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琅玉-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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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对于她的病情无能为力,伤寒已深入骨髓,兼之她的身子骨每况愈下,定言是撑不过今日傍晚。族长又在昨夜策马离去,不知是去往了哪里,到如今仍是不知所踪,只有那只叫蓝的猎隼回到了部族里。
弘凤兮沉眸想了片刻,素来慢悠随性的声调,也增添了几分焦急,眉头一皱:“据我所知,圣手鬼医公子翌不正巧在部族内作客,何不请来诊治。”纤华虽无情,却也不会置祢祯的生死而不顾。
提及此,部落代表的面上更加显得惊慌:“将领有所不知,昨夜里那位神医疾病突发,昏倒在一处民房外,今日一早遭人发现时,他的浑身上下都是五脏六腑吐出的血,加之又受了一夜寒冻,如今也是半死不活的状态,自己都无法自医,又何提医治别人。”
除了纤华长年累积的内伤,大概一伤则伤也一并发作了。弘凤兮也不得多想,挽起宽口衣袖,一手快速掀开了覆在她身体上的被褥,将她拦腰扶起,另一手飞快地沿着她的背脊,一路向下接连点指,强制打通她全身上下所有的血脉,然后变指为掌,轻轻覆于她的肺叶外,将温暖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去。
就这样一连过了四个时辰,她阴寒的体内竟似个无底洞,无论输送了多少内力进去,也无法将摄人的寒意镇住,而弘凤兮却快也支撑不住,再进行下去,怕是会受不浅的内伤,可却又别无他法。
部落代表在一旁开始心惊,如若秦王妃在此地不幸丧命,秦王冲冠一怒为红颜,整个部族大概是会一并遭受牵连,硬生地被大秦的铁骑军踏平,全族上下几千条性命皆记挂于这个女子身上,她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他不由得合上五指虔诚地向天神祈祷平安度过难关。
直至日落西山,弘凤兮才将内力收敛,她微微睁开了眼眸,虚弱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轻声问:“弘凤兮,蔚染回来了吗?”他面无表情地摇头,她如风般微微笑了笑,眼中却有痛,“弘凤兮,带我离开这儿吧。”
他说好。
令人在马车上焚上静心安神的香,他取过三重被褥将她的身子包裹紧,然后抱起她向外走去,她安静地蜷缩躺在他的怀里,不言亦不语,清澈干净的眼睛里蔓延过复杂难言的情愫,漆黑幽深,宛如看不见底的深海。
许多年前,他残忍决断地一句话,断琴之断情,将她远远地阻隔在他的世界以外;而今,他为了不再与她交集,而选择了最直截了当的法子,避而不见。她相信自己再这么等下去,也等不到他的归来,除非她走。
深夜也阻挡不了她离去的意愿,蔚染既然你可以如此无情,我祢祯也非不知羞耻之人,她曾想着用最圆满的方式了却过去的那一段未了情,不过照这样看来是她太过天真了。
她令弘凤兮放下了她,她一身淡雅的白衣,赤脚走在冰凉的黄沙上,凌乱的发丝当空飞舞,唯美得仿佛画中走出的空灵女子。
漫天的风沙里,她向着东方跪下,双手合十,咬破了下唇,滴落鲜血,以此为据:
——我魏祢祯对苍天立誓,一生一世决不再与蔚染相见,一生一世地恨他的心狠无情,如违此誓,定遭天打雷劈之罪。
誓言并非儿戏,东方的天空立时乌云漫布,一道蓝光在苍茫的天际狠厉地自上劈下,带着凌厉的雷霆之势轰然炸开,照亮了整个西域的天空。
一只猎隼扑腾振翅而来,在空中逡巡着几个来回,终于俯冲而下。弘凤兮在她身后警惕地握剑在手,认出了是蓝后,便又暗自收刀回鞘。
猎隼像是怕弄伤了她,收束力道慢慢落在了她的肩头,凌厉的眼睛变得十分温柔,锋利的嘴轻轻地啄了啄她的乱发,似乎是在安慰她。弘凤兮倒是又散发出浪荡不羁的笑容,悠悠地站在一旁,他知道这只鸟是蔚染的。
蔚染是让他的鸟,来与祢祯道别吧。这一去,便是永生不再相见。蔚染,为了复仇,便连爱情都舍弃了啊,真是可悲的男子。不能与相爱之人白头偕老有多痛,他弘凤兮自问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但愿,他还来得及从报仇雪恨的执念中清醒过来,否则,错过的真的会是一生。
与晚晴的天人永隔,令他自暴自弃,武功差点悉数毁尽。看着蔚染无畏的将情爱置之不顾,便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同的是自己是为了练就天下第一的绝学,而他是为了血腥和仇恨。
将祢祯送上了马车安顿好,弘凤兮便又折回去了花信的房间,一帘之隔外,便清楚地听到花信的抱怨谩骂声,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掀起帘子走了进去,慢悠悠地道:“师弟,你还是老样子。”
花信侧过脸面,桀骜不羁的脸容短短一瞬间,掠过欣喜之色。
吟风一夜未归,花信本已担忧不已,清早却见他被人搀扶进来,云缎白衣沾满了鲜血淋漓,墨玉青丝散作了凌乱,血污斑驳,令花信看得心惊,然而他呆在帐内仅稍歇了半盏功夫,却又换上干净的长裳立马出了门。花信不知他去了哪,而本已伤重的身子如今又被吟风封上了穴位,动弹不得。
弘凤兮微微笑了笑,却饶有兴致地在一边兀自坐下,持起尚还温热的茶水自斟自酌,含笑地看着榻上的男子以及趴在他身上圆滚滚的娇小身躯。周岁半大的婴孩甜甜地咧着嘴,小脸红扑扑,短小可爱的手足依偎他的怀里,眸子紧闭,看似完全无视了花信的鬼叫,此时睡得正香。
弘凤兮敛了敛眸,淡淡地道了声:“看不出那孩子还挺依赖你的。”花信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转移开了话题,道:“你来得正好,帮我把穴位解开。”
“你便是用如此无理的态度,有求于人的么?”弘凤兮抿了口茶,淡然清幽的口吻引得花信怒上心头,碍于睡得正酣的团子又不好发作,只好硬是压住了火头,放缓了声道:“请帮我解开穴位。”弘凤兮闻言,笑了笑,不语。
他放下了茶器,慢慢地走至榻边,随意地点了几处,便见到花信僵硬的胳膊终于可以轻轻的动弹,当下道:“纤华封住了你的行动,便是令你要好生休息,你也莫要负了他的心思。”花信勉强坐起身子,面色仍不是大好:“你晓得他去了哪里?”
弘凤兮也不看他,自顾自拢了拢宽袖:“蔚染那小子让人费尽了心思,这会儿也不知藏到哪儿去了,他自然是要去挖地三尺,把他给掘出来的。”
“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花信不解。
“无论过了多久,欠下的债,终归是要还的。”弘凤兮淡言着,顺手将他趴在胸膛上的女婴轻轻地抱起置于怀中。花信并未阻止,眼眸一暗,陷入了深思,虽自诩为吟风的知己,他似乎从来都未曾真正了解过他。
由于陌生的动静,团子醒来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盯着笑眯眯的弘凤兮,待弘凤兮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丫头,我带你去阿娘那里。”团子黑豆般的小眼睛转了转,仿佛听明白了,咯吱咯吱地笑起来,挪了挪身子,短小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撅着粉嫩小屁股舒舒服服地坐在他臂弯里面。
作为多年的师兄弟,弘凤兮与花信不合,素来是为很多人所知,此际他也懒得多与花信客套的,抱着团子出了门。而团子临走前,扭过头有些难过的望着花信,抽了抽吧嗒的鼻子,奶声奶气地道:“信、信哥哥,团子要嫁。”
团子还小,语序也说得错乱,但勉强也算是听得明白,弘凤兮转面看着花信,淡淡地笑了笑,离开前撇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看不出,你还挺讨人喜(…提供下载)欢的。”
花信不屑地撇了撇嘴,双手交叉撑在脑后,也懒得理他的调侃。团子是祢祯送过来让吟风帮忙照看几日,吟风近来总不见踪影,于是照顾团子的大任便落到了他的身上。本来还嫌那孩子又吵又闹的,搞得他心烦意乱,稍微不爽便破口大骂,但现在少了团子在身上蹭来蹭去,突然又觉得缺失了什么。
***
黄昏时大漠广阔的天空泛起瑰丽汹涌的色泽,金红色的浮云流动,变幻莫测,美得醉人。偌大的天空下,有微风习习掠过,男子半躺在软软的黄沙上,仰面朝天,一双极蓝深邃的美眸不经意黯淡了下来,流露出了不属于此间的哀伤。
自西面而来的紫衣男子,优雅缓慢地来至他身后,抬眸凝望着浓重的雾气弥漫的天际,轻声道:“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做。”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连夜西行千里,只怕与她避之不及。
蔚染一如既往的冷脸示人,也并未与他相视,冰蓝色的眼眸映照着天空燎烧的红云,显出仇恨怒火,只冷冷地道:“你走吧,我与你没什么好说。”
吟风清浅笑了笑,撩起下摆坐到了他的身侧,慢慢道:“你虽无话与我,但我却有话要对你说。”缓了缓,他又掀起唇角一笑:“我晓得你不爱听,但是还请阁下听罢,因为那是关于十五年前的真相。”
瞥过眼察觉到身侧蔚染脸面的线条瞬间绷紧,他微笑起来,于是继续说下去:“我本以为那些不过是陈年往事,不提也罢,怎料你是如此执迷不悟,偏偏枉送了一段大好姻缘。我惜你情深意重,决意将那些你所认为的仇恨,原原本本的告知于你。”
十五年前,蔚染年纪尚小,除了眼见自己亲手手刃了他的生父之外,其实有很多事都仅是晓得大概,甚至于有更多的隐情随着当年那场灭绝人性的屠杀而消失于世,目下活着的人中,大略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所发生的生离死别的悲剧。
真相并没有当年眼前所见到的那样简单,潜藏在真相背后的杀戮源自于一种贪婪的野心与欲望,而事情的始末却要追溯到更久以前,那一年,韩国太子公子翌降生。
那年大韩天灾横行,干旱洪灾,如猛兽滚滚袭来,天星紊乱,他生辰之时,红星高照,诡相异常,国师掐指算运,向先王谏言此人乃是妖孽转世,大不详,今后当是祸国殃民,颠朝覆国之人,故废其尊位,改立他的皇弟为太子。
然而他的噩运,并为因废黜尊位而结束,先王忌惮他将来祸连大韩国昌运盛世,更甚有灭国之殃,便狠心下令将他在王室宗谱上除名,即刻处死。他的母妃极尽先王宠爱拼死护其,却终因后宫女人的嫉妒之心,钩心斗角,不仅未得及时就他于危难水火,更将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母妃的枉死,却给先王一道震天霹雳地警醒,遂张丞相见机进言,愿以自己地孩儿相待,悉心照料皇子殿下。先王终是允了,毕竟是公子翌这个孩儿是他爱妃地留存于世上最后地生命,亦是她曾在这世上活过一遭地证明,加之他已不忍更多无辜之人涉及牵连,奸人借题发挥,令更多人无故遭难。
自己地生命,全靠母妃不惜舍弃自己地性命换来的,又岂可不好好珍视。他曾下过重誓不论身体痛不欲生还是爱人生离死别,他都会好好地活着,背负着沉重地罪孽与仇恨,与她母妃的灵魂一道,好好地活下去。
他要亲眼看着那些曾经陷害母妃和自己于不忠不义地人们,一刀一刀地被剐死,他才会心满意足。多年以后,他凭借自身强大的实力地确是了却心愿,明里暗里搅得那些可憎之人家破人亡,他是狠毒,他是不择手段,却都是上天逼他如斯做的。
在那些命如蝼蚁地众人之中,他最不得放过的人,便是那事件发起者国师。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场雨夜,他携着一班心腹黑衣手下,进府逢人便砍杀,刀剑交锋,血溅横飞。果决掉国师时一瞬间涌上心头地快感,大仇将报,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国师府上下无一人生还,不,并不是无一人,最后一刻,他心生怜悯,独独放过了国师的独子,他叫做蔚染,即是那晓晴楼操琴之艺极佳地黯然销魂公子。
以上便是大多数后来人对那场变故所了解到的事实,他公子翌在韩国的名声并非大好,仪仗他的皇弟,太子韩安的巨大势力,假以密谋造反之罪迫害国师府上下上千性命。但是不论他犯下了多么大的罪过,太子安定是会只手遮天,替他将所有的恶行都一力担下,而任凭谁也都拿这位骄纵蛮横的太子无能为力。
然而,事实并非都是显而易见的,而表面上看上去十分合情合理的东西,其实也有可能是假的。倘若要揭开事实的真相,却又要从公子翌被废太子后许多年,那时候,国师府里来了一位门客,他叫做瑶姬,是一位清风朗逸年轻俊美的男子,操着一手技艺高超的七弦琴,怀有一身了得的武艺,但这位琴师为人却十分内敛寡言。
他素喜沉默地席于凉亭中,一遍又一遍地抚琴,弹出的琴音优美动听,韵律节奏极为协调,琴技早已至了凡人难以到达之境,细致流畅的乐音宛如高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