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花隐剑-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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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以来，琉璃国都外方圆百里，尸横遍地血丹野。
那殷红的鲜血渗流，一寸寸地侵略了脚下的土地，淹没白骨。溅血的白窗，赤腥的墙壁，还有那化作溪流百里的血液，邪恶地染红了日月门教徒的双眼。
杀戮，犹如那深黑色的飓风，自冰冷的悬崖底一夜之间卷土而来。霎时间，琉璃国内怨声四起。国都附近的村镇，人人拖儿带女惶惶而逃，四处车马辘辘，仿若一个乱世即将来临。
“真想不到，他们居然还不肯罢手……”茶楼栏杆，两道狭长的影子在夕阳下并肩而立，共同看着远处的一阵烟尘滚滚。
“几千人的命，能换来什么？”栏杆边，香帅将双手环抱胸前，脸上萦绕一股淡漠。
“名利。或者，天下。”公子鸣的双目一直未曾离开远处翻滚的尘沙。
“踩着几千人的尸骨，就能独登巅峰，一揽天下了么？”香帅这声冷笑，带着微微邪意，透人肌骨的寒冷。
“这几千人的尸骨，只是一种气势的衬托罢了。若要登上天下之巅，又何止这白骨万顷。”公子鸣的目光一点一点地从远处敛回。
“王爷已经有好几日未曾露面了。”香帅轻轻一跃，坐上了栏杆。那盈盈笑意又随着这潇洒的姿态而来。
“王爷日夜忧心琉璃国子民，却奈何此刻无法出手相救。就好比一头被栓稳了的雄狮，纵然再如何锋藏骨傲，也只能对天空嚎。这样的王爷，又怎么会有心思来与我们饮茶相谈呢？”公子鸣轻轻垂下了眼，仿佛要遮去那满眼的忧郁。
“哼，如果再这样下去，不要说雄狮，哪怕是只小猫，也要忍不住了。”香帅低低言一句，一抹冷电隐隐闪过双眸。
“但愿，一切能够安然而渡。”公子鸣微微启唇。这一缕话音极低，好似微风一过便瞬眼即逝。
楼下，忽而车马喧嚷。远远驶来一辆马车，两骖如舞，徐徐而来在楼下街道上泛起一阵尘土飞扬。
“让开让开！别挡路！”几个人骑马在前面开路，扬鞭怒吼。
这马车相当华贵。龙马银鞍，朱轩绣轴，华丽得让人以为这应是天宫仙子的车马乘风下凡而来。马车路过茶楼之前，香帅便捕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清浅香气。
“御兰国的人。”香帅冷瞥一眼底下的车马。这香气味道特殊，清淡如兰。别人或许察觉不到，可香帅却一早就借着这香气识破了来人的身份。
公子鸣的眉头微微一颤，顷刻间又舒缓了下来。
“乱世，还是要来了。”良久的沉默之后，茶楼上的人，终是低浅一叹。
“银绮上将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一个细弱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两人身后。
那人站在门外，隔着身后的珠帘，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但从身形隐约可看出是一个女子。她声音虽然细弱，话音却从容不迫。
“当然。”香帅淡淡一语，跃下栏杆，撩帘而出。
“奴婢是宁国公主身边的侍女，公主有事想与大人商谈，特吩咐奴婢来请大人。”女子对香帅微微一拜。这女子虽然是个侍女，可那神态动作却俨然是一个知书达理的贵人小姐，没有一点奴颜婢膝。
“宁国公主有事与我商谈？”疑惑漫上了香帅的脸庞。
“是的，大人。公主请大人今夜到瑶华殿一叙。”侍女微笑着静立在香帅跟前。
“那就请姑娘转告公主，香帅我定如约而至。”香帅回她一个微笑，而后却侧首在思索着什么。
“奴婢告辞。”侍女再轻柔一拜，转身而去。
“等等。”香帅忽而唤住了侍女，脸上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宁国公主如何得知，我在茶楼内？”
“公主刚才路过楼下，看到大人正与灵凤宫主在茶楼上观景，便派奴婢前来。”侍女不亢不卑地看着眼前的人。
“哦……”香帅满意地微微颔首，眼神却有些迷茫。
琉璃国都。客栈厢房。
门口两个蓝衣男子执剑而立，凌厉的目光扫视着路过这间厢房门前的所有人。而房中，却似几许谈话之声。
“兰公子初到琉璃国，对我琉璃国有何看法？”此声沉稳从容，颇有几分达官贵人的气魄。
“琉璃国幅员辽阔，繁华热闹，实在不愧为当朝第一大国。”另一把声音悠然自若，好比那暖暖春风。那般浅淡优雅，让人听着竟觉得那些出自此人口中的词语都是飘着香气的。
“这次请兰公子前来，也是为了商讨这疆土之事。”
“阁下有何见解，不妨说来听听。”兰公子的声音仍似一抹清风。
“放眼当朝诸国，论及财力物力，能与琉璃国一较高低的，就非御兰国莫属了。”
“那便如何？”
“老夫近来听闻兰公子亲率御兰国十万精兵收服了鉴水和月清两国，也听闻兰公子正有意要攻下墨真和雪祀诸国。老夫只叹是世间能像兰公子这般心怀壮志要收揽天下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房内的兰公子并未答话。却有一声轻响，茶杯的盖子似被人轻轻挪了一下。
“若天下间，能有一位像兰公子这样的人中龙凤来一统江山，那么江山社稷定能安稳昌盛。”
“能够得到阁下的这一番赞叹，兰某也不枉此行了。”兰公子的声音之中，似能感觉到一丝淡淡的笑意。
“若兰公子有意……”那沉稳的声音稍稍顿了顿，“老夫愿助兰公子一臂之力，将琉璃国括入囊中。”
“哦？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兰公子的声音似乎多了几分愉悦，却仍不紧不慢。
“只要兰公子答应与老夫携手合作，那么老夫到时定将琉璃国双手奉上。”
此话说完，房内便再无声息。房内两人，似乎在沉默相对。
月华如水，化作几抹冰蓝，如纱一般覆盖在皇宫淡青色的瓦顶。百级云墀之上，一个暗银色的身影倚风而落。顶上屋檐的暗影遮挡了他的双目，微弱的灯辉之下，只见那唇边一缕笑意。
“大人，请随奴婢来。”那颇有熟悉感的声音，从右边回廊的尽头轻飘入耳。
香帅微扫一眼四周，负手跟着那侍女而去。朦胧夜色之中，两人一前一后在回廊中稳步而行。夜色黯淡，可侍女却未掌灯，只是熟练地带着香帅在廊中穿绕，好像是为了避人耳目。走了半晌，终于远远地投出几缕灯光，隐约有几声清丽的筝音如清泉般潺潺入耳。直待进了瑶华殿内，香帅又随着侍女穿过了几室几厅，而后终于在一个院落之中打住了脚步。
院内有一座四方长亭，四面垂着竹帘，将亭内一切遮了个尽，只留那淡淡烛光从帘缝里细射出来，那绝妙的琴音正是从亭内和着夜间的微风萦绕而出。
香帅有些失了神。若说公子鸣的琴音是凡间绝响，那么帘内人的琴声便堪为天外仙音！那琴声，如清泉流淌，如珠落玉盘，时而又似呢喃细语般委婉缠绵。一声声的，仿佛要穿透你的身体，驾驭你的心绪，让你情不自禁地陷入那曼妙的旋律之中。真可谓是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公主，上将大人到了。”侍女轻柔细致的声音随风送进了帘内。
“淙！”一声响，琴音便生生断了，好似一只正欲冲破苍穹的飞鸟落回了地面。院子里的香帅因此徒生了几分落寂之感。
帘内一阵轻微的响动，竹帘继而被轻轻撩起一角，一道更盛的烛光破帘而出。烛光之中，宁国公主高贵优雅地缓缓走出来。她一身暖红宽袖宫袍，双臂挽着绯色天蚕带，长长的与衣摆一道曳在身后。耳上一对东海珊瑚坠随着莲步轻摆，梳成高髻的发上嵌着一朵淡红色珠花。公主脸上未施脂粉，可那玉面与朱唇却是浑然天成。整个人圣洁明艳，仪态不可方物，就这样在如水墨一般的夜色中高华地朝香帅走来。
“花自香参见公主殿下。”香帅揽回那失神的目光，微笑着对宁国公主一揖。
“不必多礼。”公主浅浅一伸手，面有笑意，却也有几分冷肃。
“臣一直未知公主的琴艺竟然如此高超，今日能闻一曲，真是三生有幸。”香帅真心叹道。
“闲暇之时随意摆弄，让上将见笑了。”宁国公主微微一笑，接着道：“这么晚了请上将来此，实在是因有要事相商。”
“公主但说无妨，臣自当洗耳恭听。”香帅恭敬地立在公主身后。
“本宫一直听闻花上将武艺高强，世间少有敌手。”宁国公主带着一种颇为肯定的眼神看着香帅。
“臣不敢当。”香帅谦虚一笑，眉头却淡淡现出一个疙瘩。
“上将莫要谦虚，如今琉璃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还需花上将与本宫一道携手挽救。”月光下，公主带着香帅闲闲漫步在庭院之中。
“水深火热？公主可是指城外屠杀之事？”银蓝色的月光，让香帅那俊美的脸庞平添了几分妖异之色。
“不止。”公主轻轻摇头，“女皇陛下离朝，朝中此时算是群龙无首。墨真，昙云两国早已对我琉璃国的边疆虎视眈眈已久，如今他们夺得好时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此事臣也早有耳闻。”香帅在公主身后轻轻颔首。
“边疆军情来报，近日墨真和昙云已经各自出动了几万兵马，正朝琉璃国日夜赶来。”公主仰首对望着夜空，眼中溢满月之光华。
香帅在一旁静观不语，心中却已经洞悉了一些事。
“区区几万兵马，也非琉璃国的对手，可本宫担心的不是这些。”公主缓缓侧过首来。
“那……”
“本宫担心的是御兰国。”公主的眼神，霎时间有些冰冷。
“御兰国？”香帅双目一亮，心中闪现日里驶过茶楼下的马车，那淡淡的香气仿佛随着记忆又萦绕在鼻尖。
“墨真国，昙云国虽不是琉璃国的对手，但若他们群起进攻，琉璃国也是腹背受敌。若此时御兰国再插手一战，那么琉璃国难保不会失了胜算。”宁国公主的语气仍是出奇的冷静。这一个手握朝廷大权的女子，即使算到失败将在眼前，也仍不露半点忧伤。她那样从容，那样镇定，就算此时琉璃国失陷眼前，她仍要毫无惧色地站立在千万子民的面前。因为她是宁国公主，她是此刻琉璃国朝廷的象征。她不能有恐惧，不能有哀伤。这样的公主，需要一颗多强大坚忍的心，才能支撑整个朝廷，整个琉璃国的江山，泛泛子民又如何能知？
“那公主有何打算？”香帅双手负在身后，脸上的笑意正等待着那个未知的答案。
公主却慢慢回过身，眼光绕过香帅往门边看了许久。终于淡淡地说道：“花上将请随本宫来吧。”
言语落。公主头也不回地进了殿内，一道烛光随即在屋内晕开了，窗边浮起了淡淡的影子。香帅朝门边微微侧目，也不动声色地进了瑶华殿。
门外，忽然发出一阵细微的悉索声，又很快地被掩埋在了无尽的黑夜之中。
楼头笑饮千杯酒
自那夜瑶华殿归来后，香帅已经两日未出书房门。只因香帅入房之前嘱咐过，整个上将府至今未有一人敢入内打扰，只是看着房内日里悄无声息，夜晚却烛火亮到天明。蝶舞和婳玉甚是忧心，两日来亦是彻夜难眠。
“死妖怪到底在做什么呢？”
书房紧闭的大门之前，南宫娆贼头贼脑地四处打探，看看能不能翻到哪条缝隙好往里面偷偷一窥。谁知她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小娆，你在做什么呢？”清莲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唤着。
“看看死妖怪是不是饿成一堆白骨死在里面了！”南宫娆微微嘟着嘴，没好气地在书房门前的阶梯上一屁股坐下去。
“公子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吧……”随即清莲也忧愁地叹息一声。
“哪有人两天都不吃不喝的？他不过是只死妖怪，又不是神仙！”南宫娆今日不知为何有些气闷，说着便把手里把玩的一根草猛地往地上一摔。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公子……”清莲眼中神色迷茫，两潭淡淡的哀伤让她看来有些许憔悴。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厅堂那边急急地朝这边来了。远远地，婳玉的身影已经到了前堂的门口。
“玉姐姐。”南宫娆低低叫她一声，表情仍似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小娆，清莲？你们也在这？”婳玉的来得有些急，走到两人面前时，气息已有些不平稳。
“玉姐姐，什么事让你这么急？”清莲看出些端倪，轻轻问道。
“曼王爷来了，说要见夫君，我就过来了。”婳玉暗自平复了下紊乱的呼吸。
“夫君……”
婳玉正打算上前敲门，不想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门框里站着的，正是那神情肃穆的香帅。他虽两日两夜或许未曾休息，脸上却无倦色，一双凤目仍是神采奕奕。门外三人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