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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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铠甲侍卫正拖着念儿往外走,念儿喊着“娘”,使劲想挣脱,怎奈一个小孩子敌不过这几个大人。休休疯狂起来,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抓住念儿的衣袖,叫喊道:“你们想把我女儿带到哪里去?”
“四殿下命令,带小姐去城门!”
“想用她威胁皇上吗?”休休拼命地抱住念儿,“不行!不能带走我的女儿!”
双方挣扯着、厮打着,大门突然敞开,一群手举长刀长矛的布衣壮汉率先闯了进来。那几名侍卫只得放开休休母女俩,与对方进行刀剑搏杀。刀光剑影之下,有人飞快地抓住休休,将母女俩拉到一旁。
休休一见来人,愣了愣,惊呼:“欣杨哥!”
欣杨变得比以前黝黑粗壮,也变得机灵。此时他神秘一笑道:“我做盐铁生意,南北之间多有来往。听父亲说皇上即将攻打浣邑,我早先偷偷潜入城中,一旦开战就来救你。废话少说,快跟我来。”
精壮汉子们杀得兴起,铠甲侍卫纷纷倒地,欣杨趁机想将休休母女俩带出大门。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萧灏率领手下步兵闯入,与他们直面相对。
萧灏的样子极为狼狈,头盔掉了,束发散乱,战衣半敞着。此时他用通红的眼睛盯着他们,很快认出了欣杨。
“想带走她们?也不想想我答应不答应!”他冷笑。
欣杨劝诫道:“四殿下,小的知道你一向受郑渭牵制,情非得已。八年已经够了,如今郑渭已败,你就放了休休她们,皇上会原谅你的!”
“屁话!我萧灏此生不求富贵荣华,不贪生怕死,为的是尊严!我绝对不会放走她,你们做梦去吧!”
萧灏怒吼,长剑一指,手下步兵汹涌而入,将欣杨等人团团围住。众壮汉再次出剑,彼此搏杀,铿锵喊杀声不断。
眼见欣杨的人招架不住,休休将念儿往欣杨怀里一推,促声道:“不要管我了,你快带念儿离开!”
念儿哭喊一声:“娘!”
欣杨急切地道:“你怎么办?”
休休换一个凄烈的笑,咬牙说道:“念儿能够回到皇上身边,此生我就无憾了。四殿下不想放我,我就陪他到底。这笔债,我来跟他算!你们快走,都不要做无谓牺牲,不然来不及了!”
欣杨无奈抱起念儿,在剩下的几名壮汉的掩护下,匆匆离开侯府。
风飒飒,云烟滚滚。喊声阵阵,尖锐的号角声不断。
侯府里却突然静了。
萧灏强硬地拽着休休走着,一气上了府里最高的楼阁。他的手紧掐休休细细的胳膊,休休痛得几欲晕厥,却顽强地咬牙坚持着。
站在阁栏前,萧灏抓住休休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
极目望去,城外是原本绿海连天的原野。这样的绿意现在却呈现出混沌无边的焦黑,伏尸纵横,残烟袅袅。天空变得阴沉,花儿失去了往昔的美丽,淤满黑红的血渍。
萧灏脸上一阵抽搐,布满红丝的眼里泛起了光亮。
“看看吧,这就是我为你精心描叙的美景。广袤无垠的草原,和风在吹送,绿草如茵,还有淡淡的花香……此时此刻,它们正惨遭敌人的践踏,面目全非。为什么,我这样做还是抓不住你的心?”
休休苍白着脸,连呼吸都困难,依然一字一字地回答道:“我的心田不够宽广,只能留住萧岿一个人。今生今世选择爱他,我也就满足了。”
“那我呢?”萧灏叫喊,胸腔里的痛和恨互相攀附着。
“休休记得四殿下曾经的好,也记得四殿下对我们的伤害。我原本就是个单纯的人,人生很简单,皇上若是要你死,我陪你一起死。”
“说得好极了!”
萧灏发泄似的狂笑起来,痛切的眼中迸出泪来:“与其苟且偷生,不如让你陪我一起死。今生得不到,来世让你做牛做马加倍偿还!”
说完,他一把扛起休休,走到阁栏前。
休休无力地垂下头,闭上了眼睛。
“朕不答应!”
后面,萧岿极沉的声音响起。
一阵剧痛从萧灏的后背穿刺而过,他瘫软在地。看见萧岿一步一步向他走来,萧灏的眸子里露出痛苦万分的神色,双唇颤动:“你让我死吧。”
萧岿面对着萧灏,眼里有着摄魄的凌厉,朗声道:“我萧岿既是贤君,便有君人之量。郑渭败亡,朕对其属下尚能仁慈敬重,何况手足之情。”
萧灏羞愧难当,双手覆面,久久不能抬头。
萧岿蹲下身,扶起休休,让她躺在自己怀里,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
休休睁开眼,隔着点点泪花,很想仔细地看看日思夜想的这个人的脸。他的手指轻轻拨开她散乱的发丝,闻着熟悉的气息,此时她很想笑,眼泪都流了下来。
“我的女人,怎么没经过我的同意,便要和别的男人一起死呢?”他责怪道。
“我已经老了。”她哽咽了。
他却笑,用手背替她拭去泪水,沙哑道:“我也老了,我们都有孩子了。”
“念儿……”她晶亮了眼睛,人也活泛起来。
“我们的女儿,不会像她娘那样受苦。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萧岿郑重地许下诺言,抱起休休,缓步走下楼阁。
番外——栀子花开寂寂香
倪秀娥在天际死后,神情变得恍惚,说话也爱唠唠叨叨的了。
那时候,孟俣县的人们依然喜欢听她说故事。
倪秀娥的开头总是千篇一律。
“我唯一的儿子四宝死了。我的人生本就勉强撑着,这片天空哗啦啦塌了一大半,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我一直以为每日烧香拜佛,积德行善,老天爷会保佑我的四宝,可老天爷还是将他叫走了。天理不公啊!
我独自带着四宝的灵柩回来了。早知道这样,我死活都不会同意他和休休成亲的。休休生就富贵的命,我家四宝配不上她啊!我的四宝怎么这么不听话?我赶她走,不认这个媳妇,怕每天看着她,会想起我的四宝……我难受。
唉,这么一别,休休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梁帝萧詧早薨,孟俣县的百姓悲慕流涕了一阵子。去过江陵的人回来说,城外依然有北周兵守护着,新皇帝萧岿很年轻,国事由宰相沈不遇和浣邑侯郑渭辅助。
休休依然没有消息。
曹桂枝越来越瘦,走路轻飘飘的,身子风一吹就能折断般孱弱,老远就能听到弄堂深处她剧烈的咳嗽声。
倪秀娥突然有些同情她,有时从鸡窝里掏出刚生的鸡蛋,进陶家院子去看她,甚至还聊上几句。
两个水火不相容的女人,莫名地变得热乎起来。
有一天,曹桂枝毫无血色的脸上透着绯红,喜悦明晃晃地映在她的眸子里。她告诉倪秀娥,老爷派人传话,会有人接她去江陵。
盼了将近二十年,她终于盼到了。
倪秀娥很替她高兴,同时,也有隐隐的妒意和伤感。
天际若是还在人世,他也会接她走的。
江陵发生了宫变,连遥远的孟俣县也嗅到了紧张的气息。宫变结束,疆土一劈为二,或许沈不遇忙于政务,接曹桂枝的人依然没有出现。
曹桂枝望穿秋水,绝望了,一口鲜血喷溅衣衫。
她死得很凄凉,只有倪秀娥送她。
倪秀娥将她埋葬在陶先生的墓旁。
因为不祥,这幢楼一直空着。
倪秀娥家却时来转运。知府来了人,三个女婿没什么文化,却分别被委任知事等职,官不大,却听说个个是肥缺。每户均分了深宅大院,添了丫鬟用人,三个女儿都高高兴兴地搬过去了。
三个女婿都来请她,苦求岳母大人搬到他们那里住,她却固执地拒绝了。
那年栀子花开了,缕缕清香越过高墙,一直飘向弄堂。
弄堂里来了几个人,清一色打扮。他们找到倪秀娥,要她过去开锁。
院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一套湖色罗衫,长身玉立。他正背对着倪秀娥,抬头凝神注视着前方,透过高墙,可以看到檐角垂挂着的麦秆缏编提篮。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肤色白皙,五官精致。
倪秀娥不由得暗自惊叹,世上怎么还有如此清俊的男子!
“那提篮没什么好看的,都挂了好几年了。”她笑着道。
年轻男子也不说话,朝她微微一笑。
倪秀娥回家的时候,心里直打鼓。他是谁?看周围的人森严肃穆,看他身上的贵气,那是天生的,会是哪个王公贵族?他和休休有什么关系吗?
弄堂里似乎静廖起来,她才开了门朝陶家走去。
周围寂静若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好闻的清香,她才如梦方醒,刚才的确有外人来过。
院门打开,院子里比平时空阔,好像少了什么,原来是那棵栀子树不见了。
第二年夏天来了大风暴,风雨肆虐了整整一夜。一夜惊魂后,倪秀娥起来收拾残局。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她慌忙跑去察看动静,原来陶家破旧的房子倒塌了,墙砖撒得到处都是。
十几年来,弄堂内外的人家,有搬出去的,也有搬进来的。弄堂比以前多了份热闹。倪秀娥就坐在陶家外面的石凳上,指着眼前的一堆废墟,叙说着陈年往事。她周围不乏围着听故事的人,当然,他们的兴趣在那个年轻男子身上,纷纷猜测他的身份。尽管耳朵能听出老趼来,他们还是希望从倪秀娥嘴里能挖出点新鲜的。
然而,倪秀娥始终猜不出,那个清俊的男子究竟是谁。
人们开始失望,三三两两地散了。
后来,隋文帝杨坚执政,对萧岿恩礼弥厚,罢了江陵总管,让萧岿彻底专制后梁。接着,一件喜讯传到孟俣县:萧岿与杨坚联姻,将最宠爱的女儿嫁给杨坚的儿子杨广。隋文帝备下重礼,册封此女为晋王妃。
倪秀娥老了,腰直不起来。但是她还是喜欢去弄堂深处走走,眯着眼睛,仿佛看见休休稚嫩的笑颜。她蹦跳着,手里捧着新摘下的栀子花,笑着叫她倪妈妈。
她显得有点落寞,对着眼前的废墟,怅然呢喃道:“那个晋王妃,应该和休休一般大吧?”
她一直守着她的老房子,守着她的鸡,还有她的茶园。
那片废墟上已是杂草丛生,暖晴天总有蝴蝶、蜜蜂在周围梭巡着,寻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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