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蝶梦-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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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生，哪敢再开口挑衅。
辛族长已抽剑挡在了她前面，讥讽道：“一剑断青丝，孙族长好剑法，在下虽然不敌，也要讨教讨教。”
嬴族长不耐烦地道：“我们今天是来要人的，不是来打架的，不然这样，就照草原民族的老规矩，比试定输赢。”
慕族长道：“听说辛氏家族一共得了三千多个奴隶，我们三大家族各取八百，剩下的其他家族均分，当然，如果辛氏家族赢了，也会得到相同数目的奴隶，不知辛族长对在下这个提议有没有意见？”
竟然当面分赃，丹若简直要气炸了，辛族长却知他如此有恃无恐，必有厉害后招，哪敢大意，只是眼前他要不答应也不行：“好，我没意见。”
慕族长叫道：“这才象是一族之长说的话，咱们今日各凭本事，以箭术决胜负，谁要是赢了，那些奴隶就归谁。”
双方折箭盟誓完毕，接下来自是要决定比试的人选。今日来了十个家族，他们只须从各自族中选出一人，辛氏家族却要选出十人，族中虽有箭术高手，却哪有这么多？而且只要输掉任何一阵，就会有上百乃至上千的人重新失去自由。
丹若见辛族长和辛浩还未商议出最佳人选，慕族长却已派人来催了三次，心中越发得心急如焚。十大部族上门抢人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四周早已聚满刚刚自由没多久的族人，他们有些忧心忡忡，有些一脸死灰，丹若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她忽然很是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用选了，给我一匹马，我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他们。”一个少年排开嘈杂不安的人群冲了过来。
好一个不自量力的家伙，丹若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随着数千道怀疑的目光投向那自动请缨的少年。
辛族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人大多善于骑射，十大部族不乏高手，今日就算是他亲自上阵，也并无必胜的把握，可是这个少年竟敢以一当十。他敏锐的眸光转到了少年手上的硬弩：“刚才救下丹若的那支弩箭是你发的？”
少年点了点头，丹若这才明白她能剑下逃生，是他一箭所救。
辛族长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以前我叫阿朗，现在我叫辛朗。”
辛族长双目中露出嘉许之色，赞道：“好名字！”当慕族长第四次派人来催的时候，他已经决定好了人选，辛浩又吃惊又担忧，其他族人也没一个看好，丹若却知族长绝不会拿三千奴隶的自由开玩笑。
果不其然，辛朗上前一亮相，顿时引来其他部族的轰然嘲笑，有几个胆大的更是当面戳着辛族长的鼻子冷嘲热讽，大肆讥笑辛氏后继无人，竟派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上场。也有几个部族的首领佩服辛朗的胆量，丹若听到他们在大声争夺他的归属。
辛朗弯臂拉开硬弩，弩箭呼啸飞出，第一战比射程，他赢了。第二战比射准，他又赢了。接下来五战，全部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获胜了。
相比辛朗的一脸漠然，是辛氏族人的欢声雷动，以及七大部族的难以置信。
辛浩深深佩服族长的眼光，他记录了这七场不可思议的比试，前后耗时仅半个时辰。他还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丹若的粟马不认生，如果七场比试的地点再靠近一些，绝对不会超过一刻钟。
第八战，孙氏家族孙青对辛氏家族辛朗，决战方式，百步摘花。
丹若不明白，百步之外的花朵怎能摘下来？这一带的草原上到处都盛开着一种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比试的人隔了那么远，怎能分清要摘哪一朵？
她正在疑惑，只见孙氏族人随手拉过一个奴隶，短剑一挥，奴隶手腕上的鲜血喷涌而出，滴落到白色的花瓣上，转眼就染出了一朵红花，当真是鲜红欲滴。
孙青和辛朗单膝跪在地上，拉弦、上箭、瞄准，一声信号后，两支弩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同时飞向那朵鲜血染就的小花。百步之外的红花被其中一支弩箭摘了下来，随着草原上的春风上下翻飞，早有其他族的人寻到后快马送了过来。那是辛朗的箭，第八战，辛朗胜出。
☆、第十五章 飞起平沙雁（二）
第九战，嬴氏家族嬴川对辛氏家族辛朗，决战方式，箭射铁甲。
嬴氏家族和辛氏家族的人各自抱了一堆铁甲，依照一嬴一辛的秩序一层层叠高，很快就在射圃中摆了两个铁甲靶子，待到信号响起，嬴川和辛朗同时放箭，两声怒响后，紧接着是两声沉闷的声音。双方族人上前，交换验看过后，大声唱道：“嬴氏家族嬴川，洞穿五层；辛氏家族辛朗，射穿七札，此场比试，辛朗得胜。”
喝采声经久不绝，辛氏族人个个喜笑颜开，丹若也不禁露出了微笑，只要辛朗胜得最后一战，那所有人都不必离开了。
慕族长手按剑柄，双目一扫，所有人顿时禁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我们这片草原只能有一个鹰王，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战，就让慕氏家族用最古老的比试方式来结束吧！” 丹若并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但是她敏感地发现，场中的气氛变了，辛族长沉下了脸，辛朗更是反常地一脸痛苦。
第十战，慕氏家族慕白对辛氏家族辛朗，决战方式，箭雨惊风。
两人身负箭镞，由各自的族人带上试场，背对而立，接着族人交换清点两只箭囊中的弩箭，慕氏族人唱道：“辛氏家族辛朗，负矢一百。” 辛氏族人唱道：“慕氏家族慕白，负矢一百。”唱毕，两人背向而行，丹若只见两边的族人口中都在念念有辞，等到两人顿住脚步，西首之人唱道：“辛氏家族辛朗，西行一百步。”东首之人唱道：“慕氏家族慕白，东行一百步。”紧接着划地为圈，再交换验看，一切俱备后，任由摆布的两人才转过了身子。
四周静了下来，草原上的风更狂乱了，丹若的心中隐隐不安，前面九战比试双方都是并肩而立的，可是这最后一战，比试的两人遥遥相对，难道这就是草原最古老的比试方式？他们要结束什么？
丹若随着众人退到射程外的安全之地，却依然能感觉到场中凝重的气氛。信号过后，两支箭矢破空飞出，在空中交叉飞过，射向二百步外的对手，紧接着一支又一支，连绵不绝的弩箭，很快就在众人的眼前构成漫天箭雨。丹若终于明白刚才划的圈子作什么用了，那简直是用来圈他们的命的。
尽管两人不停地闪、滚、腾、挪，可是那圈子实在小得要命，很快两人都鲜血淋漓，二百步内更是断草惊风，有些箭在空中剧烈碰撞，发出尖锐的怒吼，丹若直瞧得心惊肉跳，她不敢再看辛朗，转而去瞧慕白的箭囊，极力想要看清他囊中还剩多少箭。她也终于明白，比试之前为何要交换族人清点数目了，这种惨烈的比试方式，只要比对方多出一支箭，便多了一条活路。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场中忽然安静了下来，丹若移回视线，只见辛朗浑身浴血，双膝跪在地上，手中拈了一只箭，这已是他最后一支箭。丹若的一颗心剧烈跳动，慕白的箭囊也是空的，可是他嘴中咬着一支，手上还拈着一支。
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还在不停滴落，两人弯臂拉弦，同时瞄准了对方。丹若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很担心这个流血不流泪的少年，他这一箭发出后，再也没机会击倒对方了，而且他看上去似乎连避让的力气也失去了，对方却还有一支索命箭。
辛朗发出了他的最后一箭，然后如释重负地垂下了手臂，他能感觉到血液的流失，他静静地等待着生命的流逝。善长用弩的人死在弩下，是每个习弩之人逃不开的宿命，他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辛朗垂下了头，他并没有等来弩箭射入肉体的刺痛，因为场中的形势忽然发生了逆转，慕白在最后关头功败垂成，他的箭撞上了辛朗的箭，被撞偏后的弩箭力度稍减，却仍然射入了他的肩头。他虽然还留着最后一支箭，却再也无法拉开弩弦了。
丹若和辛月激动地随着辛氏族人奔向辛朗，相比他们的欢天喜地，得胜后的辛朗一脸痛苦，众人只道他是伤口疼痛，谁也不加多想，丹若则是一向敏感，她随着辛朗的目光看向落败的慕白，后者正手抚肩头不停地看向这边，再联想他们刚才在比试时使用硬弩的动作，丹若猜测两人绝非对手那样简单。
惨败的十大家族一个个垂头丧气地离去了，草原民族虽然凶悍，却极讲信用，辛氏家族第二天就得到了胜利品，三千多个行将入土的奴隶，送到当天就有十来个咽了气。
辛族长得报后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就吩咐族人好生接纳，勿要轻视。忿忿不平的辛浩不敢违背族长之意，安置好那些老弱病残后，每天带着族人四处觅地掩埋死人，忙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抽身去看望丹若和辛月，那十大家族的族长更是一个不落，每天都要被他咒上无数遍。
慕白也是胜利品之一，只是断臂后的他再无对战时的威风，慕氏族人把他扔到地上时，谁也没认出这个奄奄一息的汉子，就是昨日发出箭雨惊风的神箭手。还是辛朗听闻八百个慕氏族人送到了，不顾满身伤痛，执意要亲自前去打听他的情况，这才把他认了出来。
少年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就算被列入从死名册也无一滴眼泪的他，此刻却拉着慕白空空的衣袖放声痛哭。少年俯身抱起早已失去知觉的慕白，一路飞奔，脸上泪如泉涌，昨日包扎好的伤口由于动作过大，很快就血流如注。全身上下，当真是血泪斑斑。
辛朗终于奔到了辛族长的住处，放下慕白后猛然跪倒在地：“族长，求你救救我师傅，昨日那一战本该师傅获胜，如果不是他在最后关头手下留情，阿朗早就死于箭下，求你救救他……”少年哽咽不已，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他此生从不求人，可是此刻他愿意求任何人。
“阿朗，你昨日让了师傅九十九箭，师傅只不过让了你一箭，那一战师傅确实输了……我们这样的出生，根本没资格谈生死，你不必放在心上，更不要去找慕族长报仇……”痛醒过来的慕白勉强说了几句话后又晕了过去。
众人听闻这个垂死的人就是昨日神威凛凛的慕白，都不由得心酸不已，辛族长也是大为痛惜，可他只是略通医术，慕白如此伤重，凭他的能力，多半难以回天。
丹若和辛月闻讯奔了过来，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那个凶残的慕族长不是瞎子，他想必是看出了蹊跷，这才下令砍去了慕白的胳膊，更可恶的是，他不仅要慕白的命，他还要辛朗这辈子永远都活在歉疚中。
辛族长道：“我出去找人来救你师傅，辛浩赶紧给他们止血，其他人都回去……”一句话未说完，人已奔了出去，很快马蹄声急，不一会就去远了。
慕白整只右臂被齐肩砍去，这血哪里止得住，辛浩连敷几次创伤药均告失败，只急得满头大汗，到最后干脆整瓶倒了上去，然后用布使劲缚紧，这才勉强止了血。辛朗不时伸手去探慕白的鼻息，生怕师傅忽然间会弃他而去，辛浩想给他包扎，他只是不肯，后来还是丹若劝了句：“你要是失血过多死去了，等你师傅醒来，谁来照顾他？”他这才稍稍配合些。
作者有话要说：第八战和第九战，取材于《左传》楚国养由基“百步穿杨”、“射穿七札”的故事，特注~~
☆、第十五章 飞起平沙雁（三）
在辛朗无数次焦急询问后，辛族长终于回来了，他带回了一个人：“这是宫中的陆太医，大家都到外面等着吧。”众人这才明白他是去向国君求救了。
陆太医不愧为宫中首席太医，医术果然了得，经过一天一夜的施救，慕白终于死里逃生，辛朗喜极而泣，对着辛族长和陆太医长跪不起。
昔日的神箭手失去了胳膊，变得连普通人都不如，一般人只怕会活不下去，慕白却对辛朗说：“师傅仅用一只右臂就换来毕生的自由，高兴还来不及，还去计效那此虚名作什么。阿朗，你高兴吗？”辛朗用力点了点头，背过身子，泪水却掉了下来。
他明白师傅的意思，如果有机会让师傅重新选择，师傅还是会豪不犹豫这样做，尽管在旁人眼中，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师傅自己却认为值得，他对什么都看得很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