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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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懿真似乎惊醒,急忙在后面拉住他的肘袖,他使劲一挥,她整个人差点绊倒。萧岿步子极大,郑懿真一时追不上,还没出外殿,殿柱旁闪出一道黑影,生生将她拦住。
眼前的郑懿真没有了妩媚嫣然,神色变得极为可怕,牙齿咬得咯咯响,对着黑影骂道:“蒋琛,你来干什么?给我出去!”
蒋琛双臂环胸,冷笑道:“事情一旦办妥,娘娘就嫌弃奴才了。你这个样子,想让他喜欢怕是很难了。”
郑懿真的眉端扭曲着,长发散乱贴在两颊,呼吸剧烈起伏,声音像从地底传来,幽深阴暗:“真想告诉他,沈休休已经死了!我想看看他哭的样子!”
“沈休休没死。”蒋琛慢腾腾地说道,“又杀错人了,我把她的丈夫给杀了。”
郑懿真呆傻地看着他,顷刻惊醒过来,扑上去双手抓住他的前襟,眼眸中透着摄人心魄的寒意:“她怎么会没死?你怎么会杀错人?你不是很有把握吗?你浑蛋!”
一巴掌挥过去,蒋琛的脸微微颤动。她反感到掌心麻酥酥地疼,脸上有了几分悲哀和凄楚:“你帮我再去杀她!”
“没用的。四皇子正在追查此事,我不能妄自行动。再说,我现在想杀的人是沈不遇,你另请高人吧。”蒋琛冷冷一笑,面色冷凝却波澜不惊。
瞥了她一眼,他又加重语气道:“他们昨天确实见过面了。如今沈休休守了寡,随便嫁给谁都可以,看来她进宫的日子不会久了。”
郑懿真看着他,胸口急剧起伏,眸子中有绝望、悲愤,各种各样的颜色交织沉淀。过了一会儿,她倒是笑了起来。那笑容犹如来自千年冰封的雪山,冷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好,你不去杀她,那我去杀了她!”
夜寂寂,乍听得更鼓两声。萧岿依旧站在寝殿外的玉阶上,他似乎就只是呆呆地站在夜风中,任凭夜走向深重。
秋月无声的影波澜不惊,手执的宫灯投射在玉阶上。
“殿下,该歇了。”
萧岿手指与玉坠紧紧纠结,全不知自己的心飘荡在何处。郑懿真刚才的声音在耳边如针似刺,一下又一下地扎入他的耳膜。
“我这是怎么了?很多事记不起来了,尤其是受伤之前的一些事。”他困顿地皱起眉。
秋月也是一脸担心:“殿下可以试着从周围的人那里找端绪,那些事就会慢慢串连起来。”
“不能这样。如果我失忆的事让朝廷知道,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父皇躺在病榻上,我不能再给他徒增烦恼。我如今是太子,必须伪装得很好,随着日子的慢慢推移,我会把握好一切的是不是?”
“殿下是聪明之人,一定会的。”
萧岿终于自信满满地笑了,掂起玉坠:“对。我大致已经猜测到,它的主人十有八九是她了。”
“殿下指的是沈休休?”
秋月本不想说,却在此时瞧见萧岿的眼中已凝了一团雾气,心下一软:“假如真是沈休休的,殿下打算怎么办?”
“我要去见她。”萧岿收起蕊玉。
“殿下,人言可畏啊!”
“就算她是沈不遇的女儿,为什么她会在我的记忆中被全部抹去呢?当我在花园见到她,她让我第一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难道这就是缘分?”
萧岿收起蕊玉,眼里坠满了星光,坚决道:“我一定要把这片记忆拾起来,想起我和她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蒋琛,太子爷召你。”
侍卫院子里,蒋琛还未迈出门槛,行宫的内侍亲热地拉住他,轻笑道:“蒋琛,太子受伤那天召唤你不应,也没降罪于你,反而越发器重你了。你小子鸿运当头,将来有什么好处可别忘了咱们。”
面对这半讽半奉的话,蒋琛淡淡一笑,拔腿就走,直至无人处,眼底才阴鸷起来。
萧岿正逗弄着他的宝马,看到蒋琛过来,道:“我们去沈休休家。”
说这话时,语调十分轻松,还略带兴奋。
蒋琛心口不由得一窒,愣了愣,才拱手称诺。
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十里杨柳清风轻扬,千家万户沐浴在春绿中,朱门红栏时有幽葩细萼探头。
萧岿看着沿路景致,心情就像这春色,精致明朗的脸上丝毫没有了以往的阴霾,转眼看向蒋琛。
“蒋琛,你随我多少年了?”他问。
蒋琛装满了心事,尚自失神,忙答:“回殿下,差不多十年了。”
“过得真快。”萧岿不免感慨道。
蒋琛的思绪飘向遥远的过去。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沈不遇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微带慈祥。他温暖的掌心划过他稚嫩的脑门,把他从失去双亲的啼哭中唤醒。
“不要哭,不用怕,你肯听我的话,你就是我沈不遇的人。”
于是,他真的不哭也不怕了。
几年后,他进了宫。蓉妃拉着他的手,来到粉雕玉琢的年幼的萧岿面前,说:“岿儿,他叫蒋琛,没有父母的可怜孩子。以后你就有个伴了。等他学会武功,他会一直保护你的。”
萧岿大度地拍拍他的肩,像个小男子汉:“走,我们一起玩。”
从此,他对沈不遇感恩戴德,以为一心效忠于他,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如今,他却是他最大的仇人,杀害父母亲的凶手竟然是他。
想到这里,蒋琛提缰的手不禁加紧。
“怎么了?看起来有点魂不守舍的。”萧岿发现有异,问道。
蒋琛心惊,缓过神,拱手道:“奴才没事,听从太子爷吩咐。”
萧岿心情很好,扬鞭吆喝,马蹄声哒哒,一路奔向深巷。
他在晗园槐树下系好马缰,院墙上正有一对燕子呢喃。萧岿悄然上了台阶,凝神望着镂刻成画的院门,但见金缕缠枝萦绕中,里面镶着的海棠果色泽鲜红,和着几丝极细微的光线,一浓一淡之间,犹如淡薄浓情的水渍在他眼眸中洇开。
在守门小厮的引导下,萧岿进了晗园。走到庭轩间,见萧灏独自倚栏而立,手执玉笛,笛声从他唇间流出。
一曲未罢,萧灏看见了萧岿,露齿而笑:“三哥你来了。”
萧岿信步走到他面前,环视四周,清了清喉,答道:“怎么不见那个梅下之人?”
“梅下之人在里面小憩。”萧灏朝轩室努了努嘴,笑道。
萧岿迟疑片刻,忍不住道:“这样会不会冒昧打扰?”
萧灏从未见萧岿如此小心过,沉吟,有些许的犹豫,才轻声回答:“三哥你是知道的,前段日子她的夫君不幸亡故。如果不说是你,她任何人都不见的。”
“多谢四弟引见,希望我的出现不会唐突。”萧岿拍拍萧灏的肩膀。
“三哥,我想说几句话。”
萧灏面色凝重,眼神分外认真:“在三哥眼里,她应该是冰清玉洁的,对吗?你如今记不起她,就等于沈休休这个人不在你的世界里。我只帮这一次,以后请三哥最好不要再打扰她。”
“为什么?”萧岿面色大变,脸上的笑意旋即凝滞。
“我怕三哥会伤害她。”
“我有那么坏吗?”萧岿深邃的眼睛里面有莫名的异光。
轩内有轻微的咳嗽声传来,萧灏不想再点破,走至轩室门口,轻叩:“休休,三哥来看你了。”
“请他进来吧。”里面是休休平静的声音。
五彩盘花棉帘缓缓卷起,又是一道厚重的幔帐,让里面与外界隔得严丝无缝。一股暖气扑面,涂金的狮形香炉上升着薄淡似线的烟雾。茶几上,一盏茶水,几粒丸药,旁边是朱漆小果盆,里面各色水果,切摆得精细均匀。
阳光从透雕的绮窗洒入,柔和安静的光线中,休休懒懒地靠在一架紫藤翡翠牙椅上,上身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绸面皮袄,下系一条浅蓝色薄棉裙,发髻散散地绾着。此时,她似乎对他的到来早有了准备,目光平静地望着他。
室内就他们两人,异常安静,静到可以听见风吹垂帘的声音。才子佳丽,仿佛依然旧风味。
萧岿也是注视着休休,那眸子,分明像有两束燃烧的火焰灼灼逼人。
终于,她垂下眼帘,忍不住低眸轻轻咳了几声。
他缓缓开口,因心中蕴了丝丝的疼意,声音有几分发僵:“你病了吗?”
“未亡之人,何足殿下挂齿。”
休休不敢迎视萧岿的目光,只是上前几步,低头盈拜。
萧岿立刻扶住了她的肩,将她轻扶到坐椅上。两人距离那么近,那股熟悉的瑞脑香和着他呼出的热气,缓缓拂过她面前,她不禁起了一阵奇异的战栗感。
“你……”他有丝慌乱,面上蓦地腾起了红晕,“你应该知道我的,对吗?”
她的面色如浅玉,眼眸黑如深潭,清浅的笑意经唇渲开:“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殿下不提起,奴婢也忘了。”
萧岿却有了七八分的把握,所以话也说得极仓促:“那你为什么嫁了别人?”
一瞬间休休气息凝滞,好容易经暖意红润的面颊,那薄薄的一层血色又迅速敛去。萧岿的眼睛如定魂针般定在她的脸上,挪不动丝毫,心急惶惶地跳着。
她轻轻地咬了咬唇,慢慢抬头,声音依然平静:“因为我是沈不遇的女儿,殿下就玩了一个很好笑的游戏,遴选三皇子妃的时候,殿下故意放弃了我。”
一刹那,萧岿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轰然倒地,紧接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泛在嘴角的笑容迅疾隐去。
休休凄然一笑,沉思前事,似梦里,他可知她心中依然愁悴?许多往事从眼前一掠而过,她不愿去想,因为只要一思量,那心底一段极深的隐痛就会翻江倒海,让她痛不欲生。
她禁不住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萧岿怔然地望着她,手缓缓抬起,刚要落到她抽动的肩胛上,又似有什么阻碍了他,抬起的手停滞在了半空。
“殿下该知道的就是这些,不用再有人提醒你了。忘记贱婢是值得高兴的事,殿下何必再来苦苦追究?既然已经知道了,殿下就请回吧。”休休心内千般惆怅辗转,最后化为一句冷淡的话。
听到咳嗽声,棉帘掀起,萧灏大步至休休面前,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回头对一旁滞立的萧岿说道:“三哥要的答案,休休已经告诉你了。她身子不好,你还是回去吧。”
萧岿定定的目光望向他们,眸间分明隐忍着复杂的痛意,睫毛微闪,嘴唇微启却发不出声,犹豫了良久,终于大踏步往轩外走。
萧灏抚摸着休休因剧咳而不停起伏的后背,满脸疼惜:“你这又何苦呢?何必要告诉他?”
“我就是要告诉他。”
休休惨淡一笑,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绒绒的影,可眼泪还是流了出来,一大滴,慢慢渗进手中的绢帕,再无踪迹。
萧灏心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嘴角浮起微笑。
他柔声说道:“告诉他也好。从今往后,他不会出现了。”
贰
自从那次风寒后,休休一直蜷缩在晗园。连日来,晗园寂静少人,就连萧灏也不见了人影。她也是时而倚栏弹曲,时而凭窗伫立,身子倒一天天好起来。
随着天气逐渐暖和,平乱之后的江陵又成了四方商旅的辐辏云集之地。淙淙人流弥散聚合,有关太子萧岿的风言风语传遍了市井山野、官署宫廷,又随着商旅的马车传遍各地。
太子得了失忆症,满腹经纶弃如敝屣不用,亲眷师友更是敬而远之不待见。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少年太子被说成已无本事,天下潮流便会对他嗤之以鼻。各种消息议论汇聚都城江陵,也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休休的耳朵里。
休休情知如此也是一阵愕然,焦虑之余也不无疑惑。
这日,沈不遇独自出现在了晗园。
休休一如既往的冷淡,却也好茶好水相迎。不经意间发现,才短短三年光景,面前这个已经年过半旬的男人,两鬓发白,眼眶深陷,一下子老去了很多。
沈不遇心事重重,踌躇再三终是开口道:“有关风传想必你也听说了,实则是郑渭这些人暗伏的一招妙棋。萧岿哪一点失忆了?纯属造谣生事,无中生有!如今朝中纷纷窃窃,对萧岿多方褒贬挑剔,言语不无偏颇。萧岿少年可谓刚烈,一旦被激怒呈现好勇好斗之象,正好中了这些人的圈套。他们会说,若是如此,太子将来只怕也是无情寡义的昏君暴君。”
“告诉我这些干什么?”休休依旧是静静的模样。
“我知道你对这些不感兴趣。”沈不遇有丝睖睁,语音里带了些微的脆弱,“我心里很乱,也不知跟谁说,不觉到你这里来了。”
休休沉吟片刻,说:“他是不记得我了。”
闻言,沈不遇如雷震耳,额头汗水都渗了出来。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不会记仇替别人作证吧?”沈不遇这回是真急了,“休休,萧岿虽有缺失,已然人中英杰,若奋发自励刻苦打磨,必成梁国大业。你要三思啊!”
休休冷冷道:“您倒是老替他说话。今日今时今事,我自然有主张。”
“我从政二十多年,几经波折,无非想光大门庭,使沈家变为钟鸣鼎食的大国贵胄,如此而已。然而,一旦深涉朝局全力周旋,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