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调-第4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哦,一会儿准备吃什么?”
小玉有些不耐烦,插嘴道:“店家不开伙了,我们借他的灶台包顿饺子吃。宰相大伯,你要不要也和我们一起啊?”她又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是笑眯眯的。
菡玉拉了拉小玉,她突然做出恍然的表情:“哎呀,我差点忘了!宰相大伯当然是要回家去,和宰相夫人们一起吃年夜饭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哪能和我们一起在这种破烂小饭馆里吃饺子呢!”
菡玉瞥一眼杨昭,见他面色十分难看,连连扯小玉背后衣服,小玉却毫不在意,讥讽的话语冲口而出。菡玉陪起笑脸:“相爷,小玉她……”
杨昭却打断她道:“好啊,听来就觉得有趣,我还从来没有自己动手包过饺子呢。小玉姑娘,请多指教了!”
小玉没想到他真会答应,吃个哑巴亏,气哼哼地嘟着嘴,噔噔噔往楼下跑去。
菡玉和杨昭随其后一同下了楼,菡玉突然想起一事,摸了摸脖子,对杨昭道:“相爷,我还有些事去料理,劳烦暂等片刻。”
“我跟你去!”小玉回头也要跟着上楼。
菡玉按住她:“你就呆在这里,可别乱跑,我去去就来。”
杨昭道:“我会替你看着她的。”
菡玉点一点头,便上楼回了房间。小玉转身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杨昭心头火起,真想一掌拍死这死丫头,但眼光一触到她那张酷似菡玉的脸,就什么火气都没了。她们那么像,就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让他恨不起来,虽然,她也许是菡玉和别人的孩子……
小玉冲他一龇牙,压低声音:“你抢不过我的!她是我娘,我是她的女儿,而你什么都不是,哼!”
他眉毛一挑,怒道:“胡说!她不是你娘!”
“至少今天她是!她都许我今天这么叫她了,还换回女装,你没看到么?”
“今天?”他笑了起来,“你是说,只有今天而已?”
小玉讪讪地撇嘴:“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我都明白的。就算她只能当我一天的娘,我也心满意足了。一天也是一天啊,总比——”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眼神很是轻蔑,“一天都没有强!”
“你!”他被激起了怒火,把手别到身后,生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真的一掌朝这死丫头挥过去。小玉也不甘示弱,昂起下巴瞪他。
两人对视半晌,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跟个孩子似的,和一个十二岁的黄毛丫头赌气。他轻笑一声:“好,就让你得意一天。也就一天而已,明日这个时候,她还会是原来的样子。”
小玉被他击中软肋,脸色一变,撅着嘴转过脸去。
明日这个时候,她还会是原来的样子,还会只是吉菡玉么?他自欺欺人地想,只要明日她仍是原来那样,仍是他的菡玉,不管今天发生什么,他都不在乎了。
菡玉下楼来,就看到这一大一小两人气哼哼地背对背站着,谁也不理谁。她也不多说,拉了小玉道:“走罢,我们去厨房。”
本来她俩只是租借店家的一眼灶用,到了厨房,却见偌大一个灶间一个人也没有,菜肉面等材料也都摆好了,收拾得整整齐齐。原来又是杨昌打点好一切,为了三人方便,索性将整家店都包了下来。店家得了财帛,当然尽心。
店家临走时还不忘说几句吉祥话:“老爷夫人,小的先行告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过年吃一顿自家的饺子,新年里一年都平平安安!有道是家和万事兴,老爷吃了夫人亲手包的饺子,明年必定节节高升,财源滚滚;夫人吃了老爷亲手包的饺子,青春永驻,富贵康泰,一年更比一年好!还有这位小千金,吃了爹娘……”
小玉一瞪眼,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他的……”
菡玉忙拉她一下:“小玉,过年别说不吉利的话。”被店家认作是夫妻,她自己也觉得尴尬,看了杨昭一眼。他却很是受用,笑意挂在唇边。
厨房里就他们三个人,一同忙着包饺子,真如同一家人一般。小玉人虽小,手却巧得很,和面拌馅包饺子,样样都干得利落;菡玉许多年不下厨房,手都有些生疏了,只给小玉打下手,烧烧水,拣拣菜,擀擀饺子皮;杨昭哪里会这些,就让小玉呼来喝去地使唤,净干些粗活,做不好还要被小玉嫌。
“喂,宰相大伯,这个柴这么粗,灶眼里都塞不下,怎么烧啊?”
“喂,宰相大伯,你劈的柴怎么全是毛刺,要是刺到我娘的手怎么办?”
“哎,小心点啦!一桶水都叫你洒掉半桶啦!弄得地上都湿了,真是!要是我娘踩到滑倒了,看你怎么收拾!”
“哎呀呀你真笨,连剁个馅都不会,剁得这么粗,怎么吃啊?还要我娘再剁一遍,还不如我们自己来呢!你只会帮倒忙!”
“宰相大伯,饺子是这么包的,馄饨才像你那样卷起来包啦!真是,亏你还是个大宰相,连包个饺子都不会,笨死了!你还是在旁边歇着,我和娘来就好,你就等着吃吧!”
杨昭被一个小孩子这样吆喝,若是平常早就大发雷霆了。今儿个他心情却好得很,不跟她计较,劈柴挑水干得甚欢。菡玉唯恐小玉惹怒他,趁着杨昭出去打水,板起脸道:“小玉,他到底是宰相,你这样无礼,要是惹得他发怒,我可救不了你!”
小玉不屑地撇撇嘴:“有娘在,他才不敢凶我呢!”
菡玉脸上一红:“小玉!”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有这份玲珑心思。
“好好,是我说错话啦!”小玉嘻嘻一笑,捏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又沉下脸来,“不过,娘,就算你要给我找个后爹,也不可以找他哦!”
“你胡说什么!”菡玉脸上更红,“什么后爹,你爹还在呢!”
“那就好。”小玉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明知道他对你好,比爹要好上百倍,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他一定是个大坏蛋,从我第一眼看到他,就非常非常讨厌!”
菡玉一愣。这个时候,就讨厌他了么……
两人正说着,杨昭提了一桶水进来了,看了看案板上的饺子,说:“都包了这么多了呀,是不是可以烧水先煮一锅了?”说着把桶里的水倒进锅里,就要下灶去烧火。
小玉白他一眼:“宰相大伯,你只管坐着休息就好,烧火还是由我娘来。你就那么把柴火往灶膛里一塞了事,塞死了灶眼生不起火来事小,万一把锅底戳破了,咱这顿饺子就别想吃啦,还得陪人家的锅!”
“小玉!”菡玉低斥,又转向杨昭,“相爷,厨房本就不是男人施展的地方。我们这边也弄得差不多了,你坐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他欣然应允,乖乖放下刚抓起的柴,不再添乱,坐到桌边看她俩忙活。生平头一次,除夕夜下厨做饭,而与他一起的人,又是……他看着那两个在灶间忙碌的身影,不由想道,如果真的能如那店家所说,便是让他认了那死丫头作女儿,他也甘愿。
〇九·玉决
杨昭从吉府出来,回到轿子里时,菡玉已经把原来的衣服换上了。简便利落的男装,比长裙要爽利许多,但也失了那份妩媚秀丽。他略感惋惜,瞧着她已被衣服遮得严严实实的前胸,眼尖地发现她喉间还是柔润光滑,并无凸起。
“小玉她没有受罚罢?”
他在她身侧坐下来,吩咐起轿。“当然没有。我送她回去,他们不敢的。”虽然他很想藉吉温夫妇之手好好教训那死丫头一顿,但怕菡玉担忧,只得作罢,还帮她说了好话,“你不用看我,今天的饺子味道不错,就当是我对她这顿晚饭的回报。”
她微微一笑:“那我就代小玉谢过相爷了。小玉年纪还小,脾气又坏,对相爷多有冒犯,难得相爷如此宽宏大量。”
他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这孩子秉性不坏,只是身世不好,有娘生,没爹教,才落得这样一副尖牙利嘴,想必是小时受了很多欺负,吃了些苦头。”还不忘趁机贬损吉温一番。
菡玉笑道:“是啊,小玉从小孤苦伶仃,的确可怜。都怪我这做娘的……”
他不悦地打断她:“她已经回去了,你也换回了男装,你们俩今天这个游戏就算玩完了,还说什么娘啊女儿的。”
菡玉抬起头来看着他:“相爷,这不是游戏。小玉她本就是……”
他心头一颤,喊了一声:“菡玉!”
然而她已说了出来:“她本就是我的女儿。”
他愣住了,呆呆地盯着她的脸,眼中却什么也看不见了。真相如同痈疽,无论他愿不愿意相信,它都一日一日地成长,一日一日地明显。而他只是固执地自欺,只要它不破,就当它不存在,就当自己是好好的。但是它长熟了,她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像锋利的刀,一下就将它划开,那内里腐坏的脓血便喷涌了出来,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她重重地长吐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郑重地开口:“相爷,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从一开始就对你说了谎……”
“我不介意!菡玉,你不用说了……”
她睁大双眼,直视着他。“相爷,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术士,也从来没有在深山中修炼过,只是看过几本奇门术法的书,稍懂一些皮毛,大多是信口胡诌欺世盗名罢了。我是天宝四年六月来的京城,在那之前我就住在新丰县,根本没有去过衡山。那时七郎在新丰任县丞……”
“菡玉,你别说了,以前的事不要再说了……”
她却不管他愿不愿听,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本是昭应富户之女,外出游春偶遇七郎,两心相许。彼时七郎尚无功名,家境贫寒,父母不允这桩婚事。我不顾家中亲人反对,奔投郎君,私定终身。但七郎家中规矩严苛,大人以私奔之由,不肯娶我作正妻,只得屈居妾室之位,不久又为七郎另聘了一名良家之女为妻。她是个厉害的女子,且为七郎生下子嗣,而我仅有一女,公婆更是偏爱她母子,家中渐无我的立足之地。而我与七郎,纵有百般情深,海誓山盟,也在重重折压之下消磨殆尽。恩爱已断,不容于家,活着还有什么盼头,于是我起了轻生之念。一次与七郎争吵之后,我一怒之下离家出走,投水寻了短见。谁料天不亡我,竟被人救了起来,恩人好言相劝,并携我离乡上京,从此女扮男装改头换面。我本以为七郎对我已经恩断义绝,才下了决心入朝为官,谁知他……还有小玉……”她不禁黯然,垂下眼去。
“谁知他还对你念念不忘,小玉也一心一意盼着你回去,所以你就改变了主意,不想做官了,想回他身边去重续鸳盟,是不是?”
“当然不是!”她矢口否认,抬头触到他迷乱的眼神,那眼光中蕴着的伤痛叫她不忍直视,重又低下头去,“我既然入了官场,哪还能再重拾原来身份。”
“那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告诉我你已经嫁过人,还有了一个十二岁的女儿,就为了让我死心么?既然你不会再回他身边,你嫁没嫁人,有没有过孩子,又怎么样?又怎么样!我才不管!”他转过身来,扣住了她的肩。
“相爷,我和七郎纵然是无法破镜重圆,但也改变不了我已是有夫之妇的事实。我先前欺瞒了相爷,令相爷有所误会,实在是不该,只希望现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晚了!你以为这么几句话,就能把我彻底拒之门外?有夫之妇,哼,有夫之妇又怎么样?陛下还能抢了自己儿媳作妃子,我怕什么!”
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相爷!你怎可这样说陛下和贵妃?他二人是两情相悦,才不顾世俗之见结成良缘,长厢厮守。而我们……”
“他二人是两情相悦,我们俩难道不是?”他紧抓住她的肩膀,眼中有着狂乱而异样的神采,“本朝人风开放,女子改嫁司空见惯,谁也不会多说什么。菡玉,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不顾!他若是敢难为我们,我就叫他永远地闭上嘴!”
她变了脸色:“你想把他怎么样?你不能对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我决不与你善罢甘休!”
他怒不可遏,气得双手发抖。“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你对那姓吉的仍旧恋恋不舍,情丝未断!吉菡玉,吉菡玉,”他反复念着她的名字,想起她曾对他说过,菡玉也不是她的本名,伤痛到极处,竟笑了出来,“好个吉菡玉!你为什么不索性叫吉韩氏算了!”
她吃了一惊,别过脸去:“原来相爷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他颓然垂下头,枕在她肩上,“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早说?菡玉,我都陷得这么深,我陷得这么深了,你却来告诉我,你早已是别人的妻,我这一生都没指望了……可是我已经抽不了身,我出不去了……”
她推起他,稍稍退后:“相爷的厚爱,我无福消受,这辈子都还不了相爷的恩情了。就算我欠着你的,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来报答。”
“我不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