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第32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蒸馏酿出的酒比之以前的黄酒少浓醪而见清亮,饮前不必用甑滤过,称之为“烧春”或“烧酒”,盛名者如西川的剑南烧春,荆湖的洞庭烧春;枫叶酒庄早在甘蔗蒸酒前,就有了粮食烧春酒,与别家的烧春酒相比,更见清冽,唐十七随口说是“白酒”——和黄酒的颜色相比,确实够白了。
但这时的烧春酒度数仍然不高,即使是枫叶酒庄的“七月烧”也未超越三十度,直到唐十七通过甘蔗酿酒的尝试又改进了蒸馏技术。
唐十七的这次酿酒技术革新,得到一个重要突破,他谓之为“酒露”,卫希颜称为酒精提纯。
酒露的出现使枫叶酒庄的甘蔗烧春酒度数跃上了三十度的台阶。甘蔗蒸酒推出后大受欢迎,其中低度醇甜的“甘露香”甚得女仕宴会的欢心,而现世酒度最高的“甘玉烧春酒”则被豪情的江湖中人所好,并渐渐成为商贾酒宴谈生意的“伴当”——灌醉了好说话,也有好酒的士大夫和文人喜欢这甘玉春的清香醇厚。
以卫希颜的标准来定,这甘玉春顶多三十七度,只能算中度酒,离她所认为的烈性酒差得还远,于是已经成功酿出甘蔗酒的枫叶酒庄仍然不得闲。
话说到甘蔗酒,唐十七忽然神秘一笑,从雕漆酒柜中取出一个仅掌高的葫芦状白釉瓷酒瓶,吩咐厮儿再拿出两只白瓷酒杯,在注碗内过滚水烫后,他拔出酒塞斟满酒杯,笑眯眯道:“你俩试试这酒。”
酒塞方启,卫希颜就闻到一股浓烈酒味,眸子顿时一亮,莫不是烈性酒造出来了?
她轻按名可秀的手,笑道:“我先尝尝。”这酒香闻着就不同之前,还是她先试喝才放心。
她执杯浅饮一口,刺激的酒味入口,立时如小团火在腔内刺开,沿喉如火炙下,直烧得胃都烫起来了。
她扬眉道“好”,抬杯饮尽,感受那股刺激的火流炙在内腑之中,顷刻间仿佛全身都热起来了。
“好!称得上烈酒!”她眉眼明亮,忖算这酒约摸能和老俄的四十度伏特加相较,关键是口味烈,劲大刺激,不由衷心赞道,“七叔,您老真是了不起!”竟然真的酿出来了。
唐十七抿了口加冰的泰西葡萄酒,轻摇手掌中明净的琉璃酒樽,道:“不过是将蒸器改良,又尝试着将蒸出的酒再行馏蒸,如是反复做记,再用其他法子试……最后馏出的更清冽酒露便是希颜所说的‘酒中之精’了。”
他区区几语说得轻松,名卫二人却知哪是这般容易的,必是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和尝试,再吸取教训反复摸索后方能窥得门径,否则也不会再经这么半年才酿出。
名可秀诚声道:“七叔,您辛苦了,小辈敬您此杯!”说着抬腕将那杯烈酒饮得一滴不剩,感受着这刺激酒液炙下喉的烧腹感。
唐十七哈哈一笑,放下琉璃樽道:“有甚辛苦的,这制毒酿酒都是道,比起制毒轻省多了。”
他说着又捋须眯目,“这酒烈是烈了,却无甚好口感,刺喉不说又无回醇甘味,咱们宋人或许会喝不习惯,若是贩给北边的金人倒不愁没人喝——北国气候天寒地冻,胡人向来嗜酒,得了此酒,还有不好的?”
他笑眯眯看向二人,道:“你们对这烈酒如此上心,别说不是为了打胡人的主意。”
名可秀微笑着也不否认,道:“七叔明心锐目,咱们小辈的打算哪能瞒得过您。”
唐十七嘿嘿一笑,眸子泛着幽光,“若是制成毒酒,战前大量贩入金人营中……”他笑得嚇嚇之声,一脸的兴味,仿佛在说一桩很有趣之事。
卫希颜寒了下,饶是她杀人于弹指之间,也做不出这般辣手,心道真不愧是唐门出来的狠人!
名可秀眉毛扬了扬,微笑道:“七叔此策怕是行不通,酒入金国是要先由奴隶试酒的,尤其是皇储完颜杲‘猝死’后,金人权贵和军将对这验毒谨慎得很呢。”
唐十七嗤道:“总有疏漏可趁。”
名可秀但笑不语。
他幽黑瞳仁转了转,又嘿嘿道:“毒酒不成,可制毒箭。箭簇淬毒,射人射马皆死,纵算不死,亦能麻痹弱力……不过,这十几万支箭同淬,用毒量可得大了,药材怕是难找齐全……”他眯目盘算了会,不由摇头,“难行……”一脸遗憾。
卫希颜背上寒气更盛,这算是大规模杀伤性的“生化武器”?
名可秀又笑了声,执起雕漆桌上的甘玉烧春酒给自己斟了杯,浅抿一口,说话的语气柔和,却透着股坚意,“七叔,可秀以为,大宋和北胡的对立,是文明对阵野蛮,要胜就要胜得得堂皇大气,方可铸就吾国吾民铁骨傲魂,史笔载传亦当为后人骄傲!”
卫希颜暗喝一声彩。
唐十七心下不以为然,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哪来这许么多讲究?——不过是个名头罢了,还能当饭吃不成?
不过这天下之事,是属于眼前这两小辈的,他没兴趣多掺和,捋须笑笑就此略过,又说起蒸馏花露之事。
花露就是香水,主要是指蔷薇露,在晚唐、五代时期从西域、大食传入中国,用琉璃瓶装着,是盛行于宫廷和权贵间的稀罕物。因其价贵难得,广州一带就有用蒸馏法仿造,如荼蘼、木樨、橘花、茉莉花等花露,于坊间行销,但本土造的花露却不及大食蔷薇露香郁不败。
更有意思的是,异域的东西传入中国总是会沾染上中国特色,本地土产的花露最初也是调香品,到后来竟创造性地成了入口之物,谓之清露,即将蒸出的花汁用凉好的清水兑服,有名的如“木樨清露”、“茉莉清露”等,都是大宋官家和富家女眷的攀比嗜好。
唐十七改进了蒸馏技术后,卫希颜便琢磨着按这技术蒸馏出香郁持久的花露应该不是难题,一可制香水二可制清露,价贵走高端,便又多了一个利润高的赚钱之项。
这会听唐十七说用于蒸馏花露的甑几经改进后已有见效,蒸出的花露比之市面已高出一筹,但比起大食蔷薇香仍有不及,估摸着再尝试两三月后就能再有成效。
卫希颜道:“亦不必等做出来才开铺子,先做铺子打开销路,创下咱们花露铺的名号,然后边经营边改良,总有达到域外花露香郁水准的时候;之后再冀图超越。”
唐十七哈哈道:“还没做出来,就在想超过,你的心还真不小。”
“当然,咱们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她眼珠一转,又笑嘻嘻说:“再说了,有七叔您在,区区大食蔷薇露算甚么?咱们会有牡丹露、海棠露、茉莉露、梅花露、桃花露、香兰露,等等,到时候,大宋露坊望风披靡,海外香市闻香折倒。”
“哈哈哈!”唐十七大笑拍腿。
名可秀笑盈盈看着她,心道:这人惯会动嘴皮子鼓动人。
卫希颜想了想,又道:“七叔,这花露技作当和酒技作分开才好。我想,这花露行当的营生不如交给小乙去打理,酒庄这边他可脱身出来——以清方的能耐,就算再多十七八家分铺亦能应付自如。”
“行。”唐十七干脆应下,“这些事你们和清方、小乙商量便是。”
卫希颜道:“七叔,还有桩事,我想将花露铺分作四份子,四成给希柳,二成给希汶,二成给希嬛,另外二成给栖云,您认为可妥当?”
唐十七哈哈笑道:“你的心就是偏的!让小乙去费心经营,得来的利却一分为四,属于他的那份还是希柳的,哈哈……不过,小乙大略是没意见的,反正希柳说一他不会道二。”
卫希颜挑眉笑道:“花露营生的创意策案是我和可秀想的,新的花露蒸馏技术是您改良的,七叔和我们半分不占,他燕小乙占四成最大份子还有甚么不满的——师师的不就是他的?”
唐十七和名可秀都听得忍不住笑,心想:希颜这话反过来说才对——小乙的都是师师的。
“这营生你们是做大还是做小?”唐十七捋了捋须,认真问她俩。
名可秀笑吟吟慢啜品酒,仿佛对这事全然不管,卫希颜笑道:“七叔,我方才说的纵横披靡可不是说着玩的。”
她顿了顿,道:“今时不同当初——是想给师师她们一个隐世安定的日子;但玉隐石中,自有其华,明珠不能被尘土湮没。无论清方小乙,还是师师汶儿嬛嬛,都各有能力才学,又正当华韶之年,应有属于自己的广阔天地,不宜拘在这凤凰山庄里。”
她说着,舒眉一笑,道:“是大鹏就应该展翅,是鸣凤就应该清唳!”
“七叔,您说过,人生在世当随心任意!”
“不错!”唐十七哈哈大笑,高兴地仰了一杯酒,“人活一世,就是要任心而为!希颜,你这样很好,似你母亲。”
名可秀掩杯遮去唇边笑意,心道:七叔的心亦是偏的——凡是希颜好的,都是遗自她母亲。
戌正时分,两人辞别唐十七,又往醇醪居西边的雁云院去,云意端着木匣随在后面。
月华下,卫希颜眉间似有凝思,名可秀侧首问她:“在想甚么?”
“我在想,”她慢慢道,“雷动会不会……?”
她想的是唐十七所说的毒箭,如雷动这等枭雄人物,只要能得胜果,定是不忌手段。
名可秀微微一笑,摇头道:“希颜,此事若易成,本朝前几代的皇帝就算倾国库之财力亦要打造这些毒箭了,但这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就如唐门的毒药,在江湖中卖的是质,而不是量。”
她虽非毒道行家,但身为名花流的执掌人,论江湖见识远比卫希颜广博,续道:“唐门那些见血封喉的毒药用材多是世上稀少,即使一般的毒药亦不是像药铺子卖药般,随处就可得,否则这世上的毒药早就大行其道了。两国交战还持戈打甚么,直接投毒放毒,岂不来得轻省?”
卫希颜想了想,笑道:“是这个理。”
名可秀却又忖眉,“不过,这事亦非绝对。唐门若倾力而为,在战事中还是能凑功良多,所以,青衣选择中立于南北都是好事,用毒绝非正道!”
卫希颜
252、山庄夜话 。。。
明白她的意思,这就好比后世战争可以用大炮飞机坦克,但都忌讳“生化战”一样。
望日的月亮很圆,照得院落之间的夹林青砖道泛着蒙蒙白光,两人挽手徐行,轻声喁语,并肩偕行的影子在月下缠连在一起,不分彼此。
雁云院内很安静,仅有两名小厮服侍主人的起居。二人到时,云青诀正在竹林前负手观月,挺直的背影远看去似又清瘦了一分。
卫希颜皱了下眉,心道:三叔终究放不下误杀青珂姑姑之事,这般痛悔纠着在亲情上,凤凰真诀自是不进反退——就这景况来看,似乎又逊了清鸿两筹。
两个小厮麻利置了黑漆方桌和圈椅,又上了酒盏和下酒碟子便远远退回到廊下。
三人就在林前月下吃酒闲谈。
名可秀从云意手中接过木匣打开,取出一卷《泉州稗闻》和一卷《海蕃异志》,里面记的都是些奇闻逸事和海外诸国见闻,可博人一笑。
云青诀伸手接过翻了翻,眉眼温和道:“你费心了。”
名可秀含笑,“三叔喜欢就好。”
竹林中小虫叽叽,衬得月夜更是宁静。三人就着酒盏碟子,慢言徐说着家话闲事。
聊了一会,卫希颜道:“三叔,有无兴致,去……海外走走,看看?”
或许足迹遍历天地旷阔后,那些陈年纠结也能渐渐放下。
云青诀看了她一眼,颔首道:“你的心意三叔知道,出去走走亦未尝不可,但……”他执杯沉吟着,片晌未语。
名可秀眸子掠光,轻道:“三叔可是为了……赵佶?”后面二字传音入耳。
云青诀仰眉,抬杯饮尽。大仇不死,岂能离去!
卫希颜看了眼妻子,见她轻轻颔首同意,执提给云青诀斟上烧春酒,道:“三叔,折磨那厮这么些年,亦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云青诀将这杯酒缓缓饮尽,眼底有杀意凛冽,放杯时已敛去,道:“你七叔若无异议,便可。”也该了结了!
再说了些话,见时辰已不早,云青诀便挥手让二人回去休息,自个却负手往竹林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