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04巫师与玻璃球-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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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皱了皱眉眉头,弄明白了杰克的意思之后,他一脸轻松。“对,没有。还是干的。”
“那就好。”杰克说,但是他把手伸向苏珊娜,这时埃蒂正背着苏珊娜。苏珊娜朝他笑了笑,握住了他的小手。
台阶一直通往车站边上的通勤停车场,就在台阶下面,六具尸体躺在一起,就好像一个倒塌的玉米堆。其中有两个是女人,三个是男人,第六个是在童车里的孩子。整个夏天的风吹日晒(更别提那些在它身边来来去去的流浪猫,浣熊和美洲旱獭了)让这个小孩子看上去有种古老的智慧和神秘,就像一具在印加金字塔里发现的儿童木乃伊。杰克看了看小孩有点褪色的蓝外衣,觉得这是个男孩,但是不可能由此完全确定。它没有眼睛,没有嘴唇,皮肤也褪了色,变成淡淡的灰白色,这好像在开性别的玩笑——为什么死婴会穿过马路?因为它被钉在超级流感身上了。
即便是这样,在托皮卡瘟疫肆虐的几个月中,这孩子的尸体保存得也比大人们的好得多。那些人基本上已经只剩下骷髅和头发了。有一堆裹着皮的骨头,原来应该是手指,有一只男人的手里还提着手提箱,看上去就像杰克的父母用的那种。那个婴儿的眼睛(其实是所有人的眼睛)不见了;只有两个深陷的黑色眼窝盯着杰克。眼睛下面,一排变了色的牙齿伸了出来,一副挑衅的咧嘴在笑的样子。孩子,你怎么来得那么晚?那个手里抓着箱子的男人似乎在问。一直在等你呢,整整一个炎热而又漫长的夏天!你们这些人希望去哪里呢?杰克寻思着。你们在这片废墟里面觉得哪里才是最安全的呢?得梅因?苏城?法戈?月球?
他们走下台阶,罗兰走在最前面,其他人紧随其后,杰克还是牵着苏珊娜的手,奥伊跟在他后面。身体长长的貉獭似乎在下每一级台阶时要分两步走,就好像拖车在楼梯上磕磕绊绊一样。
“慢一点,罗兰,”埃蒂说。“我想看看前面的跛子空间然后再继续走。我们也许会有好运的。”
“跛子空间?”苏珊娜说。“那是什么玩意?”
杰克耸耸肩。他不知道。罗兰也不知道。
苏珊娜把注意力转向埃蒂。“我想知道,因为这个词听上去可不那么让人愉快,你知道,这就好比你把黑人叫做‘黑鬼’或者把男同性恋者叫做‘水果’一样。我很清楚我只是一个来自一九六四年那个懵懂时代的一个无知的黑人小鬼,但是——”
“那里。”埃蒂说着就把手指向了一排标志,这排标志是最靠近车站的停车线的记号。每一个车位有两个标志,上面的那个是蓝色和白色的,下面的那个红白相间。他们靠近了一点后,杰克发现顶部的那个是轮椅的标志。
底部是一行警告:对残疾人停车空间使用不当,罚款两百元。托皮卡警方将严格实施该规定。
“看那里!”苏珊娜得意地说。“他们早该这么做了!回到我那个时候,你们要是能让轮椅从小于便利店大门的门里面穿过去,你们就很幸运了。你们要能把车弄上人行道就更幸运了!特别停车区?那就更别提了!”
停车场几乎是挤得满满当当,但即使是这样的世界末日快要来临的时候,在那么多停在埃蒂所说的“跛子空间”里的车当中只有两辆车上面没有轮椅的小标志。
杰克想大概遵守“跛子空间”的规定就好像写信要写邮政编码,起床要梳头刷牙一样,很奇怪的是人们一辈子都在这么做。
“就是这个!”埃蒂叫道。“嗨,各位,注意喽,我看是有什么新发现了!”
埃蒂还背着苏珊娜——这个动作他即便是在一个月之前也是坚持不了很久的——向一辆林肯车跑去。捆在车顶上的是一辆看上去很复杂的比赛用自行车;半开着的行李箱里有一架轮椅。这还不是惟一的轮椅;杰克扫视了一下那排“跛子空间”,看见那里至少还有四架轮椅,大多数都被捆在车顶的架子上,有些就干脆塞进货车或者车站运输车的后部,还有一个(看上去很旧了,而且特别大,让人看了有点害怕)被扔进了运货卡车的车斗里。
埃蒂把苏珊娜放下来,仔细检查了行李箱里固定轮椅的装置。有许多根互相交错的弹力绳,还有一根锁闭杆一样的东西。埃蒂拔出鲁格手枪,这把枪是杰克从他爸爸的桌子抽屉里拿出来的。“对着这个洞打。”他开心地说,旁人还没来得及把耳朵捂住,他就砰的一声扣动了扳机,把锁从锁闭杆上打了下来。声音开始很响,然后慢慢消散,最后又传来了回音。伴随着回音而来的是无阻隔界发出的啁啾声,就好像这一枪突然把它给打醒了。感觉有点夏威夷风情,不是么?杰克边想着,边做出厌恶的鬼脸。半小时之前,他不会相信会有声音这么让人难受,就好像……嗯,腐肉的味道,但是他现在相信了。他抬头看看收费公路的标志。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顶部,但是足以肯定地说它们又在闪动了。它会在周围产生一种场,杰克想。就像搅拌器或是吸尘器运转时产生的静电对广播或电视造成的影响,或是那次金格利老师把回旋加速器带到课堂上,让学生主动上前站在它边上,那玩意让我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埃蒂把锁闭杆拧到一边,用罗兰的刀把弹力绳切断。接着把轮椅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检查了一下,把它打开,然后把座椅后背上的支撑杆撑起来。
“棒极了!”他说。
苏珊娜单手支撑着自己——杰克认为她看上去有点像他喜欢的美国画家安德鲁·韦思画中的女性形象,那幅画叫做《克里斯蒂纳的世界》——他有点好奇地看着这把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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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天啊,它看上去这么轻巧!”
“亲爱的,这可是现代技术的最高境界啊,”埃蒂说。“我们和越南打仗就是为了这个。跳进来。”他弯腰帮了她一把。她没有拒绝,但当他把她放到轮椅上去的时候,她一脸不自然,还皱着眉头。就好像是她想到只要一坐上去椅子就可能塌掉。苏珊娜摸了摸新坐骑的扶手,脸色渐渐放松起来。
杰克四处走了走,经过另一排轿车,顺便摸摸它们的引擎罩,双手所到之处在厚厚的灰尘上留下了印记。奥伊在后面啪哒啪哒地跟着,还停下来,抬起腿,在某个轮胎旁撒了一泡尿,就好像他这辈子都在这么干似的。
“亲爱的,想家了吧?”苏珊娜在杰克身后问道。“也许你认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正宗的美国产汽车了吧,我说得对不对?”
杰克回味了一下苏珊娜的话,觉得她说得不对。他从没想过他会永远待在罗兰的世界里;也从没想过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汽车了。他认为这不会让他烦恼,不过他也不认为真的会这样。至少现在还不是。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曾在纽约看过一块空地。那空地位于第二大道和第四十六街的交界处。
那里曾有个熟食店——汤姆与格里的风味熟食店,晚会大盘是我们的特色!——但是现在那里到处是石头、杂草和碎玻璃,还有……
……还有玫瑰。只有一朵孤零零的野生玫瑰长在空地上,按开发商的计划这里将会建造联排别墅,但是杰克认为,地球上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能找到这样的玫瑰了。也许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个罗兰提起过的世界里。埃蒂说,靠近塔的时候他也看到了玫瑰;成千上万朵的玫瑰,血色的花儿开满了大片的土地。他曾经梦到过那些玫瑰。杰克曾经怀疑过他看到的那朵玫瑰和那些玫瑰是不是一样的……无论如何,不到决定玫瑰命运的那一天,他就不会真正和那个世界说再见。在那个世界里,有很多的汽车,还有电视机和警察,警察会问你是否携带身份证,是否知道父母的名字。
说到父母,我可能也不会和他们分开,杰克想。想到这里,他心跳加速,心中有些许希望,也有些许警觉。
他们在那排车子中间停了下来,杰克边考虑这些问题,边心不在焉地看着那条宽阔大街的对面(他想大概是盖奇大街吧)。这时罗兰和埃蒂追上了他们。
“推了几个月沉得要死的铁娘子之后,你会发现这个宝贝儿棒极了,”埃蒂咧嘴一笑。“我打赌你一口气就能把它吹走。”他就在轮椅后面演示一下,吹了大大的一口气。杰克想到要告诉埃蒂在那个“跛子空间”里可能还有别的带发动机的轮椅,但马上就意识到埃蒂已经掌握了的情况:它们的电池没电了。
苏珊娜并没注意他;她对杰克很感兴趣。“嘿,蜜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这些车让你想家了吧?”
“嗯。但我很想知道它们是不是我熟悉的车子。我想也许……如果这个一九八六年不是从我自己的一九七七年发展而来,而是来自别的世界,我倒可以判断了。可现在我无法断定。因为时代发展得太快了。甚至在九年中……”他耸耸肩,看着埃蒂。“但你应该可以办得到。我是说,毕竟你是从一九八六年来的。”
埃蒂咕哝着说:“我的确来自那个时代,但我并没有仔细观察过那个时代。多数时候我都是昏昏沉沉的。但是……我猜想。”
埃蒂推起苏珊娜的轮椅,沿着停车场平整的碎石地面往前走去。他边走边指着身边的汽车。“这是福特探险家……这是雪佛兰随想曲……那是个老式的庞蒂亚克,你看到这个分开的格子就知道品牌了——”
“这是庞蒂亚克伯纳威尔。”杰克说。看到苏珊娜好奇的眼光,他就觉得好笑又有点感动——对她来说,这里大多数的汽车都是非常时尚的,就好像是电影《巴克·罗杰斯》里的侦察舰一样。这不禁使他好奇罗兰是怎样看待它们的,于是他四下看了看。
枪侠对这些车子根本没一点兴趣。他望着马路对面,望着公园,望着那条收费公路……但杰克并不觉得他在看那些东西。杰克想罗兰可能只是在一个人想问题。若是如此,罗兰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并没在脑子里看到什么好东西。
“那是克莱斯勒K系列车的一辆,”埃蒂说着指了指那辆车,“那是一辆斯巴鲁车。奔驰SEL450车,非常棒,车中之王……还有福特野马……克莱斯勒皇冠,外形很不错,就是旧了点——”
“你快看啊,”苏珊娜说着碰了碰杰克,杰克觉得她的嗓音有点夸张。
“我认识那辆车。看上去还是蛮新的。”
“不好意思,苏珊娜。真的不好意思。这辆车是美洲豹……那辆是雪佛兰……还有一辆也是……托皮卡人喜欢通用车,真是一个意外啊……日产思域……大众兔牌……道奇……福特……还有——”
埃蒂不说了,看了看在一排车尽头的那辆小型车,颜色是白中带红的。“这是辆浊浪,”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他兜了一圈去看后备厢。“准确地说,这是一辆浊浪精灵。纽约的杰克,你以前听说过这个样式和型号的车么?”
杰克摇摇头。
“我也没有听说过,”他说。“该死,我也没有。”
埃蒂开始推着苏珊娜往盖奇大道走去(罗兰虽和他们在一起,但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他们走他就走,他们停下来他就停下来)。前方是停车场的自动门(停车开票),埃蒂停下脚步。
“要是以这样的速度,我们还没到那边的公园之前就老了,没到收费公路就死了。”苏珊娜说。
这次埃蒂没有说道歉,甚至看上去没有听见她在说话。他看着一台锈迹斑斑的测速器前面的保险杆贴纸。贴纸是蓝白相间的,和“跛子空间”中的轮椅标志是一样的。杰克蹲下来想看个仔细,奥伊把头放在他的膝盖上,杰克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它。他伸出另一只手碰了一下贴纸,仿佛是为了检验它的真实性。它上面写着堪萨斯城市君主。英文“君主”这个词里的字母O做成了棒球形状,后面画着几道速度线,好像球正飞离球场似的。
埃蒂说:“你们看看我说得对不对,因为我对体育,尤其是纽约以西地区的棒球规则知之甚少,但是你们不觉得这应该是堪萨斯城市皇家么?就是乔治·布赖特所在的那支球队。”
杰克点点头。尽管那人在杰克的时代还是个年轻球手,而在埃蒂时代已经是个大龄球手,但他还是知道什么是皇家队,谁是布赖特。
“你是指堪萨斯城市竞技吧。”苏珊娜说,语气中透出一丝困惑。罗兰完全没有留神听他们的谈话;他还在自己的私人臭氧层里尽情遨游。
“亲爱的,那是一九八六年之前的事情了,”埃蒂和颜悦色地说。“到了一九八六年竞技就移师奥克兰了。”他通过保险杠贴纸的缝隙瞥了一眼杰克。“也许是个小职业球队联盟的队伍?”他问道。“三垒安打?”
“三垒安打皇家队仍然是皇家队,”杰克说。“他们主场在奥马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