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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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郁槐晓得她的意思,将那*的手往她脸上一抹,软声道:“你莫担心,我是想着,柯叔现下若不来镖局,就总是在家中歇息,稍微活动一下筋骨,或许对他有些好处也未可知,又怎会不知轻重?”
说着又轻叹一声:“他虽不曾明说,但我观他那意思,往后来镖局的次数,只怕会越来越少,我理当替他多担着些才是。不过如此一来,我在家的时间就必然不会多,你……”
“总之我不会因为这个跟你找茬就是了。”花小麦抬头睨他一眼,想了想,“青平县的吴老爷给咱们送来一篓子仙胎鱼,数量不少。那鱼滋味清香,在咱们芙泽县轻易是吃不到的,你明日去镖局时顺便给柯叔带去一些,剩下的拿来请客也尽够了。”
见他应下,她便又道:“陶知县那头,又怎么样?”
孟郁槐领着她在一片红彤彤的番椒串下坐了,淡淡道:“这回库丁被掳,说起来错处不在我们镖局,却总归脱不开干系,刚出事时我与柯叔去见他,便被他大发作了一通,话里话外极为不满。需知开镖局,与官府打好关系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此事若解决得不妥,往后连顺镖局绝对没好果子吃。幸亏那伙贼人是我们寻到的,在陶知县面前也算是个补救,他那怒火消了,我们也算能松一口气。”
说到底,谁让他们吃的就是这碗饭?论起来镖师们个个儿身怀无疑,是招惹不得的,却偏偏做的是和气生财的营生。那起剪径的贼人,只要没欺到头上来,就得称兄道弟,在官家面前,更是要尽心敷衍,其实……也挺无奈。
“嗯。”花小麦点了点头,“谁让他是官儿?在他面前,怎么都得赔着小心,只要他是个肯讲理的,那就好说。”
孟郁槐没说什么,只一笑,听见孟老娘在厨房大声吆喝着开饭,便站起身,将桌子搬到院子当间儿。
……
那仙胎鱼不禁放,这请客的事儿得立刻办起来才好。当晚孟郁槐便去各家走了一遭,请孙大圣、景泰和等人明日中午去小饭馆儿的竹林里吃饭,他自己也预备着早上去镖局里瞧一眼,若无事,就立刻快快归来。
翌日午时将至,花小麦果然和孟老娘在竹林里忙活起来。
考虑到这火刀村的人大抵都爱口味浓重之物,那仙胎鱼,是用了裹上蒜蓉下锅油炸的方式来烹饪,至于另一种较为清淡的吃法,花小麦则打算晚间单独做给孟老娘和孟郁槐尝尝。此外还预备了野兔、鹌鹑和各色山菌,也不计较,就在竹林里砌一个简易的石头灶,备下两口大锅,不一会儿的工夫,便是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景泰和与花二娘两个是同孙大圣一块儿来的,大伙儿平日里熟稔得很,客套是一概没有的,进了竹林就立时挽袖子帮忙;春喜和腊梅向来在小饭馆儿干活儿,难得当一回甩手掌柜,也都兴兴头头。罗月娇素日与花小麦好,百般缠着春喜,不依不饶地跟了来,自打入了竹林,便在花小麦和周芸儿身畔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竹林子从外头看十分幽深静谧,里头却已是热闹得翻了天。
孟老娘张罗着,在林中摆了两桌,吃酒的男人们坐在一处,女眷们则另据一桌,中间只隔着一丛竹子,若要说话或递递拿拿都很便当。
大家都是在一个村子里住了许久的,言语间不需顾忌,说话也用不着太讲究。春喜和腊梅往日对孟老娘颇为忌惮,今儿也丢开了,陪她很吃了几杯,话也多了起来。
这顿饭自正午,一直吃到了未时中,一干人都有些意犹未尽。花小麦是有身子的人,赔久了就觉有些乏,花二娘也急着要回家去给小铁锤喂奶,生怕耽误了时候,与孟老娘一商量,便决定先行回村子南边儿,那罗月娇似是还想与花小麦唠叨一阵,自告奋勇地陪着她一块儿走。
三人出了小饭馆儿的门,一路上不过说些闲话,少不得将秋里便要出嫁的罗月娇拎出来取笑一番。在村南的土路口分开,花二娘自回了景家老宅,花小麦则带着罗月娇径直往孟家院子去。
“小麦姐你也莫要尽着笑话我,你那手厨艺是能操办大席面的,我比不上你,我认了,可你的针线活儿又怎么说?”
罗月娇被那姐妹二人嘲笑了一路,脸上有点挂不住,耳根子红成一片,撅着嘴道:“你也莫以为我不晓得,我嫂子回来都告诉我了,说你直到现在,连个小娃娃的兜兜都缝不好,这一点上,我总比你强吧?”
花小麦噗嗤一笑:“那又如何?我手笨这不假,但我反正已经嫁了,我婆婆也没拿这个挑我的理儿,最多不过唠叨两句而已,且我脸皮厚,不怕挨说,嘿嘿一笑就了事,可你呢?你……”
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目光往土路边上扫过去。
孟家院子对面一户人家的庇荫处,蹲着三个人。年纪大些的那一男一女瞧着像是两口子,旁边还有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像是走累了,找了个阴凉地方歇脚。
三人脚边大包小包堆放着不少物事,面带几许风霜之色,疲乏地半闭着眼睛,模样不似本地人。
这火刀村里甚少出现陌生面孔,花小麦便不由得盯着那三人多看了两眼,这才转过背去开门。
许是听见钥匙响,三人里那个中年汉子,立刻睁开眼来。
第二百四十八话 亲戚
花小麦却是并未曾注意到身后人的反应,自顾自开了门,迫不及待一脚踏入去,偏过头与罗月娇吩咐道:“院子里晒得很,你快进堂屋呆着。早间我煮了些酸梅汤,端来与你喝了解暑,咱俩坐着说会儿话。”
罗月娇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又有点忧心地挠挠额头:“可是小麦姐,方才咱们出来时,孟大娘千叮万嘱,叫你回了家便歇个中觉。那个……你若是觉得累……”
“我并不困,只是想休息一下罢了,我婆婆这会子吃酒正吃得高兴,且不会回来,你不告诉她不就行了?她是巴不得我成天除了吃就是睡,长一身肉才好,最近已有了些成效,可我想着,我底子薄,猛地长太胖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况且……”
话还没说完,身后陡然传来一个搭讪的笑声:“嘿嘿,你是哪个?”
花小麦冷不丁给唬了一跳,“哎呀”叫了一声,忙不迭地回头,就见那中年汉子立在院墙边上,面带问询之意。
“大叔您……跟我说话?”她有点莫名其妙地蹙一下眉。
话说这好像是她家吧,一个生面孔的人,上来就问她是谁,哪有这样道理?
“我估摸你是郁槐媳妇?”那中年汉子却不答她的话,很是自来熟地一挥手,“我是你舅!哟,这火刀村,比我们那里也凉快不了多少呀,这大日头都要把人烤出油!我们在那墙根下都蹲了半日了,好容易盼得家中有人回来,快快,劳你给弄碗水,啊?”
说着便回头吆喝一声,唤那两母女过来,自己则预备从花小麦身边挤进门。
“您稍等。”花小麦委实摸不着头脑,又对他这种不由分说便要登门入室的举动不大喜欢,便稍稍将他一拦。微笑道,“对不住,我来村里的时间不长,许多事都还不大清楚,您是……”
“跟你说了嚜。我是郁槐的亲舅!”男人一跺脚。仿佛很无奈地摊了摊手,又指指身后正扛着大包小包跟上来的两母女,“那是你舅妈和你妹子——咱们有话进去说可好?这大太阳下。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身后那两母女闻言,抬头便是一笑。
花小麦只得朝旁边让了让,请他们进院子,心中却真有些犯嘀咕。
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一个舅舅?
她进了这孟家院子半年有余,从未听孟郁槐或孟老娘提起还有个舅舅的事,成亲那时,这三人也不曾露面,想来或许是住得远,再要不然。就是平日里压根儿不曾走动联系。
眼下他们突然找了来,是为了甚么?
她在心里琢磨着,也快步跟了进去,捎带脚地冲罗月娇使了个眼色,那妮子会意,立刻就跑了出去。
三人将一应包袱往地上随意一搁。就在院子里一块阴凉处坐下。花小麦巴巴儿地打了水来给他们洗脸,又端了几碗酸梅汤来摆在他们面前,抿唇赔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得很,我也没和舅舅舅妈……还有表妹见过面,竟是认不得。怠慢了。偏巧今日家中也没人,倒累得你们在门外等了这许久……”
“不妨事,不妨事。”不待她把话说完,那舅妈洗了脸,把手里帕子塞给她,便将手摆了摆,笑吟吟道,“你也说了咱们没见过,既这样,互相不认识不是很正常吗,自家人,哪会因为这个就挑你的理儿?我们也是不知道郁槐已成了亲,否则,再怎么都该来贺一声的!”
又拉着旁边那姑娘道:“这是你冬雁妹子,我瞧着,你怕是比她大不了两岁哩!”
果真平日里是完全不联系啊……花小麦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与那姑娘笑着点了点头,便被那舅妈扯着说些闲话,左右不过是问她几时与孟郁槐成亲,家在何处云云。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孟老娘和孟郁槐被罗月娇给叫了回来,一踏进门看见那三人,都不由得有些发怔,孟老娘更是脱口而出:“你们怎地来了?”
“大姐啊!”那舅舅立刻站起身飞扑过来,方才还笑着的脸上,登时显出两分悲戚之色,“我们村儿那日子可没法儿过啦!”
……
接下来这一整个下午,从众人的谈论当中,花小麦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舅舅是孟老娘的亲弟,名叫做唐茂才,他媳妇娘家姓丁,两口子只生了两个女儿,大的那个几年前就已经出嫁,唯剩这个名唤作冬雁的小闺女跟在他们身边。
与花二娘的情形差不多,这孟老娘也算是远嫁的,自来了火刀村,便逐渐与娘家人断了联系。那唐茂才向来住在老家,此番是因为村里遭了灾,这才慌慌离开,跑到了火刀村来。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这样唬人的蝗灾!”唐茂才连说带比划,绘声绘色道,“你们是没瞧见,村里几百上千亩地,生生成了荒田哪!天气干旱得厉害,已经有两三个月不曾落一滴雨——眼瞧着便是收获时节,我们满心里盼着能有个好收成,却不想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他一头说,一头便撩起衣襟来擦泪,指了指那个叫冬雁的姑娘:“你外甥女儿,年纪也不小了,我和她娘原打算今年卖了粮食,便与她置办些嫁妆,尽快定一门亲事,谁晓得……唉,村里遇上这样的灾祸,但凡能躲的,都躲了出去,我这也是没了法子,只得跑了来……”
花小麦心下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此处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她自然不会贸贸然开口,只在旁微笑着作陪。孟郁槐则是点了点头,沉声道:“似这等天灾,咱们是没法子的,粮食没了的确可惜,但舅舅舅妈也莫要为此太伤心,只要人没事儿,等这灾祸过去了,粮食再种就是。若有需要帮忙之处,你们千万不必客气,只管开口——但不知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那唐茂才仿佛很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我一向知道,我这外甥待人是个厚道的!如今那蝗灾还未过去,村里那副境况,人也是呆不下去的。我与你舅妈商量过,与其在那里延挨着糟心,倒不如出来找些事做,挣点钱。横竖我也是学过木匠手艺的,给人干活儿赚个仨瓜俩枣的,不是甚么难事,只……免不了要你们帮着张罗张罗。”
说着便拿眼睛去瞅孟老娘。
这年代的人讲究嫁出去的闺女是泼出去的水,一般而言,已成了家的兄弟,断没有跑来投奔亲姊的道理,也难怪他有些惴惴。
由始至终,孟老娘始终寒着脸,但她那人向来就是这样一副面孔,也瞧不出她心中到底是高兴不高兴。
听到这里,她便从鼻子里“唔”了一声,转头看看天色:“天儿也不早了,你们一路赶来,怕是路上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这会子我先去张罗些吃食来……家里房子也不大,只剩下两间耳房,平日里都是堆放些杂物,过会子收拾出来,好歹让你们先安顿了,后头的事又再说。”
话毕,就要站起身。
这态度,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啊……花小麦在心中嘀咕了一句,赶忙摁住她,笑呵呵道:“娘你陪着舅舅舅妈说话吧,饭我来做就行。”
“你?”孟老娘斜她一眼,“中午忙了那许久,你还没累够?你现下是什么情形,要我与你唠叨多少回?你听得不烦,我的嘴皮子却已经起了茧了!踏实呆着吧你,很不需要你操心!”
“大姐……你做饭?”那丁氏像是听见了甚么了不得的大新闻一眼,咋咋呼呼地一拍掌,“都娶了儿媳妇了,怎地还这样不消停?咱们都这么就没见面了,我有一肚子话想与你说呢,我们也不挑嘴,就让小麦随便做两道菜就行。”
“不是,你不知道,她如今有了身子,又瘦得跟鬼一般……”孟老娘耐着性子就要解释。
“那又如何?”丁氏很是不以为然,“咱们都是庄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