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第3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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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农寺提出的《青苗法改良议案》却被搁置,陈旉有些丧气,名可秀安慰他说:“诸多良法都不是一蹴而就,待钱庄成熟、新币发行并立稳,青苗法改良的阻力就会减小。”她原先的打算,就是让青苗法先在朝堂上混个眼熟。
陈旉的士气又被鼓舞起来,捋着须子诡诈地笑,“过两月某又提请复议,一次,两次,三次,……嘿嘿,烦死那帮老顽固。”
名可秀只笑不语。
过了正月,京城已有了春意,柳树抽出新条,燕子回巢,俄而飞出泥窠,在雕梁画栋的屋宇间盘旋呢语。
清晨的临安商盟内也是鸟语啾啾,燕语呢喃。名可秀坐在雕漆案几后,听取粮商行会的总执事柳松禀报各地的粮价浮动状况。按例是月报、季报,但北边战事开启后,名可秀便要求粮商行会总执司每半月汇总一次。正月二十八做汇报时,名可秀吩咐柳松将三年内的粮价波动做出总表来。
柳松递上一札帐务司熬夜做出的各产粮大州的粮价波动曲线表,身体端直地跽坐在案几后,禀报道:“总体来看,自江南、两淮平灾后,粮价从每石三千文的高处跌落至八九百文,之后各地粮价虽时有波动,不过上下三五十文,涨落都很平常。
“但从去年五月起,各产粮大州的粮价就只涨不落,每月看似仅八九文的涨价,累加起来却是个大数。尤其蜀地,从年初就开始涨,去年正月,成都的粮价是九百五十文,
到腊月底,已累计涨到二千七百文每石。
“此外,江陵府、岳州、鄂州的粮价涨幅亦颇高,今年正月初的粮价和去年五月相比,上涨了两成。江宁府、扬州、苏州、湖州的粮价亦各涨了一成……”
“去漕商行会查一查,这半年来都有哪些粮商、豪家往蜀地运粮。”名可秀翻阅着那札表图,声音徐徐平缓,却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
柳松暗底打了个噤,心道:盟首怎么知道这些粮食都是运了蜀地?心里倏地一凛,蜀地,成都,剑门……难道是偷贩粮食给北朝?
铁丑静坐在名可秀身后,心底疑惑不解:宗主不是早就知道北朝预谋战事,通过蜀地边境运粮过去么,对那些粮商、豪族的私贩作为亦只当没看见,这会怎的又要粮商行会去查了?
柳松到漕商行会走一趟,便等于明晃晃地告诉别人:商盟在揪这事。若真要惩治这些不法商家,岂不是打草惊蛇,让人有了准备?
柳松施礼退出禀事厅后,名可秀合上表札,道:“通过商盟去查,就是要敲打他们。识相的自会收手,至于不识相的,被查处问罪亦是应当。”
之前她对粮食走私北廷故作无视,是为北边的战事尽一分力,但走私的商家已做得过火,只当粮价连连上涨不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对那些贪得无厌的家伙,名可秀弃之不可惜。
她让柳松代表商盟去查,消息关不住,便敲打了贩私粮的商家,同时暗地洗清临安商盟的嫌疑,之后官府如果查出隶属商盟的商贾牵涉进贩粮案,这把火也烧不到商盟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战争篇是必须要写的,缺了这部分就不完整了,嗯,对战争无爱的童鞋们就略过吧……后面的战场将转移,往草原上转移。
关于感情,貌似某西在文案中提过,这文不是以感情为主,只想看感情的同学只能失望了,后面的感情戏是比较少的。
写这篇的文章就是缘于一个梦想,缘于对那个时代的遗憾,以及延续到今天的文明的思考,民族性格的形成、时至今日社会的风俗形成,都有它的历程,而许多东西被忽视了……
或许这只是某个人一些纷扰已久的思考,努力地写出来,希望能得到一些共鸣,就足以欣慰了。有同学说,那你不应该选择GL向,GL文中看这种文的太少了。但还是不后悔,BG、BL文里都有这种对历史变革的思考的宏篇,为什么GL文不可以有——这也算是填补空白,弥补遗憾吧。但若因为是GL向就抱持着看百合感情为主,那就偏离此文的主旨了,并且我认为,也失去了这篇文最可贵的内髓。
☆、借刀杀人
三日后;柳松禀报,湖州界身巷的粮食交易价格已急剧下跌,估计再过两日就会跌回到去年六月时的粮价。
界身巷就是宋代的现货交易所。
最早出现在都城东京的东角楼南通巷,那里是金银钞引交易铺的集中地;行会为了方便聚会议事在南通巷内建了一座门楼;渐渐的这里除了议事外;成为行会内不同的金银交易铺互相谈价交易之地;再后来非交易铺的大商们进入;由行会牙商做中人;寻找合适的交易方。
以盐引为例;手中握有盐引的商家可以拿盐引到官府盐场提盐,若不想做盐商买卖,也可以到京城的榷货务兑换现钱,但必须由京城的交引铺作担保,而这些金银交引铺对城内行户一般无条件担保,但对外地的商人就拒绝作保,迫使这些商人折价卖给交引铺,至少损失两成。不同的交引铺对盐引商人的盘剥当然有差异,于是兑引的商人们为了减少损失,就将盐引标出最低成交价交给行会,由行会牙商出面,接受不同交引铺的匣封标价和标购界数。次日牙商开匣,以出价高者购得,若最高价所标界数少于盐引商卖出的界数,则余下的界数由次高价购得,依此类推;至于买方出价低于盐引商的最低成交价,则被排除在外。
这种交易方式,极大的方便了卖引的商人,对于交引铺来说,也是有利的,因为通过行会交易的商人越来越多,一次出价等于面向所有进入行会交易的商人,省了寻找客商的精力时间。
因为钞引交易都是以“界”为交易量,行会的交易门楼便被商人们称为“界楼”,后来“界身巷”就成了行内人对南通巷交易门楼的称呼。
而界身巷这种中间交易场所因为对商贾交易的便利——既省了寻找买家卖家的时间,又能保障交易安全,很快繁荣起来,并且交易不仅仅限于金银铜钱钞引交子,只要是珍贵有价值的商品,如古玩、字画、玉石、名花等等,只要付给界身巷手续费,并由行内人验实商品价值后,都可以在界身巷内标价出售。
名可秀掌控杭州商盟后,就在杭州金银彩帛铺集中的五间楼设立了交易门楼,称为“南界身巷”,到建炎立朝后,为了掌控粮价,名可秀在界身巷内引入了粮食交易。
掌控粮价这是历代朝廷都想做到却很难做到的事情,但名可秀利用界身巷做到了。
界身巷每日辰正开门,开门即挂出当日粮食水准价。买卖双方在做标价前,都要参考这个“水准价”,以免价格标得太高或太低。买方担心标价过低于水准价会标不到粮,而卖方则担心标价过高于水准价会导致“流卖”,毕竟买方出价一般都不会高出水准价的两成,若卖方的标底
价过高就会导致“流卖”。交易不成功卖方不用支付手续费,但连续三次“流卖”就会降低卖方的信誉,界身巷将提高该卖商的交易手续费;若连续六次“流卖”则会被交易行除名,一年内不得再入界身巷的粮食交易厅标价出粮。
显然,在粮食交易的博弈中,界身巷的“粮食水准价”无疑是一杆定价标秤。这个水准价由谁来定?是临安商盟的粮商行会总帐司,而这个总帐司是隶属于临安商盟,对盟首和执事会负责,这就意味着界身巷的“粮食水准价”是掌握在名可秀手中。
这个“粮食水准价”看起来方便了粮食交易的买方和卖方,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通过这个指导定标和出标的价格,交易双方都获得了公平。而有眼力的商人渐渐能领悟到,这个水准价实际上就是粮食定价。
名可秀要掌控的就是这个“定价权”,在其他商人还没有认识到它的意义时,名可秀敏锐的头脑已经意识到,谁拥有定价权,谁就拥有主导权。
在她的有意推动下,临安商盟联合广南商盟、荆楚商盟、福建商盟、巴蜀商盟等,在这些路治所在的州城先后建起界身巷,引入金银钞引交易和大宗粮食交易。
在朝廷未颁法之前,界身巷的交易还属于民间私易行为,而私下交易钞引也违背了朝廷的法令,但就如东京的界身巷,在天子脚下繁盛多年,官府能不知道?为什么不查纠,因为它背后牵扯的势力太大、太复杂,不仅有豪商巨贾,并且有宗室贵戚高官搅在里面,神宗皇帝的同母胞弟雍王赵颢就是界身巷一掷千金的大户,官府怎么敢去查处?正因为这些幕后保护的存在,界身巷成为朝廷没有承认却也没有禁止的公开交易场所。《钱行法》颁布后,钱庄和钱商们拥有了合法身份,促进了界身巷的金银钞引交易更加旺盛,相形之下,界身巷的粮食交易便不那么惹眼。
虽然交易厅的粮价在每月上涨,但界身巷的价格起落并没有过多影响市面上粮铺的粮价。也就是说,当地出粮的商家保持了街市粮铺的供粮量和平准粮价,否则,市面粮价的过度上涨便会引发民怨,招致官府注目。所以,界身巷内的交易自有它的一套规则,“界内价”不入“敞市价”就是它立身的根本,否则早就被朝廷以扰乱市价而查处关门了——引起大规模的民怨即使有达官显贵护着也没用。
当然,长久下去,界内价也会逐渐影响敞市价。
最先是上等精米的市价受影响,累计上涨了一成。但吃得起精米的人家对米价的敏感度不高,九百文一石还是一千文一石对大户人家来说没什么区别。渐渐的,中等籼米的市价也累计上涨了一百文,这对中
等人家来说也还承受得起。直到今年初,占城米的市价也涨到了六十文……这种占城米是引自交趾的占城稻,因为不挑环境容易生长,在大江之南广泛载种,但占城米的口感不好,中上等人家都不食用,吃占城米的多是小户人家,对米价上涨最是敏感,而占城米的涨价已经在挑战这些小户人家的承受力。
一般情况下,名可秀不会主动出手直接干涉界身巷的粮食水准价,而是由粮界厅按照当日的平均交易价、交易量等因素制定次日的水准价,这个定价客观上是受界身巷内的交易价波动而自然起落。这一次,名可秀使用了掌控定价权的影响力。
随着柳松往漕帮行会走了一趟,几地界身巷都收到了临安界身巷发出的“问候函”。距京城临安最近的湖州界身巷的总执事当晚便约了粮食交易的大户,去花楼吃吃酒谈谈话。次日,界身巷挂出的“粮食水准价”比昨日的水准价低了半成。
紧跟着,是苏州、扬州、江宁府……
不久之后,这些州城的地方官惊诧地发现,之前引起小范围波动的粮价上涨已经平复下去了。有些官员心内清明,咋摸出了几分由头,有些官员不知内里,只道是城中粮商竞争,但不论清醒的还是糊涂的,既然平息无事,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准备提报常平司开仓平抑粮价的也都按下不提了。
又过了阵子,刑部在长江水师的配合下,查出几位粮商私贩粮食出境,其中就有蜀籍的三粮商,并会合水师查剿了营事江上走私的江鲸帮、金鲲帮两个船帮子……前后查获的走私粮食足有三百石之多。
这桩大案让刑部得了不少赞誉,刑部参政范宗尹意气风发了好一阵子,对于查案中出了大力的水师船队便有意的忽视了。当然,范参政的忽视并不影响立下功劳的水师官兵应得的晋升和奖赏,枢府的赏功房对此下细较真,谁也别想蒙了水师官兵的功劳。
雷雨荼道:“刑部亦不过是做了名可秀的刀。”
那几位被斩首的粮商中,其中两人是北廷收买的蜀地商人,另外四人则是贪欲蒙心,无视名可秀通过临安商盟发出的警告,这等商人死不足惜,顺便还可敲打敲打那些不安分的商家;至于江鲸帮、金鲲帮,能在大江上混这么多年,人脉、高手都不乏,这么顺利被剿灭,没有其他船帮子出力才是怪事,在里面牵线的自然是名花流,只怕是在长江水师行动前,这两帮占据的地盘和势力就已在名花流主导下,划分给其他船帮子接收了,而得利的船帮出力后还得承名花流的情……刑部看似风光,却不知做了别人的刀,而获利最大的也不是自己。
户部尚书张慤(què)不关心
南廷那位刑部参政是不是被人当刀使,这当口也没有心思去考虑雷太师和雷丞相的那位宿命对手,户部尚书现下最忧心的是河北河东大军的粮草供应。自从看了成都的密报后,他神色就不展,愁眉道:“丞相,从蜀地贩来的粮食已少了八成,今后要从南边贩粮,只怕会越来越难。”
雷雨荼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抬眼微微一笑,“此乃预料中事。”名可秀的大义之心虽可用,但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