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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成化十四年-第230章

小说: 成化十四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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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健气歪了鼻子:“你这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刘健气愤之余,再一次体会到唐泛的可贵了。
    若换了以前,万党早就被唐泛批得体无完肤,哪里还轮得到尹直这种小人在此大放厥词?
    没了唐泛助阵,自己和徐溥在打嘴仗上面完全没法与万党匹敌。
    见刘健气得跳脚,尹直嘴角微微扬起,暗自得意。
    其实从一开始,追封万氏就只是一个幌子。
    但很明显,刘健他们现在都已经被此事吸引了注意力。
    相信不用很快,皇帝要追封万氏为皇后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朝野上下也会因此不再平静。
    反对的,赞成的,中立的,要讨好皇帝的,想表现自己的,各方论战,都恨不得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谁还会注意到太子的事情?
    见他们吵了起来,刘吉这才慢吞吞道:“此事,太后赞成否?”
    他一句话点出了重点,万氏生前,太后都坚决反对立她为后,现在人死了,更不可能同意了。
    刘健被他提醒,也马上道:“不错,此事太后断然不会答应的。”
    “母子连心。”万安意味深长道:“太后想必也不忍心看着陛下长久悲痛下去。”
    内阁意见不统一,这件事自然议不出个结果,一早上就在无休止的扯皮中虚度过去。
    临近中午,万安才宣布散会,众人陆续离开,准备去吃饭。
    “元翁!”刘健喊住万安。
    徐溥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冲动,刘健却假作不见,只盯着万安,一字一顿道:“为人臣者,当思身后之名,和子孙清白,莫为了一时得意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才是!”
    这种挑衅,换了往常,万安是不作理会的,但今日他却停下脚步,挥挥手示意彭华他们先出去,然后冷笑反问:“什么叫后悔莫及?你也配和我说为臣之道?目无君长,无视上意,你这叫什么为臣之道!”
    刘健怒道:“为臣之道不是逢迎,而是劝谏!君王若有言行欠妥,当臣子的自该劝之谏之,这才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黎民百姓,我等是宰辅,上佐君王,匡扶社稷,不是那等只会溜须拍马的奸佞之徒!万循吉,你摸摸胸口,你当得起宰辅二字吗!”
    “放肆!”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万安不是泥人,他知道有许多人背地里偷偷骂他,可偷偷骂是一回事,毕竟他听不见,当面被指着鼻子骂却还是头一回。
    “你懂什么叫宰辅!本公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来评断!你以为自己拥护太子很有能耐是吗,有本事你当着陛下死谏去啊,你个瓜娃虾子,我看连大兴的西瓜都比你聪明!”
    万安是如假包换的眉州人,川人骂人那是一套一套的,但他入阁之后,已经很多年没有骂过人了,今天看来是被刘健气急了,乡音不知觉就冒了出来。
    刘健虽然听不懂瓜娃虾子的意思,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当下也气得脸色煞白,挽起袖子就要用河南话以眼还眼,却被徐溥死命拉住:“冷静!冷静!”
    他也不知道忽然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直接就把刘健给拖出去了,堪堪避免了一场即将爆发的阁老大骂战。
    “你干嘛拉着我,我非把他骂死不可!”出了内阁,刘健终于得以甩开徐溥的手,愤愤道。
    徐溥苦笑:“你骂赢了又能怎么着,不仅于事无补,传了出去还让人笑话,首辅跟阁老对骂,难道你很有面子么?”
    刘健怒道:“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抱大腿抱得都不要脸了!皇帝想干什么,万安就纵着,什么破烂首辅,外间真没说错,他这首辅就是个应声虫,都把咱们内阁的脸丢光了!”
    徐溥叹气:“算了罢,这件事,如果连太后都反对不了,咱们拼命反对又有什么用?我看陛下这回是下定了决心,非要拧到底了,也不知道万氏到底给陛下下了什么蛊,人都死了还这样情深意重!”
    刘健撇撇嘴:“什么情深意重,真要情深意重,早许多年前就不顾一切立后了,人都死了还闹这一出,真是令人不安生!”
    徐溥微微变色:“你这张嘴可真是不饶人,跟我说说也就罢了,这些话可不要在外人面前说!”
    刘健不耐烦:“知道了,我什么时候在外人面前说过这些!方才若不是你拉住我,我非骂死那个龟孙子不可!”
    徐溥无奈:“这还记着呢?”
    刘健翻了个白眼:“怎么不记着,那个瓜娃虾皮是个什么意思,还有大兴西瓜……真是气死我也,要不我现在回去再骂他一回算了!”
    说罢转身还真要往回走。
    徐溥连忙抓住他的胳膊:“哎哟喂我说行了诶,你方才骂得已经够狠了!”
    刘健:“可我还没用河南话骂呢!”
    徐溥:“……”
    他一脸无奈,眼见刘健忽然停住脚步,还以为他听进自己的劝,忙道:“走罢,走罢,下午还要当值呢,先去吃饭去,不要生气了,不值当!”
    刘健却忽然问:“你还记不记得,他方才骂我的那些话?”
    徐溥:“记得啊,怎么了?”
    刘健:“你说一遍我听听。”
    徐溥以为他魔怔了,无语道:“不要了罢,又不是什么好话,你还听上瘾了不成?”
    刘健摇头:“不是不是。”
    徐溥不知道他想作甚,只好模仿万安的口音道:“瓜皮虾子?”
    刘健:“……不是这句,前面的。”
    徐溥茫然地想了想:“前面的?他说他的行事还轮不到你来评断,又说你以为你自己拥护太子很有能耐吗……这些?”
    刘健拧着眉毛:“早上我们争的是万氏封后的问题,他却忽然牵扯到太子身上作甚?”
    徐溥不确定:“也许只是随口一提?”
    刘健狐疑:“是吗,他不是在暗示什么?”
    徐溥道:“不会罢。”
    刘健摇摇头,发觉想不明白:“算了,这等事情留给唐润青去烦恼罢。”
    徐溥苦笑:“润青再有能耐,也阻止不了陛下追封万氏罢,我看这事不如跟太后先通通气比较靠谱!”
    刘健:“说得也是,那咱们这就去一趟仁寿宫!”
    徐溥:“啊?不吃饭了?”
    刘健:“还吃什么,回来再吃!”
    徐溥:“行行行,你别拽我,慢点,慢点,我都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
    ……
    万安与刘健吵架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这可是稀奇事,内阁不和素来有之,但像今天这样彻底撕破脸的还不多见。
    不过比起皇帝要追封万氏的事来,这好像又算不得什么了。
    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不少言官摩拳擦掌,已经开始准备上疏劝谏了。
    唐泛自然也听说了此事,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晚上刘健来到唐家,对他说了早上的事情。
    “其实我原本也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万循吉无耻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刘健绝对不会说自己早上被气了个半死,“但是回去之后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过来与你说一说比较稳妥,不过我觉得这事可能是我多心了……”
    “大兴西瓜?”唐泛咀嚼着这几个字,有点疑惑,“万安无端端提大兴作甚?”
    刘健面露难堪:“还不是为了拿那个作比喻来骂我!”
    唐泛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摇摇笑道:“应该只是寻常的骂人话,我也听不出有蹊跷之处。”
    刘健松了口气:“没有就好,万循吉那厮心思缜密,狡猾阴险,我只怕他意有所指,看来也是我想多了!”
    因为天色已晚,刘健很快就告辞离去,唐泛亲自将人送到门口,却没有折返回屋,而是去了隔壁的隋家。
    隋州知道刘健来访,便没有去找唐泛,此时见他过来,便问:“他走了?”
    唐泛点点头:“走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反复咀嚼着方才的话。
    隋州见他神色有异,不由问:“怎么了?”
    唐泛:“大兴西瓜有何特别之处?”
    隋州莫名其妙:“这时节哪来的西瓜?”
    唐泛觉得思路有些不对,又换了个问法:“大兴县产西瓜吗?”
    隋州:“好像是产的。”
    唐泛:“家家户户都种吗?”
    隋州:“我也不清楚,不过薛凌就是大兴人,明天可以找他来问问。”
    唐泛:“就现在罢。”
    他的心急态度有些罕见,但在很多事情上,唐泛的细心谨慎事后总被证明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一点,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隋州自然深有体会。
    两人如今的默契已经到了不需要多说就能彼此意会的地步,所以一听见他这样说,隋州并未多说什么,当即就出去找人了。
    薛凌很快就被找了过来,他正在常去的酒肆里与同僚拼酒,一身酒气还未散去,忽然被老大叫到家里来,未免有些尴尬,不过唐泛和隋州却都没有心思计较这些细节。
    “大兴?”薛凌有些诧异,他没想到隋州大半夜将他叫过来只为了此事。
    “那里的确盛产瓜果,进贡宫中的西瓜和葡萄大都产自大兴,属下老家隔壁就是其中一家瓜农,不过听他们说,这营生获利很薄,因为官府出的价格不算高,他们又不能改卖给商人。”
    他不知道唐泛想问什么,只能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番话自然听不出什么问题。
    唐泛皱眉:“就这样吗?你有没有听过那里有什么传闻,是与万安有关的?”
    薛凌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唐泛有点失望。
    不过他也再想不出有什么要问的了,心想也许真是刘健和自己多心了,万安那番话也许纯粹只是气急了在骂人而已。
    “对了!”薛凌忽然道:“我听说那些瓜农也并不全都是赔本的,有一家因为住在万通的别庄隔壁,不知怎的与万通攀上关系,所以官府在收购他家的瓜时,给的价钱总比别家高。”
    唐泛心头一凛:“你说万通在大兴有别庄?”
    薛凌点头:“是,不过他很少去住,听说那间别庄是用来安置他那些已经失宠了的姬妾们,他偶尔才会过去看看。”
    唐泛听罢,紧紧拧起眉毛。
    假如万安那番话的确另有所指的话,指的是不是就是这件事?
    但万安为什么要暗示刘健,他知道刘健一定会将这番话告诉自己吗?
    可万安不是跟万通坐同一条船吗,为何他又要这样做?
    就算万通的别庄真有问题,那跟太子又有什么关系?
    许多疑问纷纷涌上心头,饶是唐泛再机敏,一时也难以解开这些乱麻似的谜团。
    唐泛问隋州:“你觉得万安真有可能在暗示我们吗?”
    隋州想了想,忽然却提起另外一桩不相干的事情:“当时你在苏州解决了陈銮,继而又牵扯到尚铭身上,当时怀恩与汪直就趁机请罢尚铭东厂提督的职位,皇帝也同意了,万通眼见大势所趋,就跟着上了疏赞同此事,为此万通曾勃然大怒,大骂万安是墙头草,不过后来两人很快又和好了,此事你不在京城,所以不知。”
    唐泛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万安并非坚定的万党,他也有自己的盘算?”
    隋州道:“他的盘算不过就是讨好皇帝,常保富贵罢了,因为皇帝属意万贵妃,对万贵妃言听计从,他也就跟着附和攀迎,若是有朝一日皇帝厌弃了万通,他也绝然不会站在万通那一边的。”
    说罢,他的嘴角勾出哂笑的弧度,却没有笑出声:“这种人只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
    不管万首辅能不能同患难,这是万通需要担心的问题,不是唐泛他们需要担心的。
    但唐泛却从隋州的话里听出一丝弦外之音:那就是万安骂刘健的那番话,还真有可能不是心血来潮随口就骂出来的。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唐泛皱眉:“就算我们推测万通在大兴的别庄也许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总也不可能这样贸然去搜查,万一什么都没查出来,反倒落了把柄。”
    “无妨,此事交给我。”隋州说完,转向薛凌:“现在去把弟兄们集合起来。”
    薛凌闻言不仅没有迟疑害怕,反倒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去将那龟孙子的别庄掀个底朝天?”
    隋州微微颔首:“放手去做,隐藏好身份即可。”
    薛凌哈哈一笑,摩拳擦掌:“放心罢大哥,有您带着,这回一定干票大的!弟兄们早想给那龟孙子一个难堪了,让他总压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听这语气,不像是锦衣卫,反倒像是要去打家劫舍的土匪。
    大兴位于京城近郊,隶属顺天府管辖。
    但离京城再近,毕竟也不是京城,傍晚便已变得安静起来,入夜之后更是万籁俱寂。
    没有风的夜晚,仿佛连草木都被霜冻住,静悄悄地屹立着,动也不动,夏夜里常有的鸟叫虫鸣,这种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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