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道阻且跻-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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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支深深地吸了口气,快步走向拔步床。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试图露出一个较为自然的微笑。这才利落的撩开帐幔,对着床上的美貌妇人福了一福身:“贵嫔,已经申时了。”
卫贵嫔拥被坐起,揉着满头顺滑如丝绸般的青丝叹息:“竟已经申时了,燕支你也不知道叫我一声。”原该是嗔怪的话,在她口中却多了些寂寥之意。
燕支温顺的回答:“贵嫔最近总也睡不够,奴婢便想让贵嫔多歇歇。”
“就你会说话。”卫贵嫔半眯着眼睛笑了,随即掩着嘴打了一个哈欠,“叫人进来吧,是该洗漱一下了,再一会儿都要晚膳了。”
燕支轻声应诺,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
卫贵嫔今年才二十七八岁,恰是一个女人最为美丽耀目的时候。但是这样的年纪在美人层出不穷的深宫中,已经可以算得上老女人了。
即便是魏帝顾忌着纪启顺偶尔会来披香宫,但每每不过是随意闲聊几句,连留下来用晚膳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何况过夜呢?虽说有纪启顺在,但是毕竟她往后肯定会离开的……
燕支晃了晃脑袋,似乎是想将所有忧思都甩开。而后伸手轻轻推开殿门,对着外头等待已久的宫人们道:“都进来吧。”
鱼贯而入的宫人们有的捧着冰裂纹天青瓷盖碗、有的捧着斗彩卷草纹茶缸、还有的端着面盆与毛巾。
卫贵嫔接过盖碗漱了漱口,复又将茶水吐入茶缸中。然后一双手将热腾腾的布巾递给她,她自然而然的接过然后将其覆在脸上。她稍稍仰起头,一边感受着布巾上冒出的热气,一边呼出了一口气。
燕支服侍她不少年了,两个人名为主仆,其实说是姐妹、至亲也不为过的。相处的时间这样久,卫贵嫔只要看看燕支的表情,便能大概猜出她在担忧什么。但她从不说破,就算说破也不过徒添烦恼罢了。
宫中这么多女人,谁不想长长久久的拥有帝王眷顾呢?她将已经有些凉却的布巾从脸上取下来,随意向着身边的人递去。
马上就有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拿起她手上的布巾。那双手肤色白皙指骨匀称,棱角漂亮的骨节像是某种坚硬的白玉雕刻而成,质感分明而且硬朗。
卫贵嫔向来心细如发,服侍她的那些宫人们莫说是手、就算是脚步声,她都能分辨出其人。是以只是一眼,她便能够确定这双手的主人不是她宫里的宫人,至少之前不是。
“燕支,咱们宫里什么时候进了新人?怎的不和我说一声?”温雅的声音中隐隐的不悦。
然而出声应答的却是一道陌生的清雅嗓音:“多时未见,母亲……可还安好?”
卫贵嫔闻言瞳孔猛地一紧,一动不动的愣怔住了。她徐徐侧过脸,视线顺着那双陌生的手,一寸、一寸慢慢地描摹而上。
“不肖女启顺,特来请罪,恭请母亲责罚。”纪启顺吃力的弯起嘴唇,左掌覆于右掌之上、举手加额。郑重的躬身而下,双手齐眉至身直。
泪珠从睁大的眼眶中滚落,顺着面颊的轮廓最后滴落在锦被上。卫贵嫔伸出手似乎是想抚摸纪启顺,却忽的在空中顿住。因为按照宫中的规矩,她不能算是纪启顺的嫡母,自然不可做出这样逾矩的动作。
谁知纪启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轻轻的唤了声:“娘。”
卫贵嫔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掩住嘴,令自己不至于哭喊出声。她想说,四娘你终于回来了。想说,四娘别走了。想说,我以为你不再会回来了。想说的有很多很多,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燕支强忍着泪水,带着几个小宫人退了出去,寝殿中独剩下纪启顺母女二人。
纪启顺跪在床边的脚踏上,将脸埋在锦被中,多年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溢出眼眶。自从她八岁离开东宫就再也没哭过,无论是锻体时在瓢泼大雨中扎马步、还是孤岛上身陷险境、又或者是迟迟不能突破到大周天。
尽管每一样都让当时的她步步维艰,可她似乎不懂何为妥协、软弱,只是步步向前。即便撞上南墙,也势必要将其撞破!
她,就是这样硬朗刚烈的人。
但是强硬如她,此刻竟在卫贵嫔的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卫贵嫔则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颈,怜爱的看着多年未见的女儿……
待到纪启顺终于止住泪、抬起头时,锦被已经被她的泪水染湿了一大片。她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鬓角,开口时声音都沙哑了不少:“我游历之时曾见过许多市井小童,她们都唤自己的母亲‘娘’,是以便……”
卫贵嫔伸出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温言道:“这么些年不见,我都差点认不出四娘了。”她又握住纪启顺的手细细摩挲,眉心深深皱起,叹了口气:“四娘这些年很辛苦吧?”
纪启顺知道卫贵嫔心疼自己手上有薄茧,便摇头笑言:“母亲须得放心,这些年来我在外头见识了许多有趣儿的事物,一会儿细细与你说来。”
说罢她唤燕支端了盆水进来,母女两个各自净了面。卫贵嫔下了床,换了件衣裳后,又命燕支为她梳头。她拿起一支玉簪往头上比了比,忽道:“四娘怎么穿着道袍?”
乍听此言纪启顺稍微一怔,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虽说现下许多世家子弟、文人雅士都喜着道袍,但是毕竟通常只有男子穿着。她在太虚门是穿惯了的,之前一直没想起来这一点,此刻听了卫贵嫔这么一问才明白过来。
“这是门中弟子们人手一套的道袍,乍看似乎无甚特别,但是却有许多不为外人道也的妙处。”她这样解释着。
卫贵嫔在妆奁中挑拣着首饰,轻声道:“倒是巧了,我这里有几件衣裳正和你穿,燕支,你去后头取来罢。”
燕支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牛角梳,应了声诺便往外头去了。她去时独自一人,回来时却带来了两个宫人,两人还抬了只黄花梨木箱。她们将箱子放在卫贵嫔面前后,便被打发出去了。
待到卫贵嫔将那箱子打开,纪启顺定睛一看——嚯,全是衣服!
卫贵嫔从中取出一件天水碧缠枝纹裙,道:“这是你走后第一年秋天的时候我和你燕支姑姑一起做的。”说罢将它放在一边,又拿出一件梅子青蕉叶纹袄裙道:“这是你走后第二年冬天做的。”
她一件件的拿出来,终于数到了第六件。她对着燕支招了招手,二人一起将那件衣裳拿出来,在纪启顺面前展开,是一件竹青杂裾垂髾服。
“原本我以为你今年也不会回来,所以只胡乱做了件,如果早些直到的话,我便多做几件了。”卫贵嫔抚摸着广袖上的云气纹叹气,面上是淡淡的遗憾之色。
纪启顺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件杂裾垂髾服,张嘴欲言但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何为好,于是只能呆立在那里。
见她木然不言,卫贵嫔便又开口道:“可是不合四娘心意?”
卫贵嫔在纪启顺的记忆中是个淡漠、疏离的美貌女人,常常跪在佛笼前抄录经文,香炉里冒出的袅袅烟雾和她淡青色的衣物混杂在一起,几乎令人无法分辨。小时候每每纪启顺想要向她撒娇之时,她总是淡漠的让开,冷冰冰的告诉纪启顺:“殿下,这不合规矩。”
时隔六年再见,她已经不再是以往那个恪守规矩、疏离的女人了。
纪启顺心上一酸,暗道:不知母亲这几年中经历了什么。一边想着,一边笑着回答:“没有的事。这件衣裳非常漂亮,女儿方才是看呆了。”
卫贵嫔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似得弯起唇角,随即语气稍显急促道:“四娘……不如换上试试,如果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也好为你改上一改。”
纪启顺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燕支将她带到了屏风后,正准备为她更衣。便听她道:“姑姑去陪母亲吧,我自己便可以了。”
见对方犹疑不定的看着她,纪启顺只得道:“我在求道的最初几年,莫说是更衣、挽发之类的小事,就连洗衣、做饭的事情也是要自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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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支恍恍惚惚的走出去,总觉得方才纪启顺说的那句话万分的不真实。这宫中的公主皇子们衣食住行都有宫人、宦官照料,她的殿下也是金玉般娇贵的人,怎么会自己做那等粗使的活呢?
卫贵嫔瞧她神色不对,便出声道:“燕支你怎么了?”
燕支说没什么事,却是怕卫贵嫔为这事儿难过。她觉得自家贵嫔够苦的了,今天好不容易见着了纪启顺,还是不要败兴了。反正纪启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那些不开心的不提也罢。
窗外的夕阳正是最红的时刻,那些光芒描过卫贵嫔面庞的轮廓,勾勒出她唇角的弧度。她整个人都沉浸在“离家多年的女儿终于归来”的喜悦中,显得格外的容光焕发。此刻她正兴致勃勃的说要收拾间屋子出来,好叫纪启顺在这歇一晚。
正在这档口,纪启顺已经换完了衣衫,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卫、燕二人听到了声响转头看去,便见——
纪启顺一步步走近,青色的裙角随着她的脚步上下翻飞着,恍若云雾围绕在她脚边。此刻恰有一阵清风从窗外吹进寝殿,卷起她的袍脚。
她揣手而立,衣袂随风飘飞间,恍若神仙中人。
☆、第三十章 ·计划
翌日,寅时三刻。
燕支领着几个宫人来到了纪启顺的屋前,正欲抬手推门,便听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姑姑早啊。”
众人回头望去,便见纪启顺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头顶挽了个道髻,身上则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素色布衫,袖子卷到手肘上露出两条修长却不纤细的结实胳膊。
燕支带着众人先行了礼,随即对着自家殿下叹了口气:“院子里风大,殿下怎么穿得这么单薄,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纪启顺闻言愣了愣,她恍惚想起多年前初见柳随波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光线清浅的早晨、也是燕支看到了穿着单薄的她嗔怪不已。
不过也只是一瞬的恍惚而已,她马上便收回了神思,笑道:“姑姑多虑了。我修行这么多年,难道连这南国的秋风也受不得?”是的,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娇贵的四殿下了。
“我因外出修道的原因,多年不能侍奉母亲身边。是以今日特地亲手做了朝食,希望能够弥补我这些年来的不孝。”一边说着,纪启顺一边向着旁边移了两步,好让燕支看到她身后几个捧着食案的小宫人。
燕支上前几步,发现食案上的都是些清粥小菜,另有几盘馒头花卷类的小点。虽说并不多精致,但也算是色香味俱全了。她抬起头看着纪启顺张了张嘴,却一下子又说不出话来。
原本她以为纪启顺所说的“做饭的事情也是要自己做的”,不过是指一些最粗陋简单的食物,不想竟然能做出这么多花样。
纪启顺看出了她的惊讶,便笑着解释道:“虽说太虚门中有杂役弟子给我等准备饭食,但是最初和柳先生在山中修行的那几年,却都是要自己亲手动手的。久而久之,也就能做出些像样的东西了。”
说罢她看了看天色,又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吧,去母亲寝宫里吧。”
燕支也顾不上心酸,忙应了声诺,带着纪启顺一行人等往卫贵嫔寝宫里去了。
到了寝宫里,纪启顺又亲手服侍卫贵嫔洗漱、用膳,但她自己却不吃东西。卫贵嫔自然要问:“四娘怎么不吃?”
纪启顺笑了笑,道:“孩儿昨天突然间回来,见过父亲后便来看母亲了,却还没见皇后娘娘呢,今儿自然要赶个早去拜见一番。”
卫贵嫔闻言便停了筷子,郑重道:“四娘,你在我这儿叫叫母亲也就罢了,如果去拜见皇后娘娘的话,还是……毕竟她才是你的嫡母。”
纪启顺这会儿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清茶,闻言便将茶盏轻轻搁在了桌上,露出一个不温不火的微笑,道:“孩儿虽然愚笨,但却认得清楚谁是母亲。”
说罢,她便站起身来对着卫贵嫔作了个揖,温声道:“孩儿暂且告退。”
卫贵嫔捏着玉箸凝视女儿离去的单薄背影,久久不曾言语。
直到燕支感慨道:“殿下确实是大了,知道护母了。”
卫贵嫔作势瞪了她一眼,嘴角却压也压不住的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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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纪启顺离开卫贵嫔的寝宫后,去了自己昨晚上住的屋子。翻出了件素白的道袍,整整齐齐的穿好后,又利落的给自己挽了个发髻,上头只簪了根再朴素不过的木簪。
她对镜整了整衣襟,看着镜中映出的人影满意的笑了笑。如果说衣衫是女人最好的战袍,那么最适合她的战袍无疑就是这身朴素的行头了。
纪启顺一掸衣袖,施施然出了披香宫。
不同于六年前,现在可不会有厌翟来接她了,当然她也不需要。
披香宫虽然地处偏僻,但距离皇后所居的椒房殿并不远。是以纪启顺也不急,只是慢悠悠的走着。待到走到椒房殿前,说巧不巧恰是卯时整。
她也不等那些宫人通报,只是一挥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