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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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
沈不遇出宫门,上了自己的马车,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摸了摸后颈,感觉那里有黏腻的汗意,心里思忖道:萧岿这小子,可真够大胆的……
萏辛院里,休休费了不少工夫,将红丝线编成佩带并贯穿栀子花蕊玉,小心地挂于颈部垂于胸前。她照了照铜镜,满意地笑了。
父亲送给她的佩玉,她可以随时戴在身上了。
从狩猎场回来,她以为沈不遇会提起此事,她也想好了应答的准备。没想到,已经过去几天了,沈不遇压根儿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即使是二夫人柳茹兰,也只是简单地嘘寒问暖几句。仿佛狩猎只是一桩小事,不值一提似的。如此一来,休休心中释下包袱,人也变得活泼起来。
榈庭多落叶,江陵的风中已显寒意,萏辛院虽是静谧,夜里总会听到沙沙的叶落声。休休正感觉寂寞的时候,柳茹兰突然请来了教书先生,教的是官宦人家平时必学的《女训》《女则》。
好在休休从小由父亲教她识字,最近几年天际又教会她不少,自己又有悟性,教书先生每每满意而去。这样学了几日,沈不遇出现在院中。
“九月十八是太仆卿郑德大人大寿,请了不少王公大臣。郑德是四皇子的亲舅舅,念及兄弟之情,三皇子自会亲赴寿宴。那些大臣赶上了好机会,必然携女拼命往里面挤。本来不想让你抛头露面的,如今到了这份上,不去反而见怪了。好在三皇子、四皇子你是认识的,不必拘谨,到时随我去就是。”
那段狩猎经历还历历在目,一想到又要见到那位亲切的四皇子了,还有共患难的懿真小姐,她嘴里不说,那丝喜悦毫无遮掩地挂在脸上。可是又想起那个萧岿,心里有种莫名的说不出的感觉。
沈不遇瞧在眼里,不再多言,便背着手走了。
离九月十八尚有两天,沈欣杨跑进了萏辛院。
“小少爷,老爷吩咐过,外人不得私闯萏辛院。若是被二夫人发现,小心遭责罚。”燕喜想赶沈欣杨走。
沈欣杨偏偏坐下来,孩子气地嘟嘴道:“这是新认的妹妹的院子,我怎么是外人了?你这死丫头少嚼舌根,有谁会知道?”
一面说,一面拉了拉燕喜的辫子。燕喜吃痛,狠狠地打手过去,沈欣杨躲避不及,头上重重吃了一记。他不断地抚摸痛处,燕喜见他龇牙咧嘴状,扑哧笑出声。沈欣杨不曾恼,倒低低地笑。
休休亲自泡了杯茶,送到沈欣杨面前,也笑着道:“你不过大我几个月,我还真叫不出‘哥哥’二字。天际哥比我大多了,我小时候还管他叫‘四宝’,两年前才换称‘哥’呢。”
沈欣杨心生羡慕,叹道:“从小在一块儿玩真好,这叫青梅竹马。我怎么没这好福气?想听你叫声‘哥’,你又不叫。”
“做哥哥有什么好?人一下子长大了,变老了。”燕喜插嘴说。
“我倒希望自己快点长大,离开父亲的管束,像个小鸟自由自在飞了。像现今这般最无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休休听完沈欣杨的牢骚,问道:“你一大早跑来,定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上次的事,被夫人知道了吧?”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沈欣杨神秘地眨眨眼,也不当燕喜是外人,直接说,“我仔仔细细打听过了,十几年前的用人杂工,死的死,嫁的嫁,还真没剩下的。福叔从小伺候老爷的,从他嘴里休想问出些什么。不过他的老婆柳妈也曾是府里的用人,听说还伺候过我娘。我把福叔家的地址都问来了,我们可以去找柳妈打听打听。”
“这太好了!”休休不禁拍手,满心喜悦道。
沈欣杨从萏辛院出来,脸上还荡漾着开心的笑意。环夜蓥池才走了半圈,柳树下慢慢步出一个人。
父亲突然而至,沈欣杨一时呆愣在那里。他缓了缓神,垂眉恭声道:“父亲。”
沈不遇脸上蒙了一层阴霾,他不满地看着儿子,说话拖起了长音:“你最近功课不好好读,在忙些什么?”
沈欣杨心知瞒不过父亲,嚅嗫道:“休休她父母亲原是府里的,孩儿不过顺便帮她打听一下……”
话音未落,沈欣杨眼见着父亲的手高高扬起,当面挥下。只听啪的一声,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沈欣杨一闭眼,扑通跪在了青砖上。
“人都死了,还打听作甚?现如今休休是沈家的人,我才是她的父亲!我正千方百计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宰相府的千金,你偏偏搅乱我的好事!听着,你若是再管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小心我把你关起来,不许出门半步!”
沈欣杨从没见父亲发如此大的火,不免瑟缩害怕起来,抖着声音应道:“孩儿明白了。”
“回自己的院子,好好待着去!”
沈不遇训完儿子,想是还有公事要出门,甩袖走了。
沈欣杨这才站起身,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抚摸自己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算休休的父亲已死,帮她打听一下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父亲向来稳健豁达,发这么大的脾气,却是为何?”
九月十八那日,休休万万没有想到,萧灏会踏进宰相府大门。
沈不遇闻讯,整理衣冠去迎接。萧灏站在影壁前,连件披风都没披,穿堂风卷过檐角,拂动了他的锦袍。沈不遇不由得止住脚步,恍惚里一身绣莲花织锦宫裙的郑美人站在他面前,衣袂让风吹得飘飘欲飞。身边的梁帝侧首微低着头看她,轻声说着什么。郑美人似嗔非嗔地眯起眼,极甜地笑着。
“我来接休休。”萧灏略带腼腆地说道。
举止言语像极他死去的母妃。
沈不遇挣脱恍惚,转眼间已堆上了满面的笑:“怎可劳驾四殿下?今日太仆卿大人做寿,微臣准备了薄礼,正要带休休动身呢!”
他不得不感叹,当初还担心郑美人独占眷宠,郑渭比他青云直上的机会大。可惜郑美人应了红颜薄命一说,美人一归西,郑渭的仕途便断了。虽是皇恩浩荡,封了个浣邑侯,哪有他沈不遇身居高位来得实在?萧灏长得纵是俊俏翩然,没权没势窝在浣邑,与落魄皇子有何不同?
明白人一眼便瞧出萧灏对休休有意。这可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不要太过于接近。
沈不遇心里打着算盘,表面还是殷勤地在前面引路,一直到了夜蓥池畔。他请萧灏稍待片刻,回身吩咐福叔唤休休去了。
休休已经梳妆完毕,立时小跑着出来。见萧灏独坐在水榭,望向荷风习习,便笑着打招呼:“四殿下可好?”
萧灏转头,眼光定在休休的脸上,灿烂地笑了:“一直等着这一天呢。眨眼十几天没见面了,沈大人不带你去,我也会来接你。”
休休不敢问那个伤者的近况,她料猜萧灏不知情。因为又可以见到熟人了,她的眼中就带了些兴奋的情绪:“刚来江陵,根本没想去凑那份热闹,我连上街都没呢。”
“要不我们约个日子,我带你去逛逛。”萧灏却会错了意,马上殷勤道。
休休一时回答不上来。还不待她开口,那边沈不遇开始催了。两人随福叔一起到了府门外,沈不遇站在自己的马车旁,示意休休上去。
“坐我的吧。”萧灏说道。
“不妨,太仆卿府离这儿不远,马上就到了。”沈不遇搀了休休一把。
萧灏受了冷遇也不尴尬,独自去独自回。两辆马车一路穿街过巷,直奔太仆卿府。
太仆卿府外张灯结彩,响起阵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太仆卿郑德着一身光鲜的云纹寿服站在门口迎客,见到宰相大人光临,自然满脸堆笑上前恭迎。郑渭也站在一旁东张西望,见萧灏的马车与沈不遇的同时出现,脸上便挂了霜似的难看。
他一把拽住外甥,拉到角落说话。
“一大早不见人影,原来去宰相府了!灏儿,你莫非看上了沈不遇的干女儿?”
萧灏立时红了脸,解释说:“上次狩猎玩得很开心,懿真也在,说好再见面的……”
不等解释说完,郑渭粗野地打断了他:“这妮子在勾引你,定是沈不遇私下教唆!你现在乖乖地陪你大舅接客人,郑家就你一个皇子,这门面给我撑好了!”
萧灏无奈遵命而去。
郑渭粗重地喘息了一声,拨开人群,大力拍了拍沈不遇的肩膀:“不遇兄,小弟有话要说。”
沈不遇见郑渭脸色涨得通红,暗叫不妙。表面装出轻松的样子,撇下休休一个人,硬着头皮随郑渭进了月洞门。此处幽静,郑渭推开一间无人的厢房,便劈头质问起沈不遇。
“你挖空心思大老远地认个闺女,目的不在灏儿身上吧?我警告你,灏儿是个实心眼,人老实,叫你家闺女不要脚踏两只船,要是伤害了灏儿,我跟你没完!”
沈不遇心里恨得痒痒,表面偏装不受气,大笑起来:“老弟,毋晓得你竟如此迂腐!他们只是孩子,不通政事,亦不懂男女之情,闹闹玩玩而已,何必当真呢?”
“我郑某当真了,便是怎样?沈不遇,你居心不良!”郑渭眼珠瞪得比铜铃还大。
“郑渭老弟,我和你为官二十年,你怎么还改不了这臭脾性?”沈不遇不急不躁,反而教训起郑渭,“我二人都是皇上的左臂右膀,若是为了这种区区小事起龃龉,谁渔翁得利?眼下正是非常时期,你我精诚团结,才能不负皇恩,你懂不懂?”
郑渭心思虽然不及沈不遇细腻,但也懂得权衡利弊,经沈不遇一说,气消了大半。
“既是如此,我便不计较。”
接着厢房内一阵笑声,两人开始了海阔天空。出来后,郑渭甚至还搭着沈不遇的肩,俨然一对好友。
休休孤零零地坐着,看见沈不遇和郑渭双双出现,又笑逐颜开地汇入贺寿的众官当中。她正感到无聊,一名朱衣婢女站在月洞门内,朝她不断地招手。
待确认婢女叫的是自己,休休便跟着进了月洞门。婢女领着她走过几曲桥栏,见左右两带沿墙而立的曲曲折折的花墙之后,原来又有院子藏着。看门外种着几株垂丝海棠,各式花草俱备,休休只当进宰相府一般。婢女揭了软帘进去,随之飘出来一缕花粉的香气。休休明白了,她进了郑懿真的房间。
果然懿真坐在铜镜前正梳妆打扮,斑驳的日影下,能清晰地看到她粉色锦服上纹绣繁复的精巧花纹。休休不敢遐瞩,懿真已经在镜子里看见了她,只听她扑哧一笑。
“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三殿下把豹子赏我了。”
休休不由得抬起眼,细想也不觉得奇怪。萧岿那时光顾着伤者,早把猎豹放在脑后了。见休休脸上没羡慕的表情,懿真转过身,乌亮的眸子对着她,那份得意随着笑声从嘴角晕开。
“家里人都夸我呢,连叔叔也说千载难逢的机会被我抓到了。不过,我也没少提起你,毕竟你背过我,帮过我。”
“开心就好。那次幸亏你发现得早,不然我们若是被北周兵逮住,后果不堪设想。”休休真心道。
懿真站起身,腰束长长的琉璃璎珞垂了下来,随着她轻盈的步伐,柳条一般摇曳着。直到走至休休身前,那撩人的曳动才停歇。
都城里的千金小姐,果真与别人不一样。见惯了孟俣县女子无拘无束夸张的姿势,休休用羡煞的目光欣赏着懿真,感觉她美极了。
懿真立在休休面前,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番,咬了咬嘴唇,终究把心里的疑虑说了出来:“那天回江陵,我明明看见三殿下进了自己的马车,怎么后来出现在你的车上?进城门的时候,北周人沿车盘查,我听到他的声音从你的车内传来,吓了一跳。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休休毫无防备,脸色倏然一变,然而什么都没说。
“我不知道。他突然上来,好像是天黑搞错了……”她敷衍道。
懿真脸上笑意全无,目光阴冷得仿佛带了一丝鄙夷:“沈休休,我念你是沈大人的干闺女,才心平气和跟你说话。难道我没听到北周兵的嬉笑声?你和三殿下在里面干了些什么?别以为灏哥哥还有那些宫人侍卫已经司空见惯这种事,三殿下可是我的!我六岁的时候,皇上亲口答应君臣联姻的!真是不明白你们孟俣县的女人,一身土里土气不说,看见皇子皇孙就像猫闻到鱼腥味,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你胡说!”
休休的脊背猛然僵住,因为气愤,声音不可遏制地颤抖:“我和三皇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不要侮辱人!不错,我是来自孟俣县,我是土里土气,可也不会随随便便作践自己!”
她狠狠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掉泪。她以为懿真找她是叙旧,没想到目的却是如此,她失望极了,再度见面的愉快烟消云散。
懿真诧异休休的情绪变得如此激烈,她一时愣在那里。疑虑却在几句话中跌个粉碎,她否定了那种蛊毒般缠磨人的想法。心下释然,便在休休的肩上推了一把。
“别生气了,当我没说。没事就好,回头陪你喝几杯,算我赔罪,好不好?”
说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