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第40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果然,两人说这番话的第三日,朝廷批复了卫希颜丁忧的奏章。
奏章上批复:居岳父丧,按礼不需丁忧,然允人臣尽孝义,自请守制可。
这批复的意思是,按照丧制女婿不需要为岳父丁忧,但女婿自请尽孝道,朝廷也会允准。一方面,朝廷承认了卫名婚姻,但另一方面,也维护了“内外之制”,视卫希颜为名重生的女婿而非子媳。
当时因政事堂争吵始终未能通过,最后只能强行议决,丁起当先签押,接着是赵鼎,胡安国坚决不画署,轮到叶梦得时他已经权衡清楚:范宗尹必是要画署的,而有宰相并两位参政画署即可通过,其余参政同意与否都不影响结果,如此他又何必如得罪卫、名二人?章谊和谢如意没有画署,但他俩不是反对,而是弃权。不过,对结局已经没有影响了。
而丁忧事件的落幕对丧礼之争来说并不是结局,当柴周代宋的事件平息后,当初由卫希颜和苏澹挑起的丧礼之争又在报上论战起来,最终在建炎十一年的夏季,朝廷议立《丧服法》,在原制上做了几项改变,其中:对母亲的服制改为不管父在、父不在,一律改为斩衰三年,与父丧完全一致;已嫁之女为父母的服制由齐衰不杖期一年改为斩衰三年,与子和未嫁女一致。北周二年时,因人口繁衍之需朝廷鼓励女子再嫁,将丧服中的“妻为夫斩衰三年”改为妻为夫齐衰杖期一年,与夫为妻的丧服一致。之后不久南廷受北周影响,或者说刺激,也将这一条改变。从明面上看只是丧服制度的一些改变,但内里却涉及了“父系母系有别”“男女有别”“女子三从”这些宗法制度,虽然还不至于动摇男尊女卑的思想体系,但已经撬开了一道门缝,随着新时代的发展、思想的变化,这道门缝必将越来越大,直至某一天大门轰然打开……这是后话。
卫希颜的丁忧奏章批复让很多朝官有种松口气的感觉,一起悬着也很让人难受啊,而各种议论也颇多,有赞丁相公果决的,也有说政事堂“审时度势”——这是带有讽刺的意味了,意思是迎合皇帝心意,又不得罪卫希颜,也有赞扬始终胡安国的,说他能“固持礼道,诚为君子”。
“胡安国这是做态吧?”卫希颜猜疑道,以胡安国对她的忌惮而言,应该巴不得她丁忧三年,反对得这么激烈,不是做秀,难道还真是固守他的礼道?
名可秀分析胡安国的心理,“胡安国看得清楚,皇帝下了决心,而政事堂中有丁起、赵鼎、范宗尹一相二参,足以定乾坤,他同意或者反对,都不会改变结果,既然如此,倒不如反对到底,坚持他的道德礼法,不仅能落个好名声,而且在程学一派中的威信也更上一层。反之,若是大局不定,估计胡安国就要在维护礼法和政治利益的抉择中矛盾了。”
卫希颜啧了一声,“只不知,赵官家能不能理解他的苦衷。”皇帝的心意已经那么明白了,胡安国还坚持唱对台戏,没准儿会生嫌隙哦。
以赵构越来越大的脾气、越来越小的心眼观之,十有八。九会生芥蒂。
不过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卫希颜很有闲情地喝着茶,日复一日过着祭墓、练茶、读书,时而下棋的日子。
这日她下棋落败,被名可秀罚以赋诗,憋闷半天写出来一首,名可秀观之大乐,说品其诗如花舅舅品茶——百味不通。卫希颜无语,那你还品?名可秀就笑,说,看你憋诗的样子很乐。卫希颜更加无语,为了防止日后输棋都要写诗的苦难日子再现,她便道,以写随笔代替写诗,每输一局就写一篇随笔文章。
名可秀很是惊噫,写随笔、杂记是文人的喜好,她素来知道卫希颜是个不爱动笔的。
“入乡随俗嘛。”卫希颜笑道,只要不随俗作诗作词就好。
她见名可秀挑眉不信,便又笑着道:“看你每日读书,批复政事商务,还要写文章,书论著,我就觉得汗颜啊,也要动动笔才好。”她寻思着将她记得的一些自然知识和科普知识用随笔的形式写出来,这些内容不成系统,很多是零碎的,有些她也没办法推理论证,更没那个能力写出专著,用随笔写出来比较合适。
随笔就是笔记,这个时代的文人都有创作笔记的爱好,他们喜欢将身边的人和事,以及听说的传闻逸事,见识的风俗民情、天文地理等,加以记录,最后编纂成册,其内容广泛驳杂,有的写历史琐闻,有的记人物言谈,有的录趣闻轶事,有的写草木虫鱼,有的记载朝章典制、政闻事件,更多的笔记形式是各项的集合,称为杂记。卫希颜在名可秀的书房里,读过不少的杂记,长了不少见闻。
她喜欢读的《世说新语》就是记载魏晋人物的笔记,很多名人逸事都是从《世说新语》而来;还有南北朝颜之推的《颜氏家训》,唐代刘肃的《大唐新语》、段成式的《酉阳杂俎》,五代孙光宪的《北梦琐言》,都是有名的笔记;宋太宗时代编纂的《太平广记》是汇编五百卷的杂记大书,沈括的《梦溪笔谈》则是百科类全书,还有杨亿的《谈苑》、欧阳修的《归田录》、司马光的《涑水记闻》、王辟之的《渑水燕谈录》、王谠的《唐语林》、张耒的《明道杂志》都是当时人们喜欢阅读和谈论的笔记。因为笔记雅俗共存,能长见识,又增加谈资,士人们都热衷阅读和评论笔记,尤其名人的笔记传播起来很快。卫希颜便想着若将那些还记得的自然和科普知识用笔记的方式传播,必会有助于理学派的“格物致知”的传扬。
虽然她对于学派之事并不热衷,而且做学问也不是她的擅长,但她见名可秀为天下为世道殚思极虑,她感佩之余又心疼,便觉得自己应该再多做一些事。
名可秀看了卫希颜一眼,素指拨弄着白瓷罐里的黑白子,神色沉吟着,这些年她专注于经学论著和报刊文章,倒是忽略了笔记这一块。她抬眸看了会爱人,轻轻笑起来,“希颜如此上进,为妻岂能扫兴,如此便改成每日手谈一局如何。”
卫希颜顿时苦了脸。
名可秀咯咯笑起来,伸手轻戳她脸,“好吧,看在你文思需要渐进的份上,三日一局。”
“七日吧。”卫希颜凑过去讨价还价,趁妻子不注意将棋几上的那方诗笺扫进衣袖里,准备一会儿毁尸灭迹,绝不能让第二人看见,若是被师师知道了,肯定笑她一整年。
名可秀暗笑,故作不见道:“五日。”见她还想商量,便轻轻推了推她压着棋几的身子,“别压了你的诗笺。”
卫希颜嘴角一僵,立时应道:“那就五日。我去更衣。”话未落音人一晃不见了。
名可秀笑得前仰后合。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更衣:即如厕。
……………………………
小剧场:
名可秀:希颜,你的那首诗呢?
卫希颜:啊,好忙……我去写随笔。(瞬移,闪人)
名可秀(偷笑),真是防治某人恐文躲懒症的好招数啊。
☆、墓园年节
临近年节;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二十四日祭过灶神;二十五日祭过食神后;士庶人家都忙着安排家中过年的事宜。京中的宗亲勋贵和官宦人家需要筹备的事情更多,大年三十的祭祀,除夕家里的年夜饭;初一的大朝拜;送递各家的拜年飞帖,初二、初三走亲戚的年礼;初四、初五家宴的布置,初六至元宵节的春宴筹备;从宴请的日子到请客的名单;从酒席的碗盏到喝茶的器皿,样样都要符合客人的身份;并要考虑客人的喜恶。总之,事情非常的多,不仅后院的女人们忙,前院的当家官人也要为请客的名单、客人的席次而筹思——每年的春宴都是京中官宦勋第加深感情,修补裂痕,重建人际关系的好时机,要请哪些人、不请哪些人,都要反复思量,而席次安排更是疏忽不得,若弄错了等级那是极端得罪人的,赔罪送大礼也未必能弥补得回来。
官员们都打迭起精神筹备年事,谁都无心在这大过年的时节动起兵戈,朝中议出兵议讨逆的劲头就弱了下来。
事实上在大多数朝臣看来,北面的改朝换代对于天下局势并无大的改变,不过是由大宋的南北分裂变成了赵宋和柴周两个王朝的对立,其实质还是中原两个政权的南北对峙,而统一中原显然是短时期内不可能实现的,所谓的出兵讨逆不可能打垮北廷,不过是显露宋室君臣维护赵宋江山的态度,做不得真。
有明见的大臣们都看得清楚,北廷新王朝的朝局稳定,京中和地方的官员都没有大变动,军队士气不但未降,反而因封赏大有上升,或许正摩拳擦掌地期待宋廷发兵,好在新朝立下军功加官进爵——此时开战宋廷并无打胜仗的把握。
更重要的是,朝廷正与变了国号的北廷使团继续在海州会谈“东海之约”的划地细节。而今北廷军民还没有撤出河南十九州,如果南廷于此时发兵掀开战局,北廷极有可能趁机撕毁协定,南廷除了大骂北廷不守信义外,如之奈何?只能出兵硬讨了,而要拿回协定中的河南十九州,需得损失多少兵将钱粮?而且还不能保证南军能顺利地攻城掠地,前面那十几场“礼战”已经让南廷见证了北军的综合实力,绝不下于南军。
两府的宰执大臣们不是傻子,相反老于政道,朝廷在舆论上可以气势汹汹地谴责雷动篡位,朝堂上也可以迎合皇帝的雷霆震怒,喧议说要出兵,但真正要签署出兵的诏书没有宰执会落笔。李邴因抗言皇帝而被停职反省,成了政事堂不能决断出兵的理由:瞧,朝上意见不统一啊——因为宰执大臣意见不一而使决策不能下,这在大宋朝堂是多么正常的事。
军中也不想打仗,卫希颜不在朝,总让人感觉缺了主心骨。如果是打南洋的蛮夷土邦,有范汝为、李宝两位海军都统制在,任选一位统兵都能保证打胜仗;但若对战北廷,以谁为帅?——国防军至少要出动二十万人马,就算明面上为江北行营兵马都总管的种瑜也只能指挥得动长驻江北的三个军,而打过灭金之战的吴安国、高师旦这些将领的功勋不在种瑜之下,就算种瑜顶着枢密副使的职衔也不能让他们完全服膺。而帅不能齐将,就有隐患。
除了有“战疯子”之称的吴安国叫嚣着打过黄河外,纵然吴玠、韩世忠、蒋宣这些江北大将更渴望军功,但在回应皇帝诏问出兵的奏章中也秉持了谨慎的态度,吴玠奏道“计北贼可伐,需以诸军服膺者为率,总制诸路兵马……”这个“诸军服膺者”指的是谁不言自明,赵构看到这就摔了折子。
当时,赵构正在火头上。
而今,他的心思已转变。
论帝王之才,赵构算不得天资出众,在赵佶诸皇子中也不是特别聪慧的,只因口蜜会奉承人,表现得恭谦孝顺,外貌风度能入眼,书画上也拿得出手,才得了赵佶几分喜爱,论才智却只及中人,远不及赵佶喜爱的郓王赵楷聪颖。但帝座能磨砺人,赵构做了十年皇帝不至于成为庸才,冷静下来就能洞察大局:是兴兵讨逆重要,还是河南十九州重要?这是个并不复杂的选择,即使他执意要出兵征维护宋天子尊严,政事堂宰执们也不会由得他任性。况且,赵构只是被愤怒、惊惧和惶恐的情绪一时蒙蔽头脑,一旦冷静下来,帝王的理智回归,就能审时度势,判明何为重要。
征外必先安内!
赵构心里想道。
他和朝中大臣都被卫希颜糊弄了——“攘外为先”,所以才使得她坐大。
赵构心里愤怒着,浑然忘却了登位之初是如何的惶恐雷动会打过江南,掀了他还未坐热的御椅子,又是如何的为卫希颜的入朝欣喜若狂……而今,却是恨不得杀之欲快了。
当然,赵构还不至于想杀了卫希颜——也无那能力诛杀一位大宗师,他只是想拿回兵权,消除卫希颜篡朝的威胁。
而今一想,雷动篡朝并非全然坏事,至少他是大宋唯一的正朔了,中原不再有两个宋天子,日后出兵北伐、统一中原就师出有名了;更重要的是,雷动篡朝后至少几年内不会兴兵于外,而是着力于内政,如此他就有了收复兵权、整顿朝纲的时间。
这个时候卫希颜丁忧三年,正是上天赐予他的机会。
宫中在忙着年节,赵构却没有感染到过年的气氛,他白日思索夜晚辗转,殚精竭虑地筹思着如何一步步地动作。
虽然卫希颜已经丁忧去职了——这个职是指实职,卫希颜的爵勋之位、荣衔、寄禄官阶都还保留着,去掉的是枢密使、武安军都指挥使、武学祭酒这些实职——但她在枢府和军中的势力庞大,等闲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