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彩云归-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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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们走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望着狼藉一片的店铺,文秀淑哭丧着脸说:“这是怎么回事嚒?我们家没得罪什么人呀!”
罗正卿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几个人好像不是本地人,口音不对。”
“那么他们到我们店里来闹,到底为了哪一宗?”文秀淑更为不解。
“猜不出来,”罗正卿摆摆头,然后又说:“看样子他们可能是被什么人雇来的打手。”
“好像是这样,为什么他们一拿了铜钿就走,说明他们本人和我们并无冤仇,那么谁是主谋呢?”文秀淑望望伙计们,见他们垂首不语,便说:“阿根,把店归置归置,”又对阿明说,“快去把老爷找回来。”
下午三点多钟,罗宗孝终于露面,他是回来和妻子商量事情的,因为事关重大擅自做主不大好,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征求征求妻子的意见,即便她不愿意,他以为,和她打了招呼,自己就占了理。他急于要把这件事圆满解决,要知道,这是封存在他心头多年的夙愿啊!
进了月亮门,一眼看到文秀淑正在庭院翻晒菜干。罗宗孝故意咳了一声,径直地往屋里走。文秀淑一直都在等丈夫回来,想把上午店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让他想一想,都得罪了什么人,及早有个防范。一听到丈夫的声音,马上回身望,见丈夫的纺绸长衫被汗水浸湿贴在脊背上。
“回来啦。”文秀淑照例客客气气地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小皮箱,跟在他身后进了厅堂:“宗孝,上午店里。。。。。。”她迫不及待地想把店里发生的事告诉他,话还没说完,罗宗孝扬扬手阻止她说下去。他一定知道了,文秀淑把话咽了回去。
“孩子们呢?”罗宗孝还是一副洒脱的样子。
“在花园里看书呐。”心想,他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文秀淑还想对丈夫再说点什么,继而又把话咽了回去。
罗宗孝脱去长衫,把它挂在衣架上,接过妻子递过来的凉毛巾檫着脸。
见丈夫的白色衣衫潮湿湿的,文秀淑说:“我去拿身衣衫给你换换吧。”
“不用,一会儿就干了。”
“这些日子都在忙些啥呀?”文秀淑还是忍不住试探地问。
“嗯,是有事情。”见妻子打探他的事,罗宗孝就势向她和盘托出他想做的事。他把毛巾还给文秀淑,然后坐在太师椅上休息,见文秀淑挂好了毛巾,便指指茶几另一头的椅子对妻子说:“你坐下,我有事找你商量。”
文秀淑顺从地走过来坐下,见丈夫脸色冷峻,没敢追问,只得耐心地等待他开口。
罗宗孝避开妻子那双探究的目光,低着头,玩弄着手里的折扇。他一会儿,手腕一抖,折扇“啪”地展开,一会儿又“忽啦”一下合上,反反复复。
“秀淑。。。。。。”罗宗孝看了一眼妻子,接着说,“几个月前我碰到了舒畅女。。。。。。”
文秀淑听到这个名字不由一怔,很快,她恢复常态,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罗宗孝又说:“当时,我都没有认出她,你想象不出她是什么样子。。。。。。”他故意卖关子,想等妻子追问。
然而文秀淑却毫没有兴趣,只是“嗯”地应承一下,并不追问。
见妻子不问,罗宗孝只得自说自话地接着往下说:“她瘦得不得了,你知道么,这么多年她一直受她男人虐待。。。。。。她太惨了。”
他还想着她呢。文秀淑很不痛快,脱口而出:“那是人家夫妻的事。。。。。。”话说到一半,突然收住。后半句的话已明白无误地表达出来,那就是:人家夫妻的事,关你何干。
妻子的心思罗宗孝当然清楚,但是他还是装出浑然不晓的样子继续着他的话题:“她的爹娘已经没有了,娘家自然就容不得她了。”
文秀淑低头不语,她弄不清丈夫为何要对她说这些,他的用意何在?
“她要再在李家住下去,她的命就要保不住了!唉!”罗宗孝叹息一声后又说,“她只有脱离李家,才能逃条活路,不过得要有人帮她。”
文秀淑猛地抬起头,警觉地注视着罗宗孝。
这一次,罗宗孝却丝毫不躲避妻子的目光,他语气坚定地说:“我想帮助她。”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目光变得散乱起来,许久许久他又说:“李培安一直都在报复她,姿意地践踏她。。。。。。”
见丈夫表现出的痛苦神情,文秀淑对他有了一丝同情,她问道:“那么你怎么帮她呢?”
“我想给她筹一笔款子,帮她了结和李培安的婚姻。“
“姓李的是这么好打发的么?上。。。。。。”文秀淑看了一眼丈夫试探地说下去,“。。。。。。上一次,他就敲了你一笔,这一回,他能善罢甘休?”
“所以就得筹一大笔钱嚒。”
“我们家哪儿有钱呐,少了不顶用,多了,到哪儿去弄呀!即便弄到了,拿什么去还?”文秀淑越说越来气。
“我想把家里的几亩田卖掉。”
“什么!你要卖祖业产?!”文秀淑再也压不住火气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罗宗孝毫不示弱地回答:“我就是要帮她,我有这个义务!”妻子的这种态度是他预料之中的,他并不吃惊,“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但是实在没有办法,要让舒畅女有条活路,必须这样。”
“你。。。。。。你。。。。。。”文秀淑腾地从坐位上站起来,“祖上留下的只有这么几亩地了,你想把它败光不成?!”
“为了救人命,卖了也值得。”罗宗孝看都不看妻子一眼。
“你既然有了打算为什么还要问我?”文秀淑气得脸色发白,声音发抖。
“你是罗家主妇,不与你招呼一声,我便失礼。”罗宗孝实话实说。
“那么我不同意呢?”
“你阻拦不了我。”罗宗孝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
“你。。。。。。你。。。。。。你欺人太甚!”文秀淑实在忍不住心头的委屈,泪水扑簌簌地洒满衣襟。她恼怒地瞪着丈夫,“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你现在可以做主了是不是?”她的语气里满含嘲讽,“你拿我当成什么啦?!你拿我当成什么啦?!”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几个月来,丈夫忙出忙进的原因所在。她被激怒了,一反常态地拉开架势和丈夫评理。
文秀淑是不幸的,她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埋下了不幸的根苗。在他们貌似和睦的夫妻关系中,始终隐藏着难言的苦衷。“和睦”是做给别人看的,苦衷却非得自己吞咽不可。多年来,她一直都在做一位温顺贤淑、克勤克俭的主妇,忍耐着悲苦委屈。她一直都在企盼丈夫能够忘记舒畅女,与自己过正常的夫妻生活。。。。。。然而,一切都已落空。此时,她胸臆之中涌动的是一阵阵的痛苦,一阵阵的悲伤,她再也不能做到温顺与恭良。她的情感,她的自尊受到的伤害,她感到凄凉无比。她已顾不上许多,冲着罗宗孝嚷了起来。她要对他发泄,她要对他发泄积郁在心头二十年之久的愤恨,她嚷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哪里不好?!为什么就是不能称你的心?你说呀!天呐!我作了什么孽哟!。。。。。。”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
后花园里,罗正卿和徐忆兰正在树荫下看书。忆兰忽然惊觉地一怔,它放下书:“正卿哥哥,你听,有人在哭。”
“别管人家,看你的书。”
这时,又有哭声传来,罗正卿也听到了,同时一愣:“是妈妈。”那哭声是从自家后宅传出来的,他听到母亲的声音。他一跃而起,大步流星往厅堂而去,徐忆兰紧跟其后。罗正卿刚跨进门槛,还未转过屏风,就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他不想贸然闯入,于是止住脚步,转过头对后面的徐忆兰比划了个“嘘”的动作。
厅堂里,文秀淑仍在哭诉:“我是罗家明媒正娶来的,是你结发妻子,你拍拍良心,你这么多年是怎么对待我的?!”
“你还要我怎么对待你!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罗宗孝对妻子的哭闹很恼火。
“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死心呵!还一门心思地惦念着她啊!你想想看,你对得起我么?我哪一点比她差?!哪一点?!”
罗宗孝垂下了头,平心而论,文秀淑各个方面确实不差,朋友们还羡慕过他,说他艳福不浅娶了个好老婆。可是他就是对她爱不起来,就是忘不了舒畅女。
“你还想为她卖田地!亏你想得出来!你是不是还想把她娶过来呀?”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把她接到家里来,只是为了救她一命!”
“哼,说的好听,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清楚?讲给别人听听,她是你什么人?用得着你来救她的命?!”
罗宗孝一时无言以对,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对妻子的不依不饶,他非http://87book。com常恼火,他还是压了压火气,尽量温和地说:“她的处境确实很惨,她的弟弟不会管她,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如果她不彻底脱离李家,是会死的!”
“她的处境惨呀不惨的只是听你一人在说。”
“不信,你可以了解嚒。”
文秀淑冷冷地看了一眼丈夫:“我有必要了解么!告诉你,为她卖祖业产,我不会答应。”
“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这件事由不得你!”罗宗孝终于压不住火,变得蛮横起来。
看到丈夫蛮横无理的样子,文秀淑伤心地垂下了头,她实在拿不出更好的武器与丈夫对抗,她知道丈夫和她商量只是走在过场而已。只是她咽不下这口气:“儿子已经长大了,这件事你应该征求征求儿子的意见。”她搬出儿子对抗他。
“岂有此理!我是一家之主,家里的事我说了算数,用不着问儿子。”罗宗孝接着又说:“实话告诉你,为了畅女我什么都可以牺牲。别说几亩田,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给她!”说罢,罗宗孝用眼睛挑衅似的盯着文秀淑。
丈夫终于在她面前揭掉温文尔雅的面纱,他的脸铁青的可怕,眼里露出两道刺人的目光。文秀淑不寒而栗。
男人一旦为了某种事豁出去,女人纵然有天大的本领也改变不了他!何况文秀淑呢!她伤心地伏在茶几上呜呜地哭开了。
父母的对话,罗正卿听得一清二楚。从这场争吵中,他终于解开了父母长期以来貌合神离的疑团。父亲为何长期与母亲分居?为何总是闷闷不乐?母亲为何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哭泣?原因都是因为那个舒畅女。罗正卿深深地同情母亲,对于父母之间的隔阂,作为一个儿子却爱莫能助,他深感遗憾。当他看到父亲对母亲发怒、吼叫,他再也无法充当局外人了,他冲到父亲跟前,愠怒地盯着父亲,喊了句:“你为什么欺负妈妈?!”
儿子的突然出现,使罗宗孝吃了一惊,面对儿子的指责,他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歉疚似的望着儿子,目光中透出的是哀伤和苦涩。他低下头,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文秀淑渐渐停止哭泣,她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她认为今天上午来闹事的,一定是李家所派,她记起那几个人的南京口音。那么说来,丈夫几个月中的忙出忙进,都是为了舒畅女啰,如果是,那么李家为何直到今天才来闹事?其中是否还有其他隐情?文秀淑疑虑重重。
上卷,三
更新时间2011…8…15 17:19:06 字数:6528
三
当年,有对姊妹嫁到了同一条街的罗家和舒家。罗太太一连生了三个女儿,最后一个是儿子,取名罗宗孝。
舒太太则数年不育。为此,舒家老爷娶了房姨太太,生了个女儿取名舒畅女。几年后,舒太太也怀孕,生下一子。
罗家和舒家是亲戚又是同条街住的街坊,所以过往甚密。罗家为儿女们请了教书先生,舒小姐一直在这里读书。两家的孩子在一起读书,一起玩耍,尤其罗宗孝和舒畅女更是投缘,也许他们年岁相仿,兴致相同吧。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的情感也由两小无猜,逐步萌生爱慕之情,以至到了非她不娶,非他不嫁的程度。但是命运却与他们开了个大玩笑----他们的“爱情”得不到“正果”。原因有二。
其一:舒畅女是庶出,名分低些;其二:两人的生辰八字又不和。罗家长辈,为了罗家门庭的兴旺发达,认为,夫妻的生辰八字是至关重要的,丝毫不能马虎。顺理成章,罗宗孝尊父命,娶了文秀淑为妻。舒畅女不得不嫁往南京李家,成了李培安的妻子。一对恋人就这样被拆散了。如果他们各自婚姻美满,那么如常人一般平庸淡泊,也会得过且过。那段初恋之情或被深埋心底,或随风而去,总之不会再起波澜。然而,舒畅女的婚姻却触了礁。她很不幸,嫁了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他除逛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