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憩怡生-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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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屋，他在桌前坐着。
　　“好像没有要歇着的样子啊，怎么，三更半夜，谈心呢！要谈去院儿里谈啊，有月亮有星星的。”
　　“福晋，爷是来……”
　　“我跟爷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出去！”
　　“奴婢告退。”依然波澜不惊。
　　我第一次专心跟铃珑说话，每次都是在和别人交流，偶然和她说两句，其实我基本没有和她对话的记忆，当然，冲她发火也是第一次。可我现在完全没有那份儿为第一次“交流”就发火而过意不去。
　　我走到桌子前，“我儿子呢。”
　　“你还是来了。”
　　“我儿子呢。”
　　他不再说话，低头看书。我抓起他的书，扔在墙角，“我问你话呢，我儿子呢！”
　　他深深叹了口，很长，很长。
　　“你终究还是你，永远不会学乖。”
　　“别打岔，我儿子呢。”
　　“送走了。”
　　“送哪儿了。”
　　“去他该去的地方。”
　　“你是他阿玛，我是他额娘，你把他往哪儿送，啊？哪儿是他该去的地方，啊？”
　　“那他应该在哪儿？”
　　“当然应该在我身边，我……”
　　“在你身边你又能为他做什么？”弘昌果然是他的儿子，父子俩都有这种本事，一句话就完全盖过了我刚才所说的一切。一样的眼神，一样的气势，一样的声嘶力竭，一样的我，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我一直以为我就算够不上“坚强”，最起码也算是“强势”，可怎么哭起来这么http：//www。87book。com快呢，心里有块地方，真的不能碰？
　　“他要在我身边的呀，我要守着他的呀。我的一次离开已经把他害成这个样子，我实在不能在和他分开了，不能啊！我说过不再骗他的，可现在又……你不能这么做啊，不能啊！他，心里得有多苦啊！”我哭着，说着，无力的蹲了下去。
　　他一把把我拉起来，“你看着我，看着我！”两只手紧紧捧着我的脸颊。“你不能骗他，别人也不能？你不再骗他，别人也不会吗？”
　　我一下子就被他说傻了，泪水仿佛也有了灵性，自己就断了。
　　“娴儿，他是我儿子，我就舍得？可我能怎么办，正因为他是我儿子，我才不得不如此。你只知道他心里苦，可你想过没有，他还是那么的弱！弘昌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我们都清楚。只因为一句话，他就弃了自己十年的私心，丢了自己的本心，这怎么可以啊。他如此的不堪一击，如此的脆弱，要如何去面对未来的困难和打击，你别忘了，他是我的儿子，爱新觉罗。弘昌啊。他……他不能这样下去，不然将来……”他的双眼也泛了红，可我却怎么也无法将这双写满了希望、自责与不舍的双眼和那双眯起的双眼联系起来。
　　他心疼弘昌，胜过我。
　　是啊，弘昌的行为无非是撕开了自己强装坚强的面具，露出了被我深深伤害后的一颗不堪一击的脆弱的心…孤独而失落的心。夺嫡的恩仇让胤祥由当年风光显赫的“拼命十三郎”，沦落到现在的无人问津，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儿子再重蹈覆辙，再受他受过的苦？作为一个父亲他只能选择让儿子变得强大，无论自己的心中有多么的不忍。
　　他冰凉的手从我的脸颊松开，还没有滑落，我就一把抱住了他，抱住了那颗隐忍的心。
　　“你总得先告诉我一声啊，让我再见他一面，他会恨死我的。”
　　“不会的，弘昌是什么样的孩子，你还不知道。他懂我们的苦心。”
　　“让我再见他一面吧，就一面。”
　　他拉开了我抱住他的双手，“娴儿，放他去，让找回他自己吧，相信他，他那么爱你，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再一次沉沉的蹲了下去，“我已经对不起岚愁了，不能再对不起弘昌了，我怎么跟岚愁交代啊。”
　　他没有再拉我起来，也蹲了下来，“岚愁会理解的，她会感谢你，给了她一个真正的弘昌，嗯？”
　　我低着头，不看他，“你把他送哪儿了？”
　　“蒙古，皇阿玛封巴什汉为骁勇大将军驻守多兰察布大营，我让他带了弘昌一起去。”
　　“什么？”我下意识的推了他一把，他本就是蹲着，又被我来了个“措手不及”，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怎么那么大力气，连个招呼都不打。”
　　“那么远？你要送就送个近点儿的吗，什么通州，天津，保定，哪儿不能送，逢年过节还能见上一面。蒙古，你是不是不想让他回来了，你是不是他亲阿玛，啊？这下好了，送到天边儿去了，下次再见就……”他站起身也拉起了我。“弘昌什么都知道，知道你心里有他，真的知道，他长大了。”
　　我还能怎么说，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弘昌，额娘爱你，所以更不能害了你，你阿玛说的对，你要坚强起来，今后要面对的太多，你不能如此的脆弱，我在这儿等你，等我的弘昌回来，叫我一声额娘。
　　你一定要变得强大。
　　“我送你回去。”
　　“不必，刚惹恼了你的庶福晋，这会儿指不定咒了我几回呢，祖宗十八代估计都被问候好几遍了，你帮我哄吧，我没那工夫。”转身就走，有点儿怕见到铃珑。
　　关上门，还没转身，“恭送福晋。”她还是一脸的平静，虽说过意不去是有，但让我道歉还不太至于吧，好歹意思一下得了。
　　“刚话说冲了，别往心里去。”
　　“奴婢不敢。”
　　“天儿凉，进去吧。”
　　“是。恭送福晋。”
　　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不管，但你既然“平静”就最好给我“平静”到底。
　　回屋，彤儿帮我重新铺床。
　　“折腾了你们半宿，都回去歇着吧。”
　　“是。”
　　“等等，你是我屋里的？”突然发现刚才给我掌灯的这个我从没见过。
　　“回福晋，是，奴婢叫小蝉，今儿刚从园子里调来伺候福晋的。”
　　“哦。”刚说着，又进来了两个，还是没见过。“你们也是新调来我屋里的？”
　　“回福晋，是。”心里不舒坦，胤祥这又是为了什么，无缘无故换了我的人，也不告诉我一声。
　　“行了，都下去吧。”
　　“是。”
　　“彤儿，怎么回事啊？”
　　还是一样，低头，不语。怎么自打我回来，不管是问什么人什么事就没一个干脆的呢。
　　“彤儿，我心里的事够多了，你就别帮着往里塞了，行不？”
　　“奴婢不敢。昨晚上，太医来给小姐诊脉，说是小姐有了身孕。”
　　“这个我知道了。”
　　“两……两个月了。”
　　娘的！别怪我爆粗口，实在是过分了。我才回来几天啊，就有人拿我的生活作风问题说事儿。
　　两个月前，我没在府里啊。

　　花园巧探少女心　雷霆怒警众福晋

　　“两个月了？他怎么不说两年呢，我比嬴政他妈还能怀，生出来个比秦始皇还牛的，我儿子将来统一全世界，跑月亮上盖长城，把天底下认识字儿的都给‘坑’了。”
　　“小姐……”彤儿的表情不是单纯的吃惊也不是简单的担心，总之，很复杂。
　　“啊？哦，没什么，断电了。”彤儿没有再“惊奇”，继续着手里的活儿，她已经开始适应我了。
　　躺下半天，睡意全无。
　　太医的诊脉结果，胤祥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调走的丫头无非只是“殃及池鱼”而已。他是肯定不会怀疑我，这是一定的，跟自不自信的没关系。可他若无其事的表现让我心里总有些不安，不是单纯的信任我，给我宽心那么简单。胤祥在弘昌这件事上的决断让我不得不去重新认识他。细想来，对于他，我的认识实在是太少。不禁想起了在广源茶馆听到的他和胤禛的对话。没有阴谋，没有陷害，只是对朝局一番透彻深邃的评价，却仿佛天下已尽收眼底。只用“智慧”来形容他似乎有点自欺欺人了。想到这里，不禁开始为那些调走的丫头担心，希望她们真的只是被“调走”。
　　心里有再多的事儿也得安生点儿了，就算我不困，人家明儿还得早起呢，做人要讲公德。就这么躺了一宿，原来，干躺着也是力气活儿。
　　“彤儿，陪我去园子转转吧。”终于挨到了天亮，心里还是放不下，总觉着还是应该到园子里去看看，有没有那些熟面孔，要是真不在，我就又害了不少人了。
　　“我陪额娘去吧。”不是不欢迎悦薇，只是沁薇更应该出现的场合却没看见她的身影，我担心会有其它的原因。毕竟，那丫头只会表现出别人愿意看到她表现出的状态。而且，她想藏起的事，你就更问不出来了。希望是我多心了。
　　“养闺女就是好啊，走。”我特意避开了小池塘，那里不是该和悦薇一起去的地方。走在曲径通幽的小路上，她轻轻的搀着我，我突然体会到了“安度晚年”的幸福感，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我一学乖我家老太太就会说：“老了也不错。”原来夕阳真的是无限好啊，管你什么时候黄昏。
　　“额娘身子可恢复了？”
　　“我啊，倒下的快，爬起来也利索，放心。”
　　“额娘……额娘给我讲个故事吧？”停顿过后突然很僵硬的转变了语调，她，好像有话要跟我说。
　　“你以为额娘是说书的，张口就来啊。”
　　“那……额娘给我说些好玩儿有趣儿的事儿吧。最好……最好是外面的事儿。”一听到“外面”我就绷紧了神经，她是想知道我这趟出去的事儿？
　　“外面乱七八糟的，没几个好人，有什么有趣儿的好说啊。”只能拐着弯儿的调她说出重点，我又在跟孩子耍心眼儿了。
　　“外面那么乱，那额娘一个人在外面不是很危险？”
　　“也不是一个人啊。”
　　“那还有谁？”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一亮。原来是想知道这个，难道……“两个月”的事儿她知道了，在调查我是否给她阿玛戴了绿帽子？不可能，胤祥手底下不会出这样不漂亮的“活儿”，毕竟，连当时“可能”在场的，现在也全都不知去向了。
　　“路上救了个比你还小的小姑娘，看她可怜就带她一起走了。”我不愿想起小德那张不愿笑的脸。
　　“只有你们两个？那额娘自己照顾她不是很辛苦。”她没问我去哪儿，干了什么，只抓着这个我和谁在一起的问题不放，看来对于这个“第三人”是谁，她今天是势在必得了。
　　“也不是，还有一个人呢？”
　　“是广源客栈的那个人？”她突然加快了语速，果然，她猜到了，可她到底想知道什么呢。韩龙啸的事我没瞒着她，她也说了相信我，为何还要旧事重提。
　　“是，我只是帮他找了个地方落脚，那天巧遇，就一起上路了。”我可是照实说了。
　　“那他后来去了哪儿？”我停了步，看着她，一再追问韩龙啸的事到底是为什么，就怕我让她去照顾韩龙啸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我不愿它发生的，而且最头疼的就是，就算真的有，这丫头也是绝对不会告诉我的。
　　“我……我是怕他跟着额娘别有用心。”她自己说的都没底气。
　　“他是个好人，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我仍旧照实说。她点了点头，好像是放心了的样子。这里头绝对不简单，可好在韩龙啸那小子人品没问题，我应该也就不用太担心的。
　　又逛了半天，悦薇东拉西扯的掩盖她刚才的“盘问”，我不想她心里有负担，很认真的应和着，装傻是我的绝活儿。
　　不知又走了多久，太阳已经在头顶了，原来十三皇子府还真不小，以后不能只往小池塘去了，可眼前这个地方，也最好不要再来了。
　　“额娘，弟弟长大了。”悦薇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我，也开始看着眼前的花草出神，尽量掩盖自己的伤感对我说着。
　　我点了点头，不知她看到了没有。
　　乌兰察布，有多远？
　　这里还有蝴蝶继续飞着，只是没有了抓蝴蝶的人。我的手指轻轻地颤抖，却也没有了钩起我手指的人。
　　“福晋，爷让我来请您，该传午膳了，爷和侧福晋们都等着呢。”
　　“知道了，我就去，你先下去吧。”
　　“是。”
　　我拉过她的手，“你和沁儿自己吃吧，我跟你阿玛说，不用过去了。”
　　“额娘，怎么了？”
　　我沉沉的叹了口气。“乱！”
　　我不知她能理解多少，只是我实在没有胤祥的理智，在我的思维中，面对困境，躲避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尤其它是没有价值的甚至卑劣的“困境”。
　　“去吧。”
　　“是。”悦薇还是点了头。
　　吃饭。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我都不想往那个方向迈一步，可终究还是得去。
　　“额娘。”悦薇叫住了我，在五十米远的距离冲我喊：“多吃点儿，为了弟弟们。”居然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