飞澜心底冷笑,无非是君翩跹不耐烦搭理碎嘴唠舌的婆娘,落下了清高倨傲的话柄,不过君王府的家世地位足以镇住非议,眼红也是徒劳。
“谁奈何得了她。”俏颜透出几许阴狠。“可上天有眼,她再嚣张也活不了几年。”
好友恨怨如狂,苏锦容莫名的不安。“凤歌,我知你一片痴心,但三弟自琼州寻来了奇药……”
“锦容姐。”娇音忽然柔起来。“将来谢家执事的必定是云书,对不对。”
“应该错不了,你……”
“早年她在谢家养病,锦容姐曾与她言语冲突,那魔女必然深藏于心衔恨良久,将来坐了谢伯母之位,姐姐的日子可想而知。云书被她蛊惑至深,谢二哥偏好医道恬淡无争,更是斗不过。”
苏锦容思及远景,顿时心底一凉。
“锦容姐出身名门却要屈于魔女之下,连旁人都觉得委屈。”白凤歌微妙的一叹。“可惜我福薄无法与姐姐结为亲眷,否则定是心无二致同枝连气。”
“爹如此安排,我又能怎么办。”苏锦容惶然失了主意。
“云书带回来的海冥绡是由谢二哥炼制?”
“你是想……”轻轻柔柔的话语听得苏锦容发怵,隐约明白了些。
“君随玉搜遍天下也仅探出这一株灵药,万一没了多好。”
“不行!”苏锦容惊得跳起来,转了两圈才稳住乱蹦的心。“三弟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夺过来的东西,真要毁掉一定恨绝了我,万万不可!何况她是君随玉亲妹,君王府岂是好惹的!”
“姐姐多虑了,无非一场意外,总有办法天衣无缝。谢世伯当初就反对这门亲事,谢大哥也不喜欢,她一死谢家上下松一口气,谁会在意。就算云书起疑,碍着手足之情也不可能深究。君王府与谢家相隔千里,君随玉手眼通天也查不出端倪,拿着莫虚有的名目兴师问罪,届时反成了武林的笑话。”
不疾不徐的话语极具煽动力,谢飞澜击节赞叹,瞧不出白家小姐竟有此等心计,教人刮目相看,端看二嫂会不会被好友哄得昏头依令行事。
苏锦容思来想去,终是不敢。
“凤歌你不明白,君随玉将她嫁过来的阵仗你是亲眼见到的,但你不知自她嫁入后,谢家名下各门营生利润徒涨,银子水一般流进来,家中衣食用度水涨船高,远非昔日可比。这皆是君随玉暗中施为,他对这个妹妹是疼到骨子里的,若她在谢家有什么三长两短,南北刀兵立起决不是虚诳。”
不待对方出言,苏锦容又道。
“你也不曾去过她所居的院落,那一带连并数苑,亭台楼阁无不精心雕琢,所费不赀,务求赏心,爹令大哥亲自督建,可见对她的看重。娘疼她年少孤苦柔弱多病,不单免了晨昏定省早晚问安,甚至亲问饮食,交待各房女眷等闲不得轻扰。三弟授命下人琐事一概辞谢,披阅文书都在房中左右不离。她汤药过频失了胃口,三弟一点点哄,变着法让她进食;她腿脚不便,他日日抱进抱出不厌其烦,下人都知道三少护妻护得跟眼珠子一样。”
“别看她远嫁扬州无亲可恃,君随玉谴了大批亲随陪嫁,个个精明能干八面玲珑,打点得滴水不漏,几无谢家仆役插手的余地,她所居的一块虽在谢家,实同君府,谁也不清楚有多少眼睛瞧着,平常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一有风吹草动君随玉转瞬即知,哪容半点欺瞒。”苏锦容一口气道了一长串,越说越心惊肉跳,忍不住四下张望。
“听姐姐一句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