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似锦时-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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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杨毕竟是习武之人，外伤好得快，又休养了几天就准备和她们回鹿台山庄了。没想到凌霄在鹿台山庄里听说泽杨阵亡的消息，说什么也不相信，也跑到潼关来找泽杨。凌霄觉得泽杨身子还没康复好，不能再这么劳神费力的。本来泽杨当时都已经被列入了阵亡名单，这一回来，江湖朋友都来看望，都是些热血男儿，聚在一起一定又和他商议家国大事。正好听说我还在扬州，便提议再过来看看，也顺便游山玩水地放松放松。
好不容易到了扬州，却打听到我嫁给了子充。泽杨为了确认消息，到子充府上夜探，但是并没有找到我。找府上旧日认识的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我已经离开了。又不知道我在哪里，觉得住在扬州也不是那么合适了，只好先去了杭州。在杭州住了还没几天，就听说苏州的羽霓坊最近忽然火起来，于是就怀疑我是不是在苏州，这才赶到苏州来打听了。
我点点头。这一路，我们大家都是不容易。我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梓枫他们兄妹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纳闷这件事呢，梓枫和木槿两兄妹救了我们出来，本来和我们一起走的，一直到了嘉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忽然就走了，招呼都没打一个！”
“不辞而别？”
“是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们了，他们是不是生我气了……真是，我有什么不对的，跟我直说不就是了嘛！”伊溱嘟起嘴，一脸的郁闷。
我心里明白，却不知道怎么和她说。又问：“那洛玉呢，她怎么说？”
她有些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梓枫在的那几天我就觉得洛玉姐姐也不怎么对头，可是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一块去。有什么事情洛玉总是叫我跟他们说，自己就是不肯去说。后来梓枫和木槿走了，我还说要去找的，可是她说不用了。我问她，梓枫是不是跟她道别了，她又说没有。我当时觉得有点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现在可想起来了，梓枫好像对洛玉有点意思……”
她真的是聪明了不少，一点就通。
“其实梓枫他们现在也在苏州了，还和我一起在羽霓坊做事。有空可以常去看看他们。”
“那真是好，我们在扬州还没混够，居然又一起聚到苏州来了，真不容易。”
“你好像来苏州有些日子了……”
“是啊，有些日子了。可是刚刚到苏州，泽杨却忽然病起来，昏昏沉沉的，凌霄说是中暑。我心里一急，只想着先给泽杨治病要紧。这段时间，我几乎跑遍了苏州大大小小所有的药房了。还好有凌霄在，调理了些日子也就好起来了，这才腾出时间来羽霓坊找你呢！”
“中暑？”
我对泽杨的病持怀疑态度。伊溱不懂医理，而凌霄很可能对伊溱有所隐瞒。不然，为什么大夏天的没中暑，反而到秋天了忽然就中暑了呢？这些天苏州气温并不是特别高，我自己在陆府是知道的。那么凌霄又是什么意思？
“你快带我回去看看泽杨吧，他怎么样了？”
“他呀，早就好了，不然我怎么……”
想想也是。泽杨的病不好，她才腾不出空来找我。
“那我也该去看看了。走吧，咱们回去。”
“那你在羽霓坊那边……”
“那边有什么要紧的，我叫人跟老夫人说一声就好了。”我一笑，叫了茶楼的小二来，拿了一块碎银子给他，叫他回去报告老夫人。
“你还真是大胆啊，说出去就出去。”她眯起眼睛，笑得十分灿烂，好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是她一样：“难怪洛玉姐姐说你在望姝楼的时候凤妈妈都听你的，我可算是知道了。也难怪，子充再三的还舍不得放手，总想把你留下。”
“你还是不要……不要再说子充了，我不愿意再想起他……”我叹了口气。
“你爱过他吗，我是说以前？”
“也许吧。可是他……他太伤我心了，我已经对他绝望了。无论他再怎么对我，他都是一个重利轻别离的商人。所以，我也不愿意再提他再想他了，我只希望他放手。既然我给不了他爱情，那么，他又何不还我自由呢！”
“那……那你……真的完全忘了他，只爱楚铉一个吗？”她急着问。
我楞了一瞬，随即明白了她的话。她是在介意沉香，她还在介意。
“其实，其实楚铉也伤害过我，可是……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楚铉也伤了我的心，可是我心里总是在不停地为他辩护。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忘记他，下一秒就不要再想他，可是我不能够。我忘得了子充，可是我却不能够忘记楚铉。我想尽了办法，也终归只能选择铭记。”我摇了摇头：“伊溱，他们之间不能作比较的，你明白吗？同样，你和沉香也不能比。你不要老是拿自己和她比，因为沉香不会回来了，她爱上了子充，做了子充的妾室。”
“什么，你说沉香她是为了子充才背叛了泽杨？”
“这是真的，我在子充府上的好几个月亲眼所见。因为我和子充的婚事，她千里迢迢从家里跑来，为了陪着他，为了不让他被别人抢走。现在她已经没有了退路，她爱子充爱得无怨无悔。即使她知道子充也许并不是那么爱她，只是怜惜她，她也不介意。伊溱，你要知道，沉香只是泽杨的过去，泽杨开始爱你，代表他是在努力忘记她。你才是现在，才是他需要紧紧抓住的，才是他最需要珍惜的人。泽杨什么样，我想你也明白，他并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第十二章 原是江南梦里人（中）
更新时间2009…5…12 22：22：31 字数：4321
“我知道的，我已经在努力不去想这些。只是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完全不去想，因为他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我今生今世最亲近的人。他的心事，我又怎么能不在意呢！”
“我明白，我明白。你慢慢地尝试放开吧，我不是说你不应该在意，但是泽杨他毕竟不是有心的，我只是说，你应该谅解。”
她点点头，眼里是出奇的坚定。
他们住在离羽霓坊并不远的一处僻静宅院里。宅院里种了很多的花草，姹紫嫣红，幽香扑鼻。
泽杨正拿着一个小喷壶，侍弄着花草。
“咦，泽杨公子啊，你怎么还养起花草来了？”
他抬起头来看看我，露出一个略带着苦涩的笑容。看到伊溱，又笑着扔下喷壶，把她笼在臂弯里，用袖子替她擦汗：“看看你，又出去跑，弄得鼻尖上都是汗。”
伊溱娇笑着：“那你呢，又在弄花，待会蝴蝶都只围着你转了。”
“你要再不凉快凉快啊，我看是蚊子都要围着你转了。”泽杨宠溺地笑着，伸手刮着她的鼻子。我见他们两个如此，便先进屋了。反正他们不把我当外人，我也就不必把自己当客人。
凌霄正在屋里走来走去地忙着什么。
“我的好师傅，做什么呢？”
她扭头一看是我，忙笑了：“姑娘还这么说，真是的！姑娘来了也不说一声，我给你煮茶去……”
“好了，别忙，怎么就你拿我当外人呢！”我凑近她，小声问：“凌霄，你告诉我，泽杨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凌霄的肩轻轻地抽了一下。
“少爷他……我们还是到房里去说吧，不要给少夫人听见。”
“少夫人？他们拜堂成亲了？”
凌霄点点头。
我跟着凌霄进了她房里，凌霄不放心地把门闩上。
“好浓的药味！都是为泽杨……”
凌霄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姑娘小声点。”
“你快说，泽杨他到底是怎么了？”
“少爷从小就身体不好，老爷才叫他拜了师，时常舞枪弄棒的。从前，我娘是一个很有名的江湖女郎中，老爷特地请她来守着少爷的。后来我爹去世了，我就也跟着过来了。再后来，我娘也去世了，少爷收留了我，我就接着做少爷的婢女兼郎中，负责调理少爷的身子。少爷要是只顾着休养，什么都不想，也就没事了。可是偏偏少爷他……他有着很高的抱负，要辅佐大唐的江山社稷，要为了人民的疾苦操心。他的那帮江湖朋友，一个比一个有热情。而且，少爷更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当年为了沉香离开，少爷更是大病了一场，身子就大不如从前了……我总是劝少爷，少喝点酒，少做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少想些事情，可是少爷他就是不听，他说他放不下……”凌霄说着，眼圈开始发红。
“其实我多想，少爷就做一个庸庸碌碌的人，什么也不想，这样的生活又何尝不好呢。可是少爷说，人活着就是为了精彩，如果活着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是行尸走肉，即使活了一万年也没有意义。我也没有办法说服他，只好随他去。这次，少爷居然还上了战场，还……还受了很重的伤。我赶到的时候，他最艰难的时候已经挺过了。他说，这条命还要为了少夫人多留几天，所以他不会死……谁知道我当时的难过，我恨我自己好没用，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研究医术，却对少爷的病始终是束手无策……”
她的眼泪掉下来。我忙递过一杯水：“你不要难过了，你已经尽了你最大的努力，很了不起了……”
“我一直不能说，少爷不让我告诉少夫人。他现在很爱少夫人，可是有时候少夫人还是会因为沉香的事情和少爷生气。少爷和沉香姑娘毕竟是八年，一下子也许真的是忘不掉，但是少爷已经在努力忘记，努力用尽所有的力气在爱少夫人了……少爷幼年时是有些心气虚症，可是现在……现在，心阳虚衰，失其温养，虚寒内生，已经发展到心阳虚症了，好坏很难说了……”
“你一直在研究这些药？”
“我几乎查遍了所有的古籍，该尝试的药房我都尝试过了，可是都没有用……所以我只好慢慢试验，我自己来研究……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我没有了爹娘，是少爷收留了我，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只希望他好好的，只要他好好的，要我怎么样都行……”
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她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我环视着满屋子的医术和药物，不禁心酸。我想她也许是爱着泽杨的，只是她总觉得自己太卑微，不可能和他站在一起。所以，她选择用她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用她柔弱的肩膀来保护他，保护他和他爱的人。
我知道一些简单的医理。难怪泽杨的面色有微微的苍白感。他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爱伊溱，浓烈得甚至有点绝望。
也许伊溱是幸福的。而幸福究竟是什么，是因为幸福所以总是感到短暂，还是因为短暂的美好才会让人感到幸福？
泽杨，你会好的，一定会的。
“凌霄，你的绿豆汤煎好了没有，泽杨该吃药了！”洛玉的声音响起。
“哎呀，我的药！”凌霄忙擦干眼泪跳起来，跑向厨房。我来不及和洛玉寒暄，便跟着凌霄跑进了厨房。
药罐里煮着很多的药材。药汁大约能有一碗，我替凌霄滤出来。
“这是绿豆汤？”
“你就当是绿豆汤吧，我跟少夫人说了是中暑。”凌霄小声说着，把药端了出去。
“这绿豆汤怎么闻起来味道这么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啊，要不，我去外面买来给你喝吧，外面的好喝多了！”伊溱皱起眉头。
“好啦，别闹，凌霄在里面加了补药呢，这比外面的好，我就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喝这个味道的。”泽杨笑着拉住她。
我心里再次涌起一阵难过。我们所有人都在骗她，编织着一个美好的谎言。这个梦太美好，谁也不想打碎。我才明白为什么泽杨的书房里会有那么多的医书。也许他自己也一直在研究，在想办法，可是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他连自己都留不住，所以他没有努力留住沉香。而现在，他是在竭尽全力地把最好的记忆留给他。
不，不要这么想，他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相信自己对医药的天赋，我应该和凌霄一起来研究医药！我研究了那么多的毒药又有什么用，毒药是用来害人而不是救人。为了保护自己而伤害别人，我这又算什么呢！伊溱是我的好妹妹，我应该保护她。而我只有保护好泽杨，才算是用最好的方式保护了她。我没有了楚铉，没有了爱情，我只有你们了。伊溱，我的好妹妹，我们都会很好的。
我看见泽杨的消瘦，我看见他面上隐隐的苍白。我知道他的手指一定很凉，可是却在努力给他爱的人以温暖。这样的画面，美丽得让人心痛。
我看不下去了，拉着洛玉出来。苏州城里有好郎中的，一定有的。洛玉，我们去找郎中吧，找最好的郎中。要不然，我们还可以到长安去找，长安的郎中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