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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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玲笑笑,“我的法语老师是巴黎人。您这么夸奖我,以后要去见工,一定来向你讨要reerence。”
她说,“我是McGill夫人。你可是姓董?”
McGill是这边一间大学的名字,月玲记得,Liz也是姓McGill的。
月玲忙点一点头,轻轻说一句:“Enchané。 ”
McGill夫人像是很'炫'舒'书'服'网'地听到月玲的巴黎口音,说,“我去过北京留学两年,听得懂汉语,但久不练习,说不大好了。也在巴黎学画,在那里认识现在的夫君。”
月玲知道她说的是谁,刚刚在一堆人中间,有一个一头长长的翘翘的金发金眉毛金胡子的胖子,大家一看他来了,纷纷给他让路,那个笑话也是他说的。月玲暗自把他叫做“金毛狮王”。
McGill 夫人说,“你叫我美智子好了。我恰巧在这里碰到你,于是连忙过来跟你说声谢谢。”
“这个,我只是帮帮朋友而已,何足挂齿。”
“我不是说今天,我是说Liz。”
月玲满眼写的问号,“啊?Liz?”
“我是她的后妈。”美智子优雅地坐下来,说,“Liz这个孩子,肯定没有提到过我们吧?但是我们对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你有很多功劳。”
月玲张了张嘴,想那一天,Liz和自己说她是孤儿,在这世上再无半个亲人,月玲当时抱她一抱,心里很是怜惜唏嘘。又想起Liz和自己上图书馆,觉得远处有人鬼鬼祟祟窥视,月玲捏紧拳头想要去看个究竟,被Liz讥笑得了妄想症。
月玲想,这里的生活真是精彩,让人吃惊的人和事无处不在。
美智子看到月玲傻在那里,轻轻笑一笑,说,“她没有又编孤儿故事来撇清和我们的关系吧?!”
月玲哭笑不得,Liz父亲是蒙城数一数二的富商,她却隔三差五扮穷到月玲那里去揩油。也听说美国总统女儿也到餐馆洗碗碟赚取生活费,自立自强也是可嘉可叹,但是胡诌自己父母双亡也有点离谱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Liz今年能回家过圣诞节。McGill先生有三年没有见过她,他很想念她。至于你的朋友憬吴,我们会帮助他。”
月玲沉吟一下,说:“我尽力而为。”
这时,月玲猛然记起自己有任务在身,看吴憬受一帮洋人包围,左顾右盼寻求帮助,忙向美智子道歉,帮他解围去了。
第二天的晚上,是一个晚宴。
月玲在酒店里,大床上摊着小小一堆衣物,搭配来搭配去,也没有一件可以出席正式酒会的。蒙城人会得享受夜生活,七点钟商铺都关门歇业,大家享受去也。这时节想买一个面包都买不到,何况礼服。
这时,电话铃响,月玲接听,那大堂接待员说法语口音的英文,说有人给小姐您送了礼物,马上叫人送上来。
月玲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一个大盒子,付了服务生小费,把盒子放在床上,看上面的标签,写着:“蓝色应该很配你。美智子。”
打开来,是一条蓝得介于明艳和深邃之间的纱裙,另外一个盒子里是一双看似舒适的同色系高跟鞋。
这时,电话再响,月玲去听,是美智子柔软的声音:“你喜欢吗?尺码合适吗?”
月玲说,“无功不受禄,您的礼物我不能收。”
“月玲,你所做的远远不止这些。我们晚些时候见。”
月玲放下电话,想一想,去浴室沐浴更衣。
处理满头秀发遇到些麻烦,幸好还带着一只古董银发簪,把头发编成几股小辫子,费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所有小辫子盘在一起固定好,差点出一头汗。
14 “小巴黎”之行(4)
吴憬来敲门的时候,月玲刚刚摆出瑜伽姿势,把拉链扣上,正思忖这纱裙设计成这样,八成是要男伴来帮忙的。
月玲轻轻抹上一点唇彩,应声开门。
吴憬和身边一个络腮胡子的华裔绅士都呆了一呆,吴憬清清喉咙,说:“今天晚上的晚会我就不参加,这位先生是我在北美的代理,他代表我去。”
月玲有点失望,但有机会着奇装异服走来走去做时装秀的喜悦很快就淹没那一点失望,她随络腮胡子去到晚会。
在晚会上就没有人讲英文了,像电脑的Shi键,白天还说一些英文,到了夜里,全都转换成法文了。幸好月玲在车上作了温习,自己也是正经学过绘画的,当年也狂看了法文画家传记美术史,凭着那点基础,竟然能够胜任。
月玲长舒一口气,千恩万谢幸好不谈核物理,大家以为翻译是万精油,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古今中外,无所不知。不知翻译最害怕去到自己不熟悉领域,如瘸人无灯走夜路,那一定是会摔跤的。
一会儿,四五个人一起发言,月玲在脑海里想象一个神色紧张的挥汗如雨的小人大量吞进中文汉字,吐出法文字母;吞进法文字母,吐出中文汉字。就当自己是架自动语言吞吐机器好了,月玲这样想着,反而镇定下来,应付自如。
翻译间隙,月玲抽一个空,看到美智子远远端着酒杯,对月玲用英文不发声地唇语:“你穿这裙子美得无与伦比。”
月玲远远地,也用英文不发声地唇语:“感激不尽。”这一双蓝色鞋子,一样高度,一样精致,但却'炫'舒'书'服'网'合脚,站这么久,确是不累。姜还是老的辣。
晚会结束,络腮胡子给月玲留名片,说,在D市有朋友经营翻译社,哪一天或许月玲愿意去帮忙。月玲谢过。
这时,华裔司机悄悄走上前来,递给月玲一张小条子。条子上写着:到大堂等我,五分钟后见。是吴憬的字迹。
月玲想,这上下没有时间去换衣裳,只得夸张地着礼服四处走动了,还好,蒙城没有人认识我。
月玲在大堂等一会儿,还被几位酒会的来宾,在步出酒店前,拖去合影留念,交换伊妹儿地址。
正徘徊间,司机悄悄过来,轻轻说,“先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在这里留连不去,他在车里等你。”
月玲坐到车里,吴憬说,“请你去喝橘子水。”他穿件黑色的绒布夹克,手里另拿一件厚外套,神情落寞,默不作声。
月玲心里的那一点点久已熄灭的火星子,忽然亮了亮,一个小小的微笑浮上嘴角。
离着高速公路不远,是个巨大的橘子建筑,里面的灯光映着橘子顶,黄橙橙,煞是可爱。
司机说,我不喝这小孩子玩意,等会儿来接你们。Have un。
他们在大橘子建筑旁边停车场的午餐桌边坐定。吴憬把手上外套披到月玲身上,自己进到里面去点东西。月玲说,“要不要我帮你?”
吴憬露出淘气一笑,“我伸两个手指,说deu;他们一定懂得。”
隔不远,一对情侣在长凳上拥抱亲吻,弄出些声响,月玲不好直视,有点尴尬,没来由地想起“rench Kiss”;想起那一天他们在那栀子花树下的吻,月玲的第一个吻。以至于以后只要一闻到栀子花的香,脑海里就像有个开关,“咔啦”一声自动电影回放那仲夏夜的情形,幽幽花香,点点星光,并伴随刘若英的《后来》作为背景音乐(当然记忆总是最美好的筛子,把讨厌的细节,例如:长脚蚊子在一边嗡嗡伴奏,还有噼噼啪啪拍打蚊子的声音,都像小土坷垃过筛子一样除掉了;…):
“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爱你你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那个永恒的夜晚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
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也许只有在栀子花树下的那一刹那,他们的爱情是简单的,像栀子花的白花瓣一样。
15 “小巴黎”之行(5)
吴憬端着两杯印着大橘子建筑图案的橘子水过来,在月玲的对面坐定。
月玲心中生出些幻想,好像魔棒一挥,那些过往的伤呀痛呀眼泪呀,倏忽不见,蒙太奇一样,那栀子花树下的月玲与吴憬的画面,叠加在大橘子旁边月玲和吴憬的画面上,也许,也许,一切可以重来。
夜风很凉,橘子水清新地甜。
吴憬看着月玲的脸庞,古人说“颜如玉”,也就是这样了吧。
月玲低头再喝一口橘子水,看吴憬在看她,脸上是一个甜蜜的笑,仿佛黄水仙在春天里瞬间绽放。
吴憬轻轻说:“从前我做过一个梦,梦到带你去巴黎,我们一起游卢浮宫,一起画画,一起在Baignolles像在那幅画《A Pere Lahuille's》里一样喝酒。”
月玲笑了,那幅有趣的画。
他竟然还记得那个地名和那一幅画,当时他们一起看画册的时候,笑那画上的先生如何热情地对女士大献殷勤,而女士又如何地冷冰冰地无动于衷。还有那老侍者远远担忧地观望,像是随时会来救驾。Mane是现实主义到印象派的传承之人,在照片没有普及的时代,一幅画表达多少人文意义。
吴憬说:“大家称蒙特利尔为‘小巴黎’。”他说完这句话,低下头,沉默下来。
月玲脸上的笑容像大雨打过的水仙,嘴角耷拉下来。
“月玲,我……”
月玲心中那亮起的火星子,在微风中,化作一缕轻烟,无影无踪了。人们常说“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
月玲想起谐音好“憬”不常在,心里一沉。
吴憬终于鼓起勇气,说:“月玲,你应该继续画画,你对绘画依旧有激情的,那不应该仅仅是你的业余爱好。”
月玲想,是不是自己多心,他的言下之意是不是:月玲,你不要无望地再对我单相思,把你的激情用到光明伟大的正途,譬如画画?
吴憬咬咬嘴唇,说,“月玲,你我之间,我原来是有过机会的,但是,我当时胆小害怕,没有把握机会,都是我不好。”
月玲冷冷地说,“你的意思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但时机不再,昨日不可重现,过去的事永远不再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问过大师的,他说你并没有真正出家的,居士是可以……”月玲突然停住,自己那一颗心的角落里,有一个声音叫做自尊,那个声音不允许自己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扯住吴憬的衣角,苦苦哀求,说什么,我如果做错什么,我可以改正,我以后一定会改,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永远不离开我。
人家已经决心不要你,泪眼婆娑,纠缠不放,只有徒增难看。
月玲心里对自己说:“不可以哭。不可以哭。Damned;不可以哭。”
吴憬来握住月玲的手,说:“月玲,你不要这样。”
月玲深呼吸,深深看吴憬一眼,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停车场出口走去,美智子送的高跟鞋岂止舒适,简直可以健步如飞。
出口有一个披发青年,正百无聊赖斜靠在一架巨大的摩托车上,看到月玲冲出来,吹一声口哨,说“漂亮姐,这么晚上哪儿去?”
月玲回头,走向他,他倒是一愣神,有点结巴地说,“我只是打声招呼而已,说你漂亮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吧。”
“这摩托是你的?”
“那当然是我的。”披发青年很得意。
“你可以载上我?”
“你要去哪里?”披发青年喜出望外,连忙从后盖箱里拿出头盔。
“随便去哪里。”
待吴憬追出来,月玲已经在摩托车上咆哮着,风驰电掣地过去了。
吴憬顿足,我又一次让月玲伤心。
16“小巴黎”之行 (6)
月玲坐在摩托车上,搂着披发青年的后腰,隐约看到他后脖颈上纹着一个繁体中文 “愛”字,爱原来是有心的,不禁泪如雨下。
披发青年在灯火通明的一处酒吧停下来,帮月玲取下头盔,看她满脸泪痕,只牵着她的手,领她自后门而入,打开洗手间的门,放她进去,自己站在门外。
月玲用冷水敷面,看镜中自己,潦倒不堪,忙整理头面,人也有点醒觉。
出门来,青年说:“今夜是我第一次乘机车外出,向朋友打赌,我会载一美人回来。我电约四处,女朋友们不巧纷纷没空,你且会一会我的朋友,我就送你回去。”
月玲想想,点头说好。
走进酒吧,全都是白人壮汉,高个长腿性感美女,大家看相对娇小的月玲进来,青年帮月玲除下外套,里面是件小淑女纱裙,有嘴快的说:“这中国娃娃就是你的美人?”
月玲说:“中国娃娃就不可以是美人?”
大家哈哈大笑。
又一个刷子头的小个子走上前来,说,“中国娃娃,你可会中国功夫?”
“会又怎样?”
披发青年忙上来打圆场,“中国娃娃今天喝多了。”
月玲把披发拨到一边,瞪着刷子头说,“你想在这里领教中国功夫,还是到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