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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凰涅天下-第230章

小说: 凰涅天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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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中诸人互相四顾了眼,位居首列的十一执事都极有默契地摇了摇头。

名可秀一笑,“诸行若无议,便进入第二议程?”

“诺!”

众商都精神一震,这盟会第二项议程是盟首说事。

名可秀拿起檀案上的锡茶罐,揭开罐盖倾了几粒茶在案上,眸子扫向三排右侧,道:“柳行首,这紫笋散茶行价几何?”

她问的是临安茶叶行的行首。

盟首说事开句就问茶事,这让众商有些奇怪又有些失望。柳子铨捋了捋须,虽年过五旬声音却洪亮如钟,道:“盟首,顾渚紫笋散茶为散茶中极品,每斤五百二十一钱。”

名可秀又问:“若是紫笋团茶,价若何?”

“每斤一千九百一十七钱!”

“四倍?”

一些行首惊噫出声,他们虽知片茶散茶不同价,却未料到差价竟如此之巨!

“这有何怪哉!”

柳子铨不以为意一笑,四下望了众人几眼,洪声道:“诸位行首,这团饼制茶必须历有蒸、捣、拍、穿、焙、研、封等多重作序,散茶却少了蒸制研磨,比起团茶制茶简便,自是贱价许多!”

他说完转回头看向厅前。盟首此问,必有下文。

果然名可秀又微笑问道:“以柳行首算来,销茶总利以团茶居多,还是散茶为巨?”

“自然是团茶……”

柳子铨先说得笃定,话出口心中又算了算,道:“散茶从京城销出去的量倒是每年都在增多,因价格偏低多往周边县里去;还有州城的中等人户,也多买散茶自饮。因一等散茶价在二三百文左右,而五等的团茶也要五六百文,比一等散茶贵了二倍,论味倒不如散茶……那些精明的中户往往待客才用团茶,而自家喝却是散茶……”

他越说脑子转得越清晰,掰指算道:“如此算来,这散茶的总利虽不比团茶高……但也差不到倍去……若是以后……喝散茶的人越来越多……”他抬手捏了捏须,突然间似把握到了几分盟首咨问茶价之意。

名可秀微笑颔首,环视众商一眼,道:“诸位,无论贵茶贱茶,说到底无外是温饱后的消遣——可用也可不用!然则,衣裳于人不同,人可以不饮茶,但不能不穿衣。富者衣绫罗,穷者着布衣,无论穷富,却总得着衣。因是,成衣行的盈利多高于茶行,便是这个道理!”

众行首不由沉眉,若有所思。

“这天下,无论是京城周边还是外府州县,每日吃茶的都是少数,每日饮好茶的更是少数。非是人们不愿意每日用茶,而是用不起……若茶味够好,价又低,焉得不日日吃茶?……若是茶价低到连乡间农夫也用得起……各位可以想象,今后凡是有人迹出没之处,必有我大宋之茶,无论贵庶贫贱,一日不吃茶便如饥渴般不可忍受……”

“诸位,如果有一日,当吃茶如穿衣般成为士庶百姓不可或缺之物时,这市场将是怎样的广阔前景?……或者应该说,是钱景?”

众行首一阵哄笑。柳子铨和万镐的眼神遽然一亮,炯炯如松明闪耀,转瞬间脑子里已转过了七八道弯。

不止在座的两位茶业行首被点醒,其他诸行的行首也被名可秀这几句话启发出思路,那就是走量不走贵。

瓷器行的行首心想:大宋上品瓷器销往海外的量已难巨增,毕竟瓷器不摔烂就是耐用品……倒不如以中下品瓷器为主,以量取利……

巧了,陶器行的行首也打着类似主意,心想:以前舶商销往海外的除丝绸茶叶外就以瓷器为主,陶类器皿质优价低,若是大批销往海外……看来,会后得找舶商行首吃茶了……

舶商业的行首同样在转着心思,心忖:大宋的海外贸易或许应该从高端走向平民化,更多面向海外庶民……当然,高端也不能丢,那些蕃夷国的教会贵族奢糜得让他这大宋人都咋舌,不赚他们没天理!

“诸位,”名可秀鼓动道,“昂贵的商品意味着获利丰厚,我们不愿也不能丢弃,因为它也代表了我们行会的品质,也代表了我大宋的高贵华美!低价的商品,则是我等用来开拓市场的利器……市场可以创造,习俗可以引导……没有什么,阻挡得了我临安商盟行商的脚步!”

“诸位,市场如海洋,只要有心就浩瀚没有边界……钱财永远赚不完,市场也永无止境,端看我等如何去开拓!”

“盟首说得是!”

众商纷纷点头。

“诸位,我等都有两只手,”名可秀抬手笑道,“所谓左手抓钱,右手入财,双手齐握方是钱财两收……我想,在座应没有哪位行首愿意只要钱不要财,或是,只要财不要钱?”

众行首爆出哄笑。

“诸位,钱财赚不尽,但品质不能丢!”

名可秀突然笑意一敛,黛眉微挑,语声冷冽凛然,“我临安商盟,以诚信为本!何等品质论何等价,若以劣质充好,扰乱行市坏我行商信誉者,绝无可恕!”

“诺!”众行首都下意识地仰头抬望厅上高悬的金匾——诚信谋利。此为名可秀为临安商盟定下的宗旨:商人,谋利为准,诚信为本,利与义,可得同存!

利与义,可得同存乎?

或许,让这一众年过五十六十的行首甘心服膺于这女子之下,除了她的智慧、实力和能力外,更多是缘于这女子想人不敢想的魄力……她给了他们一种希望……或许,有朝一日,他们这些商人将不再列于士农工商的最低等!

“盟首!”

前排一人突然扬声,道:“盟首,某有一问!”

众商看去,这人正是今届盟会的执事之一,临安米粮行会的行首林奇可。此时让厅中众多行首陡升关注的却是他另外一个身份——共济会副会首。

“林行首,请讲!”名可秀浅笑颔首。

“此问或许不当在本会提出……”

林奇可语气略微顿了顿,左右又望了望其他执事,方捋须笑道:“实是大伙儿不方便问盟首,便都哄到我这来了……盟首,我耳根子落不得清静,只好请您在这给大伙儿解个疑。”

众行首目光均炯炯望向名可秀,似乎都知道这位身任共济会副会首的米粮行首要问什么,眼里似都有着期待。

名可秀一笑,语气变得亲切,“林老,您问便是。我也想听听,诸行都想知却又都不问的事,究竟是哪桩?”

林奇可哈哈一笑,敞声道:“请问盟首,共济会能否取得朝廷监赈权?”

名可秀黛眉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1、行会、行首、商行:行,音hang,不是xing。
 霅川:霅zhèn,霅川是湖州古时的别称,因有一条霅溪而名。

2、关于工夫茶:
据说是在宋代时兴起,在福建漳州、泉州一带已开始有此饮法,但这时的工夫茶茶具和泡花的程序都相对简略,饮的是福系茶(乌龙茶)。
另:据说工夫茶因饮得过烫,不利于胃黏膜云云……不好,俺平时饮茶不烫着喝……

3、关于团茶、散茶以及茶叶的价格:
宋代喝散茶是从南宋起方兴盛,北宋喝团茶为多。南宋时宋高宗列为贡品的几种茶如紫笋、日铸都是散茶了。也至少在北宋后期和南宋时,湖州产紫笋茶之地,已不再制团茶和饼茶。
自太湖地区和两浙以散茶生产为主后,逐渐扩大到整个宋境,在茶史上,是一个重大的改革和发展。
关于散团两茶的价格在参考资料后略有调整,大抵考虑了时间和物价变化的因素。

4、文中说到多少“钱”,是指多少文。如一贯=1000文(钱)。









迂回之策

阔深的厅里突然一寂。

众行首跟着心头一沉。

林奇可粗疏的两条眉毛抖了抖,忽地仰首打了个“哈哈”,说道:“某痴长六十倒活糊涂了!这朝廷议事岂是咱小民能叽歪的?——嗬嗬!孟浪了……孟浪了……”

众行首也跟着呵呵笑,面上神情却是僵的。

名可秀黛眉舒开,唇勾了勾。

她知道这些行首们在想什么——

这两年临安商盟的步子跨得大,俨然已成了大江之南行商坐贾的核心,人的心气儿就高了……朝廷制举又破天荒开了商科,商人和士子第一次同时摆到了台面上……虽说儒商之争导致了举子斗殴案,最终判决也各打二十板子谁也不偏,但明眼人都看出这实际上意味着“商科”已被朝廷接纳为取士科目——商人,终于也有了成“士”的机会……之后在共济会会首的筹选上商人又风头劲起,明面看这是她和尹焞之争,实际上却是隐在她身后的临安商盟和京城士子的角力,而这一次,商人又占了上风……由之萌生出更多的期待便不足为奇了。

正如希颜所说的那句:这是有钱无权的富裕阶层对权力渴望的抬头。于是,因了渴望,所以害怕——害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又回到原点。

她目光慢慢扫过,深澈眸光里映入一张张因不安而僵笑的面庞。她心底笑了笑,有不安……才会想争取想守护……不是么?

“林老,”她语调清晰而沉缓,回应林奇可的问话道,“共济会向朝廷请命监赈权,是一步利棋,也是一步险棋!”

众行首听到“险棋”心头又一重。

名可秀眸光看向众人,“在座诸位行首都是身家丰厚,想来三代也不虞吃穿……若说钱财之利,应已不缺。”

众人不知她什么用意,有人点头,更多人却愈发沉下去,唯恐后面听到不好的话出来。

果然名可秀话意一转,道:“然而,我们还缺了一样……”

“地位!”清音铿锵。

大厅里的行首都拧住了眉,这是众人共同的心病!身家百万又如何,还不是见官就得跪,甚至还要跪那些阉人……只因他们是民、是商!所以才会那般热切地求官途——不图有什么职差,只希望有个官身相护!

名可秀启唇笑了笑,“我们这里应有不少直秘阁……或是秉义郎吧?”她说的是两个正八品的散官阶。当年蔡京王黼梁师成势大时曾鬻官谋利,东南豪商多有纳进,其中自然有杭商。

众人嘿嘿笑,也有摸着面皮装咳的,或捋须作正经……就听一人笑得“哈哈哈”,不像其他行首那样臀压脚后跟跽坐,而是一屁股扎锦垫上,双腿搁前一曲一伸,浑没半分坐相,正是漕运行的行首曹大康——年当五十却膀阔腰圆像座铁塔,“哈哈哈”大笑中蒲扇巴掌“啪”一声拍在坐他左边的彩帛行行首的肩上,又嘿嘿一收手抱了个拳,“啊哟,王公,某失礼了!”

“公”是对官员的敬称,曹大康这么称季勋显然是打趣。

季勋肩膀生痛,心里暗骂他一声“曹疯子”,又不好向他发作,只得啐一口,眼白一翻,怒道:“呸!什么‘公’,那就是个屁!——哼哼,当年那狗博士不是说了么,‘豪商之家以资授官,才品庸下,素不知义……’我叉……”他忽地想起盟首还在前,赶紧将后面那句粗话咽了,重重哼了声表示不屑。

他这番讥讽斥骂是作何来,厅里一众行首都清楚得很——

那是宣和元年的一桩旧事。

季勋四子欲聘赵氏某宗女为妻,不知怎的这事传到正在杭州视学的国子博士耳中,这位明经科及第的儒官直斥“荒唐”,连夜写了道参本驿递回京,奏道:“……皇属议亲,应具门阀次第,须的是衣冠之后,非为辍子辜椤⒏簧檀蠹种牛 兰乙宰适诠伲洳牌酚瓜拢夭恢澹傻梦谑伊寂洌俊谡掠ξ陨蟾玻匀怕易谇滓鲅叱陀柚巫铮 

因季勋在宗正寺有打点,便有宗吏及时通回这消息,气得他两眼发黑,恨不能一记窝心脚踹去让那狗屁博士就此升天,但呕过气后也只得匆匆带人带钱往京师打点去。

这门亲事终究是散了。那位赵氏宗亲着人退回彩礼,又附函诚恳致歉,但对宗正寺的覆决也无可奈何。说起来这位燕王后裔经五代传家后早已失了显赫,其曾祖父非为嫡长未能袭爵只授了个环卫官,到他这代也只得了个勉强维持体面,原想与东南豪商之家结作姻亲后彼此提携,孰料却因一道奏劾给弹黄了——真真让人嗟叹!

那“妄攀宗亲扰乱宗血”什么的罪名在季勋打点下自是得脱了,但那口受侮的气却膈应着上下不去,结成了他心头一道疤,一揪着就泛痛……那直秘阁官诰也被他一爪子揉了丢进花瓶底,连多看一眼都呕得紧。

这事的前因后果名可秀自也听说过,并且连别人不晓的细节她都知得清楚,颇谅季勋恨提此事的心情,她一扬手止住厅中杂笑声音,道:“我辈进纳求官其情可谅、其心可悯……”收到季勋投来的一束感激眼色,她微笑继道,“我辈商贾汲汲以求官身,说到底是为了谋得家业物产周全,让血汗挣来的钱财不至被官府随意虢夺。”

众行首均默不作声点头。如果说获取士大夫的尊重是他们遥远的梦想,那么保住家财就是他们最迫切的期望,所以才会花心思去谋那纸官诰,只求有个保护财产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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