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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食味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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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景泰和从潘太公家里回来了,饭菜也已经摆上了桌,花二娘恩赐给花小麦一枚白眼,俏生生娇滴滴地唤自家夫君上桌。

桌上摆着一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菜,黑乎乎黏答答,样貌十分可疑,花小麦仔细辨认了一下,觉得那似乎是自己从山里采回来的蘑菇。三碗山芋粥清汤寡水,此外还有一簸箕夹了老咸菜的麦饼,至于那四个蒸得有点走样的白面馒头,则放在了景泰和面前。

“小妹,潘太公说今日多亏了你,让我跟你道声多谢。”景泰和唇边带着一抹宽厚憨直的笑在桌边坐下,偏过头来对花小麦道,“你二姐不是故意要冲你发脾气,她只是看天色晚了,你又没回来,心里担忧你出事。”

“我知道。”花小麦神情严肃地点点头,“二姐总是为了我好的。”

“你少做美梦了!”花二娘从厨房走进堂屋,没好气地坐在花小麦身边,“我会担心她?哼,天地良心,我巴不得她走失了才好!家中少一个人吃饭,我多省下些口粮,日子过得更舒坦!别说我没警告你啊花小麦,那白面馒头是专给你姐夫吃的,你也就配吃点这麦饼子了,你若敢把手伸过去,我打死你!”

说着,便夹了一筷子“黑乎乎”送进景泰和碗中,甜甜笑道,“夫君,怎么不吃菜啊,这是特意给你做的呢!”

花小麦暗暗摇头:你别这样,他还想多活两年。

花二娘真是好本事,甜丝丝的山芋,都能被她做出一股子苦涩酸气来,花小麦喝了一口粥便无论如何再咽不下去,又不敢吃桌上那盘不知道会不会有毒的菜,只好拿了一个麦饼,虽是粗粝了些,好在里头的老咸菜盐非常重,凑合凑合,勉强能将饼子吞下去。

她吃完了一个觉得不够饱,伸手想拿第二个,花二娘一筷子敲在她手背上:“吃吃吃,就知道吃!我瞧你瘦巴巴,怎么竟然能吃那么多?喂,你该不会是得了饿痨了吧?”

景泰和就在旁边劝:“你差不多得了,一个饼子值甚么,小妹在老家日子过得苦……”

“被她吃完了,你吃什么?”花二娘抵死不依,摁住花小麦的手不许她动桌上东西。

花小麦抬头望天:我就知道你是心疼我的,宁愿毒死自己的夫君,也绝不伤害妹妹分毫,真谢谢你。

景泰和摇头无奈地和她分辩起来,花小麦懒得多听,索性下桌回了西屋。

饭后;花二娘照旧以怕花小麦打烂东西为由,不让她进厨房帮忙收拾,反倒催着她去洗澡。

“成天往林子里钻,也不知会不会惹虼蚤回来,你赶紧去给我好生洗洗去!”她不由分说将花小麦拱进薄木板搭的简易沐房里,顺手带上了门。

花小麦今天第三度叹气,见浴桶中热气蒸腾,也便慢吞吞走过去。

花二娘已经将她的换洗衣裳拿了进来,叠得整整齐齐地搁在木架子上,最上面那层似乎还摆着一个白白的物事。

花小麦走过去一瞧,嘴角便轻轻翘了起来。

那是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形状……唔,十分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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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塌了半边墙

庄户人家歇得早,吃过饭收拾停当之后,聚在堂屋里说了一会儿话,大抵都是花二娘戳着花小麦的额头大呼小叫地斥骂,景泰和在旁边忙着劝说。等花二娘终于再喷不出一星儿唾沫了,三人也便散伙,各自回房中睡下。

是夜,花小麦将脑袋深深埋在被窝里,仍然无可避免地听见了从东屋飘过来的蚀骨之声。

花二娘年方十九,身强力壮而热情澎湃,无法按捺对于景泰和的满腔爱意,无时无刻不在索求。穿越到火刀村的这十天里,不管白天黑夜,花小麦始终被这种恼人的声响所扰,躲又躲不开,想过去提醒花二娘注意点影响吧,又怕落得个手断脚断的下场,唯有强自隐忍。

搞什么名堂,她这具身体的年纪虽然只得十五岁,灵魂却已是个成年女子,每天生活在这种不健康的环境下,长此以往,会不会心灵扭曲,以致做出调戏良家小妇男,伏击中年帅大叔的滔天恶事啊?

“泰和哎,你轻点嘛……”花二娘甜腻的声音就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穿过层层叠叠的阻隔,扑进花小麦耳朵里。花小麦紧紧拧了一下眉头,干脆用手指塞住耳朵眼,咬着嘴唇暗自琢磨心事。

眼下她基本处于一种混吃等死的状态,每日里,花二娘除了打发她进林子里找些山货,或者让她去河边摸几只小鱼小虾之外,什么事都不让她做,再这么下去,她只怕是要闷出病来。

花二娘和景泰和的经济条件并不宽裕,如今又添了她这张嘴,日子就更是过得紧巴巴。虽然这种情况并不是她希望看到的,她也很无辜,但花小麦心中总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好歹她也算是新时代的大好青年,可不是一无是处的废柴,老这么靠人养着,算怎么回事?

花小麦在黑暗中咬了咬嘴唇,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却是没个主意,只得合眼沉沉睡去。

火刀村里住的都是些平头百姓,为了节省口粮,是没有“早饭”这一说的,全家人清晨起床,忙碌一阵之后,张罗一顿饭食,然后傍晚再吃一顿,就算将这一天打发了过去。

花小麦一大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又无事可做,只能站在院子里,看着花二娘像一只勤劳的小母鸡一样四处奔忙,景泰和则在房后收拾柴禾。上午的饭菜照旧惨绝人寰,花小麦不敢细品,抱着英勇就义的心情囫囵吞下,正预备到林子里转转,看可会找到些新鲜食材,堂屋门口的光忽然一暗,一个人走了进来。

“呀,这不是大圣吗?”花二娘正在擦桌子,抬头瞟他一眼,立刻直起腰来笑着招呼,“你怎么来了?”

那人将手里一口漏了底儿的大铁锅往她面前一送,笑呵呵道:“花娘子,泰和兄弟在家吗?我这铁锅漏了,想找他给补补哪!”

说着话,他便朝花小麦脸上看了一眼:“这是谁?”

景泰和从前在铁匠铺当过学徒,后来攒下钱,便自己也开了一间。村里住的拢共不过就那几十户人家,谁也不会见天儿地找他打造新用具,他便索性也替街坊邻居们补个锅,磨个刀什么的,好歹能赚几枚小钱。

“泰和在房后呢,你等着啊,我去给你叫。”花二娘殷勤答道,见他只管盯着花小麦看个不休,脸色就有点发沉,“那是我小妹,刚来咱火刀村十来天。”

“哦。”大圣了然点点头,“是来走亲戚,瞧瞧自己的姐姐姐夫吧?这样好,亲戚嘛,就是该多多走动走动才亲香。”

花二娘脸色愈加不好看:“……不是,往后她都跟着我一块儿过了。”

“哈?”大圣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花娘子,你是在说笑吧?哪有小姨子跟姐姐姐夫一块儿过的道理?你嫁了泰和兄弟,就是他家的人了,难不成,还让他帮你养着娘家人?那我泰和兄弟也太吃亏了!”

“你说什么?!”花二娘杏眼一瞪,将手里的抹布啪一声丢在桌面上,浑身上下的凶煞之气立即升到半空中,逐渐凝聚成三个大字:母大虫!

大圣吃了一吓,忙朝后一退,连连摆手:“花娘子冷静,冷静,我是在跟你逗闷子呢!咱火刀村谁不知道你是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我泰和兄弟娶了你,小日子过得别提多逍遥了,让你妹子跟着一块儿住,那还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花二娘脸色稍霁,换了副软声口道:“我也是没办法……爹娘去得早,家乡闹饥荒,我总不能看着亲妹子讨饭或是饿死吧?你别看我妹子年纪小,她很能帮得忙的,家里什么活儿都抓得起来,不知替我省了多少事,若她此刻要走,莫说我,就是泰和,那也不依哩!”

“是,是,你说的都对。”大圣使劲擦擦额头渗出的冷汗,这当口,景泰和从房后转了进来,他便连忙将手里的铁锅送了过去。

“怎么砸破这么大一块?”景泰和说话的声音语气就像他的人一样温和憨厚,将那铁锅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瞧了瞧,就笑道,“这在家我可弄不了,得拿到铺子上去熬了铁汁补上去。可这两天,我那铁匠铺的灶眼有些堵……”

大圣就道:“不妨事,我左右也是闲着,索性同你一块儿过去,替你瞧瞧那灶眼。你今日可一定得帮我把这锅补好,家里等着使呢!”

景泰和琢磨了一下,也就答应下来,花二娘忙把花小麦推到他二人面前,高声道:“带着小妹一块儿去吧,她手脚灵巧,人又勤快,能帮上你的忙!”

景泰和很明白她的意思,便点了点头,花二娘这才将花小麦拉到一旁,压低喉咙道:“你跟你姐夫去铁匠铺转转。他们补锅,你在旁边看着就行,倘或需要你递递拿拿的话,你就给搭把手,拣那轻省的活儿做,不过装个样子而已。千万千万,别往那火炉子跟前靠,知道吗?”

一面说着,又飞快地装了一篮麦饼,塞到她怀里:“若是你姐夫和孙大哥在那儿忙活得久了,就让他们吃些东西,你也多少垫吧点,晚上回来我给你们做好的。”

花小麦正震惊于那个叫“大圣”的男人居然姓孙,忽然听见花二娘这样说,鼻子里就有点做酸做痒,也顾不得提醒她,其实她做的饭菜万万当不得那个“好”字,轻轻应了一声,抱紧篮子跟在景泰和身后出了门。

铁匠铺在火刀村的南边,是景泰和没成亲之前开的,离他娘老子家不过咫尺之遥。从前他每天都在铺子上盘桓,后来和花二娘分出来单过了,因为路有些远,便不常去,反正村子的人若有了活计,自然会到家中来唤他。

三人赶到铁匠铺门前,孙大圣抬眼一瞧,口中便“嗬”了一声:“哎呀我说泰和兄弟,你这房子怎么都成这样了?”

眼前的铁匠铺颇有几分风雨飘摇的味道,建造时原本就用的是旧砖瓦,经过几年的霜雪侵袭,早就斑驳不堪,尤其是东边那爿墙,已经掉落不少砖块,露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洞,风一吹,就有点摇摇欲坠之势。

景泰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上一红,挠着后脑勺道:“原是打算过年前好好修整一下的,最近手头有点紧,就……”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孙大圣了然地拍拍他肩,“谁都有个手头不宽裕的时候嘛!走走,咱赶紧进屋瞧瞧你那灶眼去!”

说罢,就拽着景泰和一径入了屋,大大咧咧往地上一趴,将灶眼里的灰尽皆扒拉出来,眯着眼睛朝里觑探。花小麦站在稍远的地方,紧紧将装着麦饼的篮子抱在怀里,心惊胆战地瞟了那堵危墙一眼,心中总觉不牢靠。

这房子,实在像是随时都能整个儿倒塌的样子啊!

少顷,孙大圣先从地上爬了起来,一面拍掉手上的脏污,一面对景泰和道:“我瞧着你这灶眼,好似是被那铁炭渣子给封住了,那东西……”

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听东面那堵墙传来一阵吱吱咯咯的怪声。

花小麦吓得魂不附体,拔脚就往景泰和那边跑:“姐夫,那墙好像要……”

榻啦!

“哗啦”一声巨响,那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半边墙,在花小麦的尖叫声中轰然倒下,砖块四处飞散,掀起漫天尘土。

第四话 这才叫麦饼好吗

花小麦以一种极狼狈的姿势趴在地上,被那漫天的灰尘呛得直咳嗽,忙不迭抬起眼来寻找景泰和。

方才的场面既突然又混乱,她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倒的,这会子倒不觉得身上疼,只是一时之间欲哭无泪。

这墙……居然真的塌了啊,幸亏她站得远,否则,若是被崩裂的砖块击中了头,她是不是就又得去见阎王爷了?天知道她还会不会有那样的好运气,能再穿越一回!

她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想过两天安生日子,怎么就那么难?

碎裂的砖头落得到处都是,其中大半都压在了大铁炉上,将里面累积了不知多少年的炭灰都震了出来,在眼前形成一个个细小的黑点,落了她满头满脸。靠东墙放置的木架被压得散了架,上面各种坛子罐子都砸在地上,满地都是碎屑。

“小妹,你没事吧?”景泰和的声音慌慌地从铁炉附近传来,“有没有伤到哪里?灰太大,我瞧不见你,赶紧炉子这边来!”

花小麦赶忙答应一声,稳了稳心神,正要爬起来,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漫天飞舞的灰尘和屋外透进来的阳光混合在一处,在他身边缓缓凝固,形成一圈奇异的碎光,使他整个人显得非常朦胧。

靠,自带柔光吗?花小麦惊异地在心里嘟囔了一句,不及抬头看清楚,那人却已经快步来到了她近前,也不知从哪里扯了一块破布,将那些浮浮沉沉的小黑点都抡开,扬声道:“泰和,你在这里吗?”

“郁槐哥!”景泰和这一声呼唤饱含惊喜,但紧接着却又沮丧起来,“郁槐哥,我这铁匠铺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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