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天子-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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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一直空置无人居住,却也有定期进行打扫整理,并未荒废。今回杨坚将它赏赐给孙子,却是这边传下旨意,那边内廷调拨好了人手就能立刻入伙,倒也方便非常。
经延康坊转往永安大街,只见宽达十多丈的大渠横断南北,在前方流过。有座宏伟石制拱桥雄据水渠之上。杨昭赞叹地吐了口气,随口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桥有名字没?”旁边有名机灵小厮,抢先上前道:“王……公子,下面那是连通渭河的永安渠。大兴城中半数居民用水,还有货物运输都依靠着它。这桥名叫跃马桥,是咱们大兴城最大的石桥。因为大桥两岸的住户都非富则贵,所以又称富贵桥。”
“哦?这就是跃马桥?”霎时间杨昭心中,赫然生出了某种滑稽荒谬之感。沉寂半晌,又不禁哑然失笑。杨素眼下正是如日中天,圣眷最隆的时候。当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又怎么犯得着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建造什么宝库,为将来造反作准备?杨公宝库什么的,在这个世界中应该是不存在了吧?
话是这样说,但好奇心驱使,杨昭仍然跃下马背,信步上桥,潜运内力,伸手就去拍那龙头望柱。当然是毫无反应了。而大庭广众之下,他堂堂王爷也不可能钻到桥底下去找什么机关。当下也就笑笑算数。想起刚才那小厮倒是蛮机灵的,自己以后要是出门,也需要有个人帮忙打点。于是有心抬举他,却又回头问道:“你是什么名字,哪里人士?现在是何职司?”
那小厮大喜,赔笑道:“公子,小的也姓萧,双字白郎,是太子妃殿下娘家远亲。若论族里辈分,那是该称呼公子为表舅舅才对。现在隶属宫中内侍省。是太子妃殿下担心公子身边无人,所以特地简拔小的前来伺候。”
“哦,你是内侍省的?”杨昭略觉惊讶。所谓内侍省,就是皇宫中专门管理宦官的部门。这萧白郎看着倒也一表人才,没想到却是个太监的?却就问道:“你既然是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却怎么也沦落到这个地步?”
萧白郎神情黯淡,道:“本来也不至于如此。却是当初咱家自作孽的关系……这等下作之事,公子却还是不听的为好吧。”
杨昭见他不愿说,亦不强人所难。点头道:“好,那么你以后便跟在我身边当个长随罢了。”萧白郎大喜,当下连连感恩戴德,却就差没当众下跪叩谢了。
杨昭摆摆手,更不在意。他走上几步,手搭凉棚,凭栏远眺,只见风景佳妙,一时大觉心旷神怡。正在沉醉之间,却骤然觉得心中微动,就仿佛有头危险至极的洪荒凶兽,正潜伏在远处对自己虎视眈眈的模样。
杨昭遽然一惊,下意识运功戒备,心里感应更随之越来越显得清晰。回头凝望之下,但见石桥南边人流陡然像被柄锐利长刀一刀切成两半。过往行人纷纷面露惊恐,自动向左右分开。南边长街彼端,却有个高高瘦瘦的孤独身影,正徐徐向跃马桥而来。
他身披袈裟,半臂袒露,肌肤黝黑有如生铁。赤足所过之处,左侧脚印寒霜凝结,右侧脚印焦黑如遭火焚。正是天竺僧:竺法冉!
第010章 禅问
邪气凛凛。杀意浓浓,天竺僧双眸寒光四射,紧盯着杨昭迈步而前。每走一步,本来不算魁梧的身躯都仿佛更加膨胀一分;每跨一尺,萦绕周身的冰火二气就益发滂湃高涨。左脚踏下,半边长街似重归三九寒冬,万物尽遭冰封。右脚提起,半边长街活像落入钢铁熔炉,长条青石板赫然融化为浆。此时此刻,这大兴城中最热闹繁华的地段,竟仿佛变成了人间炼狱。而天竺僧就是从那炼狱中出来的凶狂恶鬼,正要择人而噬。
他的猎物只有一个:杨昭!
大敌当前,杨昭心态反而更加平静,有若古井不波。他横臂虚架,示意身旁众亲卫退后。易经玄鉴默默凝聚,依照【艮山固】心法,同样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天竺僧的滔天杀意浓烈得宛若实质,矛头所指之处,就有若一场心灵风暴。纵使并没有实质性的物理破坏力,但只要陷身其中,心志稍微脆弱者都随时可能被冲击得变成神智全失的植物人。而杨昭非但没有选择避其锋芒,反而知难而上。原因,只为他已经躲过了一次。
却是不能再躲,也不愿再躲。
杨昭逆流向前,纵使两人之间相距仍有整整百米之遥,却已无异于隔空过了一招。天竺僧仿佛陡然为之一顿。然而,这也或许只是错觉而已。刹那光阴间,天竺僧毫不犹豫,脚步依旧重重踏下。滔天杀气却不再无止境高涨,反而随着他脚步间所带起的某种极奇异韵律,转趋内敛。
杨昭微微一颤,眉宇间神情越益凝重。易经玄鉴行功加盛,八卦形相隐泛身周,盘旋急绕。用力咬咬牙,再度举步。先天八卦步法踏下,整个人突然化形为虚。在旁观者眼中看起来他就像一条影子。似左似右,或前或后地不住晃动。但假如再揉揉眼睛仔细观察,则可发现残留石桥上那两行淡淡脚印,简直就比用墨线弹出来的还要更加笔直。
两人逐渐逼近对方。杨昭脚印由浅而深,晃动速度相应越来越快,甚至叫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相反天竺僧的气势越来越弱,得到他终于越过长街,踏足跃马桥头之际,身上的冰火二劲,赫然已经衰减至若有若无之境。
相距三丈,彼此各自停步。初春时节,冬寒未消,一阵冷风从桥头吹拂而过,赫然竟仍带有彻骨之意。杨昭紧咬牙关,背上早汗透重衣而不自知。“噼啪~”碎裂声从脚下响起,本来平整光滑的脚印,在天竺僧越蕴越深的庞大压力下崩塌散碎,再无法维持本来的完美无瑕。
竺法冉位居桥下竖掌为礼。在旁人眼中,却似是个身高百丈的超级巨人。这巨人俯视杨昭,缓缓开口。语声生涩,一字一句,犹如巨锤敲击。
“居士,贫僧心中,颇具疑惑,心魔亦因此而起。此惑不除,心魔不熄。居士慈悲,可否为我解惑?”
杨昭面色煞白。站在桥头拱弧最高处的他尽管自觉渺小,仍旧不亢不卑,双掌微颤合什回礼,仰望天竺僧,竭力凝声道:“若此有则彼有,若此生则彼生;若此无则彼无,若此灭则彼灭。偈曰:诸法因缘生,缘谢法还灭,吾师大沙门,常作如是说。”
这番对答,其中甚具玄机,却只有两名当事人才能各自明白。
天竺僧虚辞问法,实质问的,乃是对方究竟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得到冰火七重天的秘密。杨昭所答,则为著名的《缘起偈》。意思是世间有因必有果,万事都不能割裂对待。当曰你得到了冰火七重天的法诀是因,今日被我知道秘密就是果。因果相承,理所当然,又何须多问?
言辞固然不亢不卑,可是得到吐出最后几个字时,杨昭的声音,毕竟已经禁不住微微发抖。
尽管经七昼夜闭关入定之后,境界大大提升。可内力修为的提高,始终还是需要时间日积月累。此际杨昭又没有天剑在手,单单倚靠本身易经玄鉴功力,和天竺僧炉火纯青的冰火七重天相比之下,难免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天竺僧嘴角牵动,不置可否。积蓄酝酿多时的冰火二气却骤然爆发,冷热洪流由下而上扑面席卷而至。杨昭遽然失惊,瞬间只感觉四肢无力,滋生出必败的绝望情绪。可是千钧一发之际,眉心却又陡然剧跳。天剑残留的灵力化为一阵针刺锐痛,杨昭及时如梦初醒,不假思索双掌齐推。
离卦乱火、坎卦淹水,兑旋大泽、巽风悠悠,四卦同出掌影翻飞。电光石火间冰火二气如惊涛恶浪,却在杨昭这块岩礁面前不得不一触即退。只听见“砰砰砰砰砰砰砰~”连续七下爆破声响过去,仿佛从来没有过任何动作而依旧屹立原地的天竺僧,面上肌肉不住抽搐,似正忍受极大痛苦。沉声再问。
“诸恶事已作,不能令不作。众恶为根,应现六贼。明王忿怒,欲破迷杀贼。断一切恶,可否?”
他这几句的意思,却是说当初的事我不做也做了,已经没办法改变。本来没人知道,一切都太太平平。但是现在秘密被你揭开,就成为了阻碍我的魔障。只有杀掉你,我才可以重新得到宁静。
冰火螳螂一式刁打七星,突破卦像护体罡气防线,同时在杨昭双臂留下了七个浅浅指印。双臂经脉紊乱,令他几乎抬不起手。杨昭竭力运功镇压,沉声缓缓回答道:
“昔有法师说法,门前立有一幡。当时风吹幡动,门徒见之,起而争论。究竟是风动耶?是幡动耶?法师却道。既非风动,亦非幡动,全是汝等心动。即说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个风动幡动典故,以及菩提本无树四句偈,在后世乃是家喻户晓的故事,出自禅宗六祖惠能。六祖惠能是以后唐代高宗朝末期时候的人,和大隋朝相差了几乎百年。杨昭这个穿越者借用典故,言下意思就是万物皆空,魔障亦空。所谓心魔不在我身上,而在于你自己。所以即使杀人,照样无济于事。
天竺僧听了这几句,面上似乎若有所思,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张嘴大口喘气。喘气声渐来越响,弹指间竟演变为有若万兽狂吼,简直震耳欲聋。他皮肤再度变化为半透明状态,肌肉骨骼血管,全像水晶造的一样浮现出来,赫然是七重天已经催行到巅峰境界的异象。控制不住的寒冰烈火透体冲天激发,竟凝聚成一头栩栩如生的——螳螂形相!
寒热相激,各走极端的两股力量同时互相排斥而爆炸,进而推演出更具破坏性的骇人力量。天竺僧眼内的慈悲善意在一闪过后,随即被凶狠戾气彻底取替。他再不讲究任何招式变化和速度,右冰左火,似慢实快。结结实实地当胸一拳轰出。
生平前所未有的严酷考验就在眼前,杨昭脑海中所有杂念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余一片空明。脚下三步踏出,身形也随着先天八卦方位而奇异地连变三次。乾坤两卦形相空前清晰地浮现掌心,收掌握拳,扬声吐气,天地齐动!
四拳相击,立刻触发轰然巨震。两股滂湃力量一时间相持不下,当场裂土破地,激发无数拳头大小的石雹如蝗急飞。萧白郎和其余几名王府亲卫惊慌失措下走避不及,刹那间连人带马被石弹砸中几十下,当场筋断骨折,脑浆并裂。连哼也来不及哼出一声已经死于非命。余波不尽,更犹如地震般从地下向四面八方不断宣泄。以最坚固石料制造,甚至连十吨大卡车高速撞击也绝对承受得起的跃马桥,霎时间就像随便堆砌起来的积木一样颤抖不休,摇摇欲坠。
易经玄鉴巧运乾坤二卦,能取天地之气为我所用,临时加强本身功力。可这毕竟只是取巧的办法,一击之下不能压倒敌人,过后立即无以为继。而天竺僧炉火纯青的冰火七重天却源源不绝,力量无穷无尽。冰火螳螂凶威之下,乾坤卦相相继光华黯淡,败像毕呈。杨昭半边身体像置身火山熔岩以内,半边身体却像被埋在南极冰雪之下,冰火二气侵经蚀脉,钻髓蛀骨,足以媲美世界上最残忍的酷刑折磨!但明知自己已经败定,杨昭却仍然咬紧牙关,苦苦支撑下去。
不放弃,就永远都还有一线希望。但要是自己先放弃了,那么即使活下来,杨昭也知道自己将永远成为失败者,再没有任何成就可言。
一只强有力的手,陡然搭上了杨昭肩膀。
黯淡卦相轰然崩溃,再没留下丝毫残迹。威武狰狞的金刚形相却代之冲天而起。冰火螳螂痛苦嘶吼,寒热二气竟被金刚身上衍生的某种极奇异力量急遽抽走化散。眨眼间金刚怒目,菩萨灭顶,冰火螳螂彻底被轰散破碎,胜败之势瞬息逆转,天竺僧像断线风筝被轰出好几十步远,“啪嗒~”远远摔在地下,浑身寒冰烈火二气荡然无存,胸膛伸伸凹陷,形成一个五指宛然的掌印,竟再也爬不起来。
杨昭将目光从自己手掌收回,吃力地回头叫道:“国、国师……”声音颤抖,听不出究竟是惊是喜。
这个突然杀出来的救星,正是极乐正宗宗主,摩诃叶。极乐寺距离此地不远,天竺僧当街引起这么大骚动,会引出极乐正宗宗主来,倒也不足为奇。真正使人震骇的,却是天竺僧全力催动的巅峰冰火七重天,在六神诀金刚解之下赫然竟丝毫无用武之地。而摩诃叶借杨昭身体传功而打出的那着菩萨灭,更直截了当震断天竺僧胸前经脉,将他舍生忘死才艰难修得的七重天内力彻底废去。
从今往后,这位曾经威震一方的天竺僧,即使侥幸不死,也已是武功全废,比起普通人都还要更加不如了。
摩诃叶提起按在杨昭肩膀上的手掌,随即又轻轻拍下。素来深沉的他嘴角边也漾起一丝微笑,纠正道:“不是国师,叫师父。”
杨昭暗暗叹口气,当初拜摩诃叶为师,其实不过是想打佛祖法器和如来神掌的主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