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福晋-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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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指套进食指的间隙,我一瞬间失神,仿佛又看到那年中秋夜上,胤祥映着明亮月色的出尘姿容,便是那样一个风姿卓卓之人,如今却被病痛缠身,也不知此生,他还能再骑马吗?
“额娘怎地还不射箭?”弘春在一旁出声问道,眼中闪烁着几丝得意。
我稳了稳心神,掂量了下手中的弓箭,微侧了头瞄准前方的那枚红心。过了一会儿,偏头对胤祯笑道:“你说,咱们今晚晚膳吃雁子好不好?”
话音落,只听寂寂天空中传来“嘎嘎”几声悲哀的雁鸣,转瞬,有三只雁子掉了下来。
对面五个男人都眨也不眨地瞪着我,还是胤祯率先反应过来,拍手叫好,我斜了他一眼,将那银簪子送给弘春。
“没射中红心,我输了,这簪子现在是你的了。”
弘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偏偏也是个犟脾气的,愣是不收。
最后还是胤祯一声令下,他才收了。
这些年,罗延泰和胤祯走得也算近,常常来府上,偶尔也会带着清琳过来。我记得多年前,她和弘明也算儿时玩伴,应该会相处地很好。而且近来几次观察清琳,她对弘明也是有意思的,偏偏弘明却总是借念书为由,躲着她。
那日,清琳在我那儿等了一个晌午都未见弘明来,用过午膳便凄凄惨惨地回府了。
我一时心血来潮,闲闲地散步便散到了弘明的住处,尚未踏进院子,便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可是当真?那梁山伯同祝英台同窗三年竟不知她是女儿身吗?祝英台遇上这等痴傻之人,一片芳心倒付诸东流了。”
“非也非也,梁山伯并不是痴傻之人,他对祝英台也是有感情的,得知她本是女子后,便带了信物上门求亲,奈何被祝家所拒,悲愤交加,一病不起,英年早逝。而祝英台被逼嫁入马家,花轿途中行至梁山伯的坟茔,祝英台下轿哭拜。许是上天可怜这对苦情人,梁山伯的坟茔此时竟缓缓而开,好似一直在等待她来一样,祝英台便义无反顾跳了进去。坟茔复又合拢,只有一对蝴蝶翩翩飞起。这便是民间传说中的‘梁祝化蝶’。”
话落,再无其他声音传来,我侧耳留心去听,良久只闻一声女子娇弱地叹息,忽而又是一声惊呼,“啊——”
“怎么了?”另一个声音急切地问道。
“还不都是你嘛,讲了一个这么悲惨的故事,瞧我都听得入迷了,针扎了手指头都不知道。”
“瞧你,打络子编绳结时伶俐地很,偏偏绣个荷包,这都戳了几个洞了?”
女子显然不服气地一哼,“针尖这么细,扎一下自然疼了,你看,还流血了呢。烽火_中文网”
“可不是嘛,我瞧瞧……”
屋内的声音一时消失,任我如何摒心静气也听不到,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屋子。
阳光懒洋洋地透过窗格斑驳地洒落进来,着了一身樱桃色斜襟小褂的红线正斜倚在炕几上,一手攥着未绣完的荷包,另一只手则……被弘明握住,用纱布小心翼翼地缠绕着。
我从未见过这样神情的弘明,低眸凝神的专注,阳光落在他的眼中,眨眼间便化成缕缕蜜色,暖地让人心中一颤。
两个人的眼中都只有彼此,谁都没留意到我进来,若不是弘明的小跟班乔砚正端了盒点心果子进来瞧见我,向我请安,也不知这似融进画里的两人何时才能发现我。
“奴才给福晋请安。烽!火_中!文~网”红线慌慌张张地抽回手,下地向我请安,弘明虽亦是诧异,贵在矜持些,请安的同时不经意地将红线护在身后。
我没叫起,只是走过去拿起红线绣的荷包,扫了眼花样,心道还好是梅花图案的,不是鸳鸯。
绕过他们二人在椅子上坐了,乔砚上了茶便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我抿了口茶,打量着那个被我带进府中从此改变一生命运的小丫头,转移六年过去,已经出落地亭亭玉立,恍惚中竟有几分宛澜当年的风姿。
想到宛澜,心不可谓不痛,继而又联想到她们相似的命运,免不了生出些同情。
弘明见我不言,抿了抿唇,开口道:“额娘,是儿子叫红线为我——”
我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笑道:“我一句话都没说,你倒先要把什么都揽下了,”我看向红线,道:“看来二阿哥对你果然不一般。”
闻言,红线顿了一顿,说:“福晋,奴才自知身份卑贱,不敢做何他想,自从奴才进府以来,二阿哥对奴才一直照顾有加,奴才心中感激,只求能在二阿哥身边伺候一辈子。”
我微眯了眯眼,不理会一旁暗自攥拳的弘明,问道:“这可是你的心里话?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她想了想,未言,弘明却道:“我要的不是一辈子伺候我的丫鬟,我要的是明媒正娶的妻子。”
坚定不移地目光看向我,望着这般青涩却倔强的眼神,仿佛回到多年前,亦有个人曾这样看着我,对我说:“你只能是我的。”
光阴荏苒,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听话的人、说话的人都老了,那些声音却都年轻着。
我微微一笑,笑地连自己都仿佛能听见荡漾在心田的欢愉,“我也没说我不准,可是她却不对我说真话。”我扬了扬下巴,对着红线。
她呼吸一滞,呐呐地不知要说什么,我已起身道:“罢了,我今日走这一遭,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你们两个以后,也要注意避嫌,这里毕竟是贝子府。”
刚踏出门口,但闻弘明在身后唤了一声“额娘”,我微侧了头,没等来要等的声音,径自向前走,忽听一人跪在地上道:“福晋,奴才是真心喜欢二阿哥的……”
抹去的笑意再次爬上嘴角,我偏过头道:“我知道了,记住我刚刚说得话。”
“额娘!”弘明追了上来,拦住我的去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忽而一撩袍摆跪下道:“儿子从未求过额娘,今日只求额娘能答应儿子刚刚的请求。”
我轻叹了一声,由心底心疼这个孩子,偏偏他和他阿玛一样执着倔强,明知道不可能的事,非要坚持下去。
“弘明,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你——”
他猛然抬头看向我,自嘲道:“我的身份?我的身份就是我必须要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女子为妻吗?为何我不能选择我喜欢的人?”
“因为你没得选,”我深吸了一口气,目视着远处的青天叹道,“不止是你,包括你阿玛,还有你皇玛法,他们都没得选择。”
出了弘明的小院,转身的间隙却见墙外一晃而过的身影,像极了一个人。然而那时,我只顾想着弘明的事,未再有心思想其他。
正文 同心结
春去春归,桃花谢了又开,及至槐花满地,已是五十九年的初夏。
懒懒的阳光照在身上,半眯着眼睛打量那个匆匆跨进院门的人脸上噙着淡淡的笑向我走来。
弘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了过来,“额娘,阿玛来信了。”
我接过信,没有打开只是攥在手里,抬头看着他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笑道:“坐下喝杯茶解解渴吧,眼看着就要入暑了。”
绮色随即取了素净的瓷杯,将刚泡好的茉莉香茗斟上,和着昨儿宫里赏赐下的蜜瓜切好了一齐端上来,用勺子舀了一小碟递过去。
“谢谢姑姑。”弘明暖暖地一笑,并未伸手去取勺子,左右望了望,似是在找什么人,我心领神会地提醒他,“弘暟拉着她去划船了。”
闻言,弘明微微皱了下眉,随即便舒展了眉头,看着我手中的信笑道:“额娘不拆开信来看看吗?可是盼了很久了。”
我伸手作势打他的手背,被他眼明手快地一躲,捧着那一碟蜜瓜跳到绮色身后,惫赖地笑着,“儿子可是说中额娘的心事了?”
我瞪他一眼,忖道:“你却是越大越皮了,都是跟着红线那丫头学坏了。”
听到心上人的名字,弘明自然而然地紧张了下,仔细揣度着我的神色,见我似只是同他玩笑,才又笑道:“阿玛不在,额娘便总拿我们打趣,我这就赶紧去给菩萨上柱香,祈求阿玛早早打败那个策妄阿喇布坦,早日凯旋回京与我们团聚。”
话音未落,便一溜烟地跑了,留绮色站在原地低头抿嘴而乐。
我攥着信狠狠瞪了他离去的方向一眼,忽而大声道:“绮色,之前你说下个月初六是好日子宜婚嫁是不?可是府里办喜事,爷不在总不好,我看还是等爷回来再说吧。”
说完我便转身回屋,前脚刚迈进门槛,便听身后有人连连喘气地哀求道:“额娘,上次令妍大婚,阿玛不是也不在吗?我看下个月初六就顶好,真的。”
我回过头,眯眼地打量着一脸紧张的弘明,笑地一脸灿烂道:“虽是纳妾,可怎么说你也是嫡长子,马虎不得……”
“使得使得,”他用力点头,急得脸色通红,我倒是头一次见素来沉稳的他也有这种时候,“额娘一向说到做到,不会反悔的,就这么定了,下个月初六!”
说罢双手合拢深深作了一个揖。
我瞥了他一眼,转头对绮色道:“可是听到二阿哥的话了?还不快去请陈管家过来商议下婚仪。”
前前后后一字不差地读完信,重新慢慢阖上,倚在窗边遥望西北方。网已近黄昏,金色的光芒透过院中那颗参天的槐树茂盛的枝叶斑驳地洒落在身上。
胤祯,此时此刻,你在做什么呢?是在统帅千军万马对抗敌军,还是在营帐中运筹帷幄,还是,像我在想你一样,想着我?
自你离去,虽通信不便,然我却从未断过你的消息,不论是从朝堂上传来的前方的捷报,还是你嘱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家书。
你我虽天各一方,却好似从未分开过,好像只要我闭上眼睛,你就会从墙上挂着的那幅画中走出来似的,像从前一样从身后环住我,下颚抵在我的肩上,轻轻掐下我的鼻尖,颇自恋地问我:“又在想我了,是吗?”
彼时,我会推开你,横你一眼,回说:“浑说,哪个想你了?”
你越发眉开眼笑,笃定地看着我,“口是心非,知道你面皮薄,不好承认。”
……
胤祯,如果再来一次,你再一次从身后抱住我,我想,我一定不舍得推开你。
虽是纳妾,可是因为弘明的坚持,这场婚事还是尽可能地办地铺张隆重,不令红线感觉到丝毫委屈。
弘明的小院腾出来一间布置成新房,从里到外都透着喜气,每一张喜字都是红线亲手剪的,又都由弘明亲自粘了上去。
夕阳下那双并肩而立的身影描画出的又岂止是“幸福”二字所能囊括的?
还有不到二十日便是初六,偏巧这当口皇上御幸南苑,亲点了弘明伴驾。这两年胤祯不在京,皇上对我们这一府上下照顾有加,对弘明他们几兄弟也尤为器重。尤其是弘明,许是嫡长子的关系,人又乖巧懂事,不论去哪儿都喜欢带着他。
这本属殊荣,然而对此时一心盼着初六快快到来的弘明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只好一边看着乔砚打点行装,一边同红线依依不舍地告别,险些忽视了我这个额娘。
“皇玛法答应我了,待初五那日,让我早早回来,不会误了初六吉时的。”
被弘明这么一说,红线脸色微赧,低头看了我一眼,默不作声。
小丫头害羞了,我和绮色相视一笑,一齐从里面出来,多给他们留点时间说些悄悄话。
过了小半会儿,弘明才从里面出来,一眼瞧见等候在外面的我们,笑道:“儿子不肖,让额娘等半天儿了。”
我摇摇头,打量着已高出我一头的弘明,思绪飘飞,恍惚回到十五年前的那一日,第一次看到他的情景,那么一小点儿的孩子,眨眼的功夫便已是可以成家立室的男子汉了。
不由地在心底感叹,胤祯,也许我们,真的老了。
微暖的烛光将铜镜中那张含羞带怯的小脸照得越发明媚生姿,看着绮色和秋蝉为红线梳妆打扮试嫁衣的幸福模样,恍若也回到了多年前自己大婚的时候。那时,也是秋蝉为我忙前忙后,转眼竟是近二十年的光阴过去。
换上粉红色的嫁衣,红线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羞涩地唤了我一声,“福晋……”
我这才回过神来,打量着面前的娇俏可人儿,上前左右瞧了一眼,赞道:“本就生得水灵,打扮起来更耐看了呢,也不知道弘明那小子是积了什么福,这么好的丫头我倒不舍得给出去了呢。”
闻言,红线的小脸立时白了下,我已忍不住笑道:“瞧把你吓得,说着玩儿呢,我若是不放人,那孩子可就不让我安生了。”
绮色和秋蝉都笑起来,红线也挑起一抹笑意,羞涩地道:“福晋说笑了,二阿哥素来对爷和福晋极为孝顺,能伴在二阿哥身边,服侍左右,是我的福气。若不是当年福晋好心收留了我,我怕是也活不过那时。”
几句话说着,便勾起了心酸的往事,我叹了一声,拉过她的手挨着床边坐了,绮色和秋蝉默默退出了房。
轻抚着那张扑了一层细密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