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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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嫁不出去?”她娘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这二年咱家也不是没有来求亲的人……”
“是啊,有倒的确是有的。”关蓉惨然一笑,“娘你指的,是邻村姓蒋那户人家的小儿子吧?哼。一年里倒有七八个月是躺在床上的,我嫁了去,他是个病鬼,我也是个病鬼,保不齐死在同一天。到真应了那句‘生不能同巢,死能同穴’了!”
“呸,你胡说些甚么!”她娘赶忙往地上啐了一口,又搂住她肩膀,带着哭腔劝道。“闺女啊,你再好好想想,这事儿娘真不能帮你呀!要是被你爹知道了……”
关蓉抬头看她一眼:“不让爹知道,不就行了?娘你瞧着吧,为了那桩亲事,郁槐哥十有*还要被他娘缠上些时日,暂且回不了县里,趁着这几天,咱就把这事办了,也算了一桩大事。”
关蓉她娘因这闺女自小病弱,便格外由着她,此刻有些撑不住,心中活络了两分,迟疑道:“你就没想过,就算这事真被你做成,但郁槐却压根儿不吃那一套,你又该如何是好?”
“咱们做了这么多年邻居,郁槐哥是何等样人,娘还不清楚?他那人虽平日少言寡语,却最是重情义,又肯担责任,决计不会放任不理。”关蓉垂首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到了那地步仍不肯应下,我也认了。”
说罢便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扯着她娘的裤脚抽噎道:“娘,我就这一个念想,你就应承了吧,要不然往后我真活不下去了!”呜呜咽咽哭将起来。
关蓉她娘被她哭得心中一阵酸,忙一把将她自地上扯起来,两母女搂抱着凄凄惨惨,两母女搂抱着哭成一团。
且不论关蓉究竟琢磨的是何计策,却说村东饭馆儿那一头,现下却也并不安宁。
孟老娘和关蓉两个前脚一走,后脚花小麦就被春喜腊梅摁在了柜台上,卯足了劲儿地百般逼问。
她二人嘴皮子利落得很,轮番上阵,不问出个子丑寅卯来誓不罢休,花小麦吃不过这等阵仗,又和她们朝夕相处,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朝,只得零零星星漏了点口风,末了正色道:“两位嫂子,你们向来知轻重,不需我细说也该清楚,这事现下暂且还未定,决计不能咋咋呼呼地传出去。还有,今天孟大娘跑来的事,也不要告诉我二姐。”
春喜虽然爱传播探听闲话,却也不是那起不晓事的,撇撇嘴挥手道:“你把我俩看成什么人了?我们纵是嘴敞些,也不至于什么话都往外喷,这点道理还是晓得的。只不过,那孟大娘今日来了这一遭,只怕不消我们费事,她自己就会将事情唱得满村皆知——咱先说好了,到时候,你可不要赖在我们头上才是。”
腊梅跟着点点头:“小麦妹子你放心就是,我们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出去。只是你当真不打算让你二姐知道今日之事?那孟大娘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真要论起来,整个火刀村中,也只有你二姐能勉强与她过个两招,她来了第一次,就会来第二次,你不早点让二荞知晓,往后有你烦的!”
“烦也没办法呀!”花小麦就叹了口气,“我二姐现在是什么情形,莫非还要我细说?她和我姐夫想了那么久,才终于怀上小娃娃,眼下尚未足三月……县城里的那位老神仙大夫说,这时候还不稳当哩!她那性子,一与人吵架干仗,就必然要手脚并用,恨不得一蹦三丈高,我把这事告诉了她,万一她气不过跑去找孟大娘说理,再出个什么闪失,可真是哭都来不及!”
“也是……”春喜闻言,也跟着长叹一声,又朝花小麦脸上飞快地瞟了一眼,试探着道,“要我说啊。孟大娘那人虽讨嫌,在村里人人见了她都要躲,却偏生拿那郁槐兄弟一点办法没有。你们两个那回事,压根儿不用你操一点心。指定是要成的。倒是那关家姑娘……”
她话说到这里便停了口,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仿佛真个有些忧愁似的。
旁边的腊梅也不出声了,将搁在柜台上的帕子拿起来,无意识地左擦擦右蹭蹭。
花小麦今日并不曾将太多注意力放在关蓉身上,见她们这等情形,就有些莫名其妙。朝她两人的脸上各扫了一眼,挑眉道:“怎么了?她今日算是一点便宜都没捞着吧?还被那滚水烫了一回,我几次都差点笑出声来,你们怎地反倒如此忧心忡忡?”
“你没瞧见……”腊梅抿了一下唇角。“方才你和那孟老娘在说话,关蓉不是站在桌子旁边吗?我和春喜从厨房望过去,正巧能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她那模样,实在是……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就跟要吃人一样……”
“要吃人?就像我二姐平日里那样?”花小麦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头却见春喜和腊梅两个皆神色肃穆,忙吐了吐舌头,“你们接着说。接着说。”
“你二姐那要吃人的神情我也见过,如果说她那模样是恨不能将人一口生吞的话,那关家姑娘当时的表情,就生像是要将你的肉一点点嚼来吃了。平常瞧着那样文文秀秀的一个姑娘,露出那等神色,还真是让人心中冒凉气!”春喜便接口道,“她对郁槐兄弟那点心思,咱村里人哪个不晓得?我看她这回是把你恨得凶了,你仔细些才好。”
那关蓉也不是头一回暗地里搞小动作,一次两次的,或许还会让人心里犯嘀咕,日子一长,除了厌烦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的感觉。
花小麦低头思忖半晌,转而对她二人笑着道:“两位嫂子,你们也不必太过忧心,横竖我现下整日都跟你们呆在一块儿,有你们在,她纵是想使坏,恐怕轻易也觅不到机会。与她那些个糟心事相比,我倒更担心这铺子里的生意……”
她说着便用下巴向空空荡荡的大堂内点了点:“你们瞧瞧,马上就中午了,我这地方却连一个上门来吃饭的人都没有。虽说只不过是开张第二天,不该如此着急,但……我实是心中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
这开饭馆儿,和摆摊还真是不一样。从前在河边上卖面,莫说她还从未遇到过无人光顾的情况,即便是真没人吃,大不了将家什都原样推回景家小院就是,不值得甚么。然这饭馆儿毕竟占着这么大的店面,一年的租钱都已付了出去,简直由不得她不忧心!
见她如此,春喜便在她肩头拍了拍,少不得又多劝了她两句,翻来覆去,不过是让她不要想得太多,三言两句,也便将这事混了过去。
……
接下来两三天,花小麦这边始终风平浪静。关蓉自那日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就像是一颗石子丢进了河塘里,稍微摇晃了两下,便再没半点涟漪。
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村子南边,却完全是另一番情形。
这日上午,孟老娘吃了饭便出得门去,说是傍晚方归。孟郁槐独自一人在家,懒得应酬上门的邻居,就将院门掩了,自在于房中歇息。
午后不久,村里的农人们都陆陆续续下地干活儿了,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孟郁槐三两步自屋中走出来,打开门,就见关蓉她娘慌慌张张,扑上来就扯他的袖子。
“郁槐,你在家可太好了,快去帮我瞧瞧,我家蓉丫头,怎么也喊不应哪!”
第一百四十七话 下套
“何事?”孟郁槐站在门里,听到这话,眉间便微微拧了起来。
他娘一向与姓关的母女走得近,这些年,两家关系委实称得上是不错。然最近这一年里,他虽不常在村里,对于关蓉的所作所为,却也不时有耳闻。关蓉与花小麦各执一词,都摆出受了委屈的架势,且不说他原本心中就有一杆秤,时至今日,单论及亲疏,他也自然而然地会更偏向于花小麦那一头,大抵正因为如此,他这一向便甚少与关家人来往。
关蓉她娘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撞上门来,满面慌乱,劈头就扯住他求助,事情又与关蓉有关,说句实话,他内心深处并不太想管。
可若真是坐视不理……
“婶子您先莫要着急,有事慢慢说。”他万般不情愿地自口中吐出这句话,盯牢了关蓉她娘的脸。
“我家蓉丫头见这午后太阳正好,晒得人暖烘烘的,便同我说要洗澡,我便给她烧了水,看着她进了沐房。”关蓉她娘抽抽搭搭,眼泪淌了满脸,“我料想应是无事,方才便进村去买了些针线,拢共花了总有一炷香的时间,回来之后,竟还不见她出来。我心中有些担忧,便赶去沐房拍门唤她,谁料那门窗竟皆是从里面给反锁住了,她死活就是不应我啊!这人在里头都闷了半个多时辰了,也不知是何情形,再这么下去……郁槐你赶紧跟婶子去瞧瞧哇!”
言毕不由分说,拽住孟郁槐的胳膊就往隔壁院子拉。
她这样又哭又说,含含糊糊的,孟郁槐也没听得太分明,耳朵里只捡着“洗澡”这么一个关键点,心下立时起了两分警觉。
他是常年习武之人,若打定主意不动。关蓉她娘如何能奈何得了他?这一拽,不仅没令他挪动半分,反而自己朝前歪了一歪。差点跌在地上,孟郁槐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你这是怎么了?”关蓉她娘心中乱糟糟的。忙抬头望着他道,“郁槐啊,这可开不得玩笑哪,你是家中独苗,我也同样只得这一个闺女啊!她自小身子便不好,若是有甚么差池,我……你就跟我去瞧瞧。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关大叔不在家?”孟郁槐不动声色地往隔壁院子的方向瞟了一眼,“婶子你也莫急,关家妹子未必就有什么危险,你若实在不放心。倒不如赶紧去将关大叔叫回来,两人商量着,也好……”
“啊呀!”不待他说完,关蓉她娘便是一个跳脚,心急火燎地道。“你大叔去了田里啦!你又不是不知,我家那几块地远得很,这来回跑上一趟,不把事情给耽误了吗?那蓉丫头若不是身子病弱,我也不至于这么担忧哇!”
孟郁槐目光便有点凉了。居然勾唇笑了一下,淡淡道:“既如此,不若我去代为跑一趟如何?我脚程快,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你……”关蓉她娘有些愣怔,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仿佛不太敢相信似的,过了许久,方才双手捂住脸,爆发出一声嚎哭。
“郁槐呀,你怎地……心肠竟硬到这地步了?咱两家做了这么多年邻居,向来互相帮衬着,眼下我蓉丫头遇上这样事体,倘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心内如何过意的去?不过是求你去帮我瞧瞧罢了,这么一点子小事,你都要推脱?”
她那嗓门着实不低,叫嚷得四下皆闻,左前方一户离得最近的人家,院子里似传来些响动,仿佛正趴在门上觑探一般。
孟郁槐将眉头又皱紧了两分,不愿她吵闹得太厉害,引来众人侧目,略一思忖便点了头:“也罢,婶子你莫急,我随你去看看就是。”
关蓉她娘巴不得一声儿似的,暗地里长舒一口气,立时扯住他袖子,将他拉到了自家院子里。
这小院中此刻安静得很,没有半点声息,修在东墙根下的沐房门窗紧闭,不留丝毫缝隙。孟郁槐随着关蓉她娘走过去,朝那门上打量了一眼,然后便缓缓伸手,碰了一下那已有些残旧的门把。
关蓉她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右边的眼皮不知何故,突突突地跳个不休,双手双腿也有些打颤儿,凑上前去叫了一声“蓉丫头”,见里面无人应声,便转头对孟郁槐苦着脸道:“你瞧瞧,这可怎么好!今儿正入了九月,天已不像前些日子那样炎热,我给她烧的那锅热水,隔了这么久,不消说,指定早冷得透了,她那身子骨,怎生禁得住?”
她这却也是真心有几分担忧,深怕关蓉在里面出岔子,因此声音也有些哆嗦,垂了眼只不敢看他。
孟郁槐没有说话,绕到旁边,抬手稍一发力,又推了推那窗户,却是纹丝不动,像是里面给什么东西抵住了一般。
农家小院修的沐房大都以木板搭建而成,并不怎样牢靠,至于那窗户,更多半只是在木板上挖出来的,聊以透气而已,万不至于紧密到这样地步。他是习武之人,手上特意多使了些力气,即使里面被人给闩住了,也绝不可能推不开。
他心中隐隐生出了某种猜测,再看向关蓉她娘的时候,目光便锐利了两分。
“婶子,你不必忧心,我想办法把门弄开,然后你便自进去瞧关家妹子是何情形。”
说完这句话,他便又走回门边,顺手将关蓉她娘也拉了过来,抬腿就是一脚。便见那本就有点摇摇晃晃的木头门,整个从门框上脱离开,迅速朝后倒去,“砰”一声砸在地面上。
“你……”他转过头,正要开口让关蓉她娘进去,却不料那妇人,像是受不了这样惊吓似的,眼皮蓦地朝上一翻,扑通一声跌坐地上,如同厥过去了一般。
孟郁槐这些年干的就是走南闯北的营生,去的地方多了,见的事也就格外多。素知这世上的人为了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