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缘二品官-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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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沃英没什麽耐性的声音从她背後传来,非常不愉快地道:“谁让妳走了?”他手臂往後撑,微扬下颔睨睇著她。
“啊?”难道他想起来了?她很快回头,满心期待,“你——”
“昨儿个,我的府里遭了窃。”他瞅著她红红的双颊和湿润的眸眶,缓慢地道:“……是你们客栈小二手脚不乾净。”
“……咦?”张小师预备的喜悦马上被取代,瞠大双眼,呆道:“不……怎麽会?一定是你弄错了,小二哥——小二哥他不会做这种事的!”她著急地上前,力挺同伴。
他扯眉,“不会?那我府中的管事人赃俱获怎麽说?”
“这………”怎麽会?!怎麽会呢?!她相信小二哥的为人。“一定是误会,小二哥他人很好,真的!我想,应该是中间出了什麽差错,所以才……总之,我相信他不会做这种事!”她极认真地替小二哥辩护。
沃英望著她那紧握的双拳,义正严词的勇气、诚恳又坚定的神情,她……刚才不是连正眼都不愿看他吗?
“你们感情倒挺好。”他面目隐隐阴沉,冷道:“总之他偷了府中的东西,我要他加倍赔偿,而他却把妳抵押在此。妳现在是我的人了,用不著回客栈,还不快服侍我更衣!?”略带不满的哼声。
“啥?”她以为自己耳朵一定是出了问题,“你……你说什麽!?”她被卖了?被卖给他当婢女?不过是睡了个觉,不过是……一夜之间而已啊!
怎麽醒来以後天地大变……不会的!不会的!怎麽会有这样乱七八糟的事?
情况的发展不仅过於迅速,还尽数脱出控制,她错乱无序慌张,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眯起俊雅的眼眸,浅浅勾唇,无所谓地道:“怎麽?如果想走的话也可以,那就别怪我拆了妳工作的客栈,将小二拿下治——”
“不要!”她赶忙抬头,在他明显表示她最好尽快做出决定的不耐睇视下,紧张道:“好,我答应!我答应留下来!所以……请你别那样做。”不管怎麽说,在她陷入困境的时候,小二哥和掌柜帮了她很大一把,就算现下要她代他们还债,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陪在他身旁,会有一点点难过……
咬著唇,她瞪住地面,叮咛自己,提醒自已,现在的沃英已经和她认识的那个不同了,别再搞混,不然对他或她都是一种困扰。
沃英瞅著她一会儿,才敛下睫。
“那妳,先打水让我净脸。”
“……是。”
第八章
所谓主子的婢女,是做些什麽的?
总而言之,就是整天跟主子在一起。从早到晚。
早晨沃英睡醒,她负责打水洗脸兼伺候更衣;沃英上书房,她就得跟著在里头研墨伴读,发傻罚站;晌午沃英在房里用午膳,她同样要杵在一旁,他吃些什麽她就跟著吃;他不出门,也不上什麽朝,成天就在府里跟她“你走我黏”
她已经告诉自已,不要在意他,不要……惦念他,毕竟,他已经忘记她了;所以,她现在很努力地把他当个陌生人,拉出一个应该有的距离。
可是,她就是放不下,根本没办法像他忘了她那样,把他乾脆又俐落地丢出自己的脑海里。即便她退一步想试著适应他不在自己视线之内,做为他的“贴身”婢女,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她只是越来越想靠近他,甚至连他的起居习惯都不自觉地记得清清楚楚。
像是他不爱用晚膳,通常都是要厨子摆满整桌精致饭菜,自个儿吃个一两口,就任性妄为地说没食欲,推给她善後,还补充什麽吃不完就拿去倒掉,浪费至极,害得她总塞满整个肚皮,还偷偷打包外带分给外头一些乞丐饥民。
实在搞不懂,戏曲里面说的那些个……老爷虐待仆人、主子欺负下属,一定都是夸大骗人,跟著他,不仅吃好穿好,还睡得舒舒服服,她以前的生活都没这麽安逸过。
她曾经认为古怪而想询问府中其他人,结果居然每个家伙瞧见她掉头就走,没人要和她说话。是,她是明白他不好相处,但也不至於连在他底下做事的人都如此吧?
是她的认知有所误差,还是说,他的确爱跟别人不同?
有人来访时,那更是精采,总之就是闭门羹一碗不客气丢上。他一派唯我独尊地和她在亭里泡茶赏花,任由访客在大厅中呆呆坐一整天,对方还能咬牙忍住青筋微笑地说“下次再来”。要是他难得好心情让人得以进府面见,却又会一脸摆明“本大爷我现在没闲,快快滚蛋”,吓得人赶忙拱手作揖,留下拜访礼品,乖巧离去。
她不懂左都御史是什麽官,二品又表示官位有多大?难道他拿朝廷奉禄粮晌,平常的工作就是……这样以愚弄众人为乐?
今儿个,不就又有人被当成傻瓜了?
张小师在偏厅门口偷偷张望著,见里面坐著一位衣著相当华丽的夫人。刚刚听到守门的报讯,这位夫人是某某官员的妻子,因为那个某某官员重病卧床,所以她才代夫上门拜访。
她觉得沃英的访客不是普通的多。单日少时平均一两人,多则四五人!她真不明白,这些人究竟找沃英是要做啥?
是要跟他谈论国家大事?还是其它?
她不管这些麻烦事,只晓得让人久等很不礼貌,这华服夫人少说也已坐上半日,一杯茶水都没有更是夸张。
她什麽也不做,只是给杯茶该没关系吧?望著木盘上冒著热气的茶水,她思量了会儿,终究还是举步走了进去。
“请用茶。”将温热的瓷杯摆上小几,她说完就要退出。
“等等。”那夫人睇她一眼,启唇问道:“妳是沃大人府中的丫头?”一双艳魅的眼儿审察著。
“啊?”顺著她的视线,她知晓自己身上这衣服是跟其他下人有异的了。没办法,她穿不惯丫环那种长裙水袖,沃英也没强迫过她,她便一直依著自己平日在外行走的简单装束。“我是。”目前算是,以後就一定不是了。
听闻她的回答,夫人微皱眉头,嫌弃神色一闪而逝,笑问:“妳是什麽时候入府的?”
虽不清楚她为何和自已闲话家常,但人家和善,她也随意,“不是很久。”
“是麽?”那夫人轻挑娥眉,笑谈似地:“妳……知不知自个儿主子最近有否入宫?或者上朝?”
“咦?”她迟疑了下。别人的事,还是别由她乱说,“这个……”
“我问妳有没有?”望见她闪烁其词,那夫人甚是不耐,口气立即变差。
“夫人,妳若是想知晓,为何不亲自来问沃某呢?”门外一道声音打了岔,修长温雅的身影随之进入。
“沃大人!”夫人堆上满脸笑意,与适才判若两人。
“多礼了。”沃英一拱手,随後瞥向张小师,“妳在这儿干什麽?我不是要妳在房外等候?何以妳先行离开?”笑容和蔼。
虽然语调平常,但张小师就是隐约感受到其中兴师问罪的意味。
“呃。”她抿唇,找不到籍口。
“还不出去?”轻微地不悦。
又赶她走了。张小师鼓著颊,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是……”真的不是她会错意,不知为何,他老一副怕别人看到她的样子。她知道自己这穷酸样败坏了他府中的格调,但也不必这样啊。
慢吞吞地往外走,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沃英却仍旧背对著她。她垂眼,沉寂跨出厅门。
“沃大人……”见闲杂人等离去,那夫人即刻软语呢喃,上前两步贴近沃英。他浅淡微笑,将她斜过来的香软身子扶正,关怀道:“夫人,您腰痛吗?为何站不稳?”诚恳得不得了。
“不……”那夫人神情一僵,又泫然欲泣,“沃大人……您可帮帮妾身,妾身夫君因为上次的事情而被查办,愁忧交攻,已心力尽瘁,现卧病於榻,能帮咱们想办法的……就只有沃大人您了。”好可怜地幽幽垂首,晶莹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上次的事?”沃英放开搀扶的手,些微退开,让那夫人没有准备地往前踉跄,差点跌倒在地。“请恕沃某不明白,上次的事是什麽事?”
“就是……”那夫人才站稳,左右张望了会儿,才继续虚弱地道:“就是您要咱夫君替您……替您……”有点急了。
“喔!”沃英一击掌,恍然大悟。“就是妳夫君收贿拿钱上青楼吃花酒,然後被我知道,接著我便请妳夫君给我办些小事的“那件事”啊?”
“是……是的。”那夫人美丽的脸庞微微地扭曲,“咱夫君已经照您的话,将机密的公文给您过目,所以,现在他有难,您是否可以……”
“可以什麽?”沃英无声而笑,一手负後,踱出个隔阂,轻道:“我可没说替我办事,就得让他脱身啊。”
“咦?”那夫人楞住。
“妳夫君替我冒险,是因为他自愿。”好无奈地说明。他的确是没费半分力气威吓,仅等著他人自作聪明,这种出卖奉献,只是被他误导的自以为是。“所以,妳夫君是死是活,甘我啥事?我可没逼他帮我。他贿赂公行,理应得以责罚,妳求我,那也是没用的。”不是由他直接上书揭发,已经算很好心了。
夫人气极,怒道:“你……你难道不怕咱们也告上你一状?”御史犯法,罪责更是加重!
他淡雅一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呵……这样也好,省得夫人妳老要上府辛苦卖弄风骚,以保住那些荣华富贵。你们如果嫌平常日子过得太安逸,可以尽管试试。”他绝对奉陪,到时包准精采刺激,混淆是非,颠倒黑白,“还是说……妳希望妳夫君再多一条泄漏秘密的罪刑?”他微微笑语,眸底闪著诡异光芒。
夫人满脸错愕,呆立在原地,根本接不下一句话。
“请回吧,夫人。”别再浪费时间。
轻挥袍袖,他甚至不搭理她会有什麽其它反应就走了出去。
才跨门槛,就见张小师抱著木盘,背脊紧紧地贴著梁柱,她很慢很慢地转过头,直视著他,她面上的表情,是他从未看过的惊讶。
“你……怎能如此冷酷?”她问,几乎是无意识的。
没想到,她只是觉得好奇所听到的东西,让她这麽……这麽震撼。
瞅著她,他眼瞳中隐藏著某种思绪,道:“这些人都是因为有求於我而想尽办法前来阿谀奉承。我已经说过,他们爱等就让他们等,谁准妳私自到这儿招呼?”
她不答,只道:“你为什麽……不帮他们?”还落阱下石?
他勾起嘴角,冷冷一笑,“妳了不了解我是做什麽的?以为我开善堂?这也帮,那也帮,我岂不是忙死了。”
“……你老是喜欢把话说得很难听。”她小声地说著。
“妳……觉得我很令人生厌?”他冷淡间出一句,身侧隐隐握拳。
张小师沉默,没给回答。
“是不是?”沃英再问,眸色森暗。
她猛抬起头,略带气愤地看著他。“我没有!是你讨厌我才对!”
不然、不然怎麽会不记得她,或许就是因为对他而言,“张小师”这个名字的存在可有可无,所以他才会撇下她一个人,才会在还魂以後忘了她。
才会让她拥有两人的回忆,却又必须独自承受这个回忆带给她的难受!
她其实是喜……察觉自己藏不住的感情,她泄气又失败地跺脚。反正现在跟他讲些什麽,他也不会懂的!
“妳——”
“总之我不讨厌你,就算所有人都讨厌你,我也不会。”一口气说完,她低著头盯住石板地,看见他的影子靠向她,近得烫人的呼吸甚至拂过她的发,她不明白他想做什麽,胸口只是狂跳。
他却仅在她旁边停留须臾,而後没有说半句话,越过她走开。
看吧,他根本听不懂。
她伫立了好久,直到确定自己能自然地笑出来,才跟著他的脚步走去。
※※※
他曾对她说过,他的存在会让人厌恶,她觉得,她终於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他的所作所为,真的差劲又恶劣,让人无法点头称赞或者大声叫好。如果她是那些想要求帮助的人,可能会克制不住吐他口水。
虽然他是个这麽这麽坏的人,但她还是站在他这边,甚至,连理由都会自我寻找条条排列,好替他脱罪。
譬如,来找他的那些人都是本身已经犯了法,所以罪有应得;他说话刻薄难听,那是他天生如此;他的恶,只是表面上浅薄,实际并不是这麽无情……
还有……他不害人,就得乖乖地等人害他,这种环境,让他非得这般阴险,否则找不到位置生存。
这麽多强而有力却庸俗不堪的藉口,真是连自已都感觉好笑。她不会对他感到失望或者惧怕,她知道不会。
关於他,她想得太多,想得头好痛。
望著他坐於桌案前专注的侧面,她偷偷叹口气。
抬头推敲时辰,他在书房写摺子已经大半天了,她站在旁边觉得别扭又无聊,看他没事需要招呼,她走到阁栏旁坐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卷略有破损的卷轴,拿著用面粉和水调成的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