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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十景缎 作者:方寸光-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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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一本书来,说道∶「文渊,你对此琴用法,早已知晓,现在再传你这份 

琴谱,必可领会『人字诀』奥秘。你虽然双目失明,但是紫缘丫头懂得琴艺 

,由她口述教你亦可。此曲实乃寰宇神通人字诀的入门关键,你务必钻研透 

彻。要是我当真死在龙驭清手下,你们师兄弟两人便是肩负本门兴灭的传人 

,兹事体大,不可轻忽。」 

文渊接过琴谱,道∶「文渊定会努力,但请任师叔请莫说不祥之话。」 

任剑清笑道∶「生死有命,说几句话,影响得了什麽?」伸手一搭文渊脉搏 

,道∶「你内伤虽然不轻,但真气尚称匀顺,瞧你气色,外伤重於内伤。你 

待在这里,好好练功养伤,千万别跟来逞强。三个丫头,你们可要看牢这小 

子。」文渊苦笑道∶「她们已经看得牢之极矣,任师叔无须担心。」 

任剑清哈哈大笑,转头说道∶「穆尊使,你可要同去?」穆言鼎道∶「 

自然要去。但老夫身为皇陵派守陵使,虽然违背掌门,但终身不违皇陵派。 

任剑清,老夫此去,可不能助你。」任剑清笑道∶「也就是说,到了皇宫, 

也许你我还要一分胜负?」穆言鼎道∶「琴上分胜负。」 

文渊顿时想起一事,问道∶「穆前辈,您的指伤可治好了?」穆言鼎道 

∶「亏得友人救治,已然痊愈。」 

紫缘忽道∶「穆老先生,您那位朋友,可能医治┅┅文公子的眼睛?」 

穆言鼎脸色一沉,微微摇头,道∶「我听说文公子的眼睛,是遭韩熙双 

指插入而盲,如此创伤,只怕寻尽天下名医,亦难医治。」紫缘黯然低头, 

轻轻握住文渊的手。 

此时街道上嘈杂之声,已传得满屋可闻,任剑清和穆言鼎先後出了房间 

。韩凤看了文渊一眼,这一看,蕴意万端,文渊却不能见之。韩凤忽道∶「 

文渊,我也得去帮秦师妹她们。你可要等着,等我回来,我┅┅我有极要紧 

的事告诉你。」说完便即转头,一披金翅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文渊心道∶「想不到韩姑娘突然回来,还将任师叔、穆前辈一起带过来 

。莫非她已经解决了那寻父之事?」随想之际,文渊将琴谱挥了一挥,道∶ 

「紫缘,你看一下,这是什麽琴曲?」 

紫缘拿了琴谱,低头一看,道∶「书皮上没写字,我看看┅┅」翻开谱 

本,便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小慕容凑过头来看,见文字稀奇古怪,似是汉字 

,却又不识,不禁问道∶「那是什麽?」紫缘道∶「这是减字谱,一个字代 

表左右手的指法。嗯┅┅这曲子┅┅是慢商调!这┅┅真是稀罕了┅┅」 

文渊内心一震,道∶「慢商调?」古琴七弦,宫弦为君,商弦为臣,所 

谓慢商调,是商弦音调降低,与宫弦同高的曲调,有以臣犯君、以下犯上之 

意,文渊所学琴曲虽多,却尚未弹过这种曲调,而因为其意忿抗,古来琴家 

也不弹如此曲调。他微一思索,忽道∶「紫缘,慢商调的曲子,就我所知, 

古来只有一首┅┅」这时紫缘轻轻翻书,甚极出神,竟未回应文渊。华宣和 

小慕容看在眼里,茫然不解。 

紫缘看完全书,阖上琴谱,吁了一口气,声音竟微微发颤,轻声道∶「 

是真的!」文渊身子微震,道∶「什麽?」紫缘道∶「广陵止息┅┅这首曲 

子,是『广陵散』!」 

文渊忽然大叫一声,小慕容和华宣吓了一跳,齐声道∶「怎麽了?」却 

见文渊神情兴奋,叫道∶「当真是广陵散?是哪一份谱?」紫缘道∶「这份 

我没见过,跟┅┅跟一般琴谱中记载的不同,这种指法┅┅嗯,真的,这是 

最古的那一份『广陵散』琴谱!可是,这只有三十三拍。」 

华宣问道∶「紫缘姐,广陵散是什麽?」紫缘微笑道∶「是首琴曲。」 

华宣脸色微红,道∶「这我知道,我是说,这┅┅这很希罕麽?」紫缘道∶ 

「嗯,倘若这是真本,那可是千古难寻的至宝呢。」 

「广陵散」琴曲,相传是魏晋之时,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所作,曲用慢 

商调,正暗喻司马一家掌权,谋逆曹魏的行径。又有传闻,是嵇康夜宿华阳 

亭时,鬼神所传,真相如何,後人多有臆测,总无定论。嵇康才华洋溢,却 

是性情刚烈,得罪了当权的司马昭,後来被处死刑。受刑之前,嵇康抚琴一 

曲,说道∶「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於今绝矣」, 

意思是袁孝尼曾向他要求学广陵散,嵇康总是拒绝,而在他死後,这一曲广 

陵散亦成千古绝响。 

然而後世相传,袁孝尼曾於嵇康弹琴时偷听,学得了三十三拍,便被嵇 

康发现。原本广陵散有四十一拍,袁孝尼领会其意,自行续了八拍,然终与 

嵇康所奏「广陵散」不尽相同。 

又有一说,据东汉蔡邕「琴操」记载,言「广陵散」即为「聂政刺韩王 

」之曲,所言内容,是春秋战国之期,聂政身涂油漆,以生恶疮,吞炭使声 

音沙哑,改变形象,刺杀韩王,为父报仇的故事。然而依司马迁「史记」记 

载,「漆身为疠,吞炭为哑」的是豫让刺杀赵襄子时的举动,而聂政刺杀的 

是韩国宰相侠累。有人认为「琴操」并非蔡邕所着,亦不能成定说。 

这些故事,文渊、紫缘自然知之甚详,小慕容和华宣可就不甚了然,紫 

缘略加叙述,方才明了。文渊道∶「『广陵散』之名,略通琴艺之人无不知 

晓,却是谁也不能说定它的来历。本朝朱权编有琴书『神奇秘谱』,里面收 

录的『广陵散』,恐怕也不是最古的谱。可惜我看不到这份琴谱,无从断定 

。」紫缘道∶「嗯,这只有三十三拍,难道这谱便是袁孝尼所传的那一谱麽 

?可是这少了『止息』的部分┅┅渊,我把谱告诉你,你来弹弹看。」 

当下紫缘将整份「广陵散」琴谱,巨细靡遗地说给文渊听。其中用了许 

多琴艺术语,小慕容固然不懂,华宣也是毫无头绪,索性坐到一旁,两个人 

轻声细语,谈自己的话。 

小慕容道∶「妹子,你猜你那任师叔,到底遇见了什麽人?」华宣道∶ 

「我不知道啊。」小慕容道∶「那定是与你们门中有莫大关联的人,否则他 

怎麽会知晓这麽多事?」华宣脸色迷惑,道∶「应该┅┅应该没这种人┅┅ 

我爹说,他的同门长辈都已过世,也没听说有其他弟子。」小慕容沉思道∶ 

「嗯,这可古怪了。还有,他怎麽会跟呼延凤碰在一起,这也奇怪的很。」 

华宣道∶「碰巧罢。」 

小慕容见她无精打采,知道她心情仍是极差,自己觉得没趣,也跟着静 

了下来。 

那边文渊已听全了「广陵散」曲谱,端坐抚琴,准备练弹。他暗运内力 

,心道∶「久久未弹文武七弦琴,一弹便是在负伤之时,不知尚能驾驭否? 

且先试上一试。」轻轻拨了两个音,自觉指上劲力去而复返,并无阻碍,当 

下深深蕴劲,奏起曲来。 

琴音一起,「慢商调」的杀伐之气,顿时满布四周,肃穆凶险。商为秋 

声,欧阳修「秋声赋」云∶「商声主西方之音,夷则为七月之律。商,伤也 

;物既老而悲伤。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文武七弦琴,乃天下琴中极 

品,这慢商调的兵戎肃杀之意,更是表露无遗,整个房间似乎成了另一个世 

界,绝望而了无生气。 

小慕容和华宣听闻此曲,脸色同时静了下来,心中说不出的紧迫,竟然 

有茫然自失之感。紫缘精晓琴艺,却也不料这「广陵散」之曲,竟是如此气 

象。文渊弹奏其曲,心境同受感受,更是震撼不已。 

世人空闻广陵散之名,不闻真声,便即胡乱揣测,有说是中正平和之音 

,有说是气势雄壮之曲,此时文渊心中,却感到绝大的冲击,那是一股哀痛 

、沉郁的气氛,如同细微的火星,慢慢扩张,烧成了一片火海,耳中轰隆轰 

隆地响着┅┅ 

倘若「广陵散」仅是一首动听的曲子,无论如何,称不上这千古绝响之 

名,嵇康亦何必坚不传人?其中关节,文渊似乎隐隐约约地体会到了。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而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文渊突然看见了一道白 

光,不知从何方来,不知往何方去,只在那一瞬间划破了黑暗,有如一柄纵 

横万古的神剑,却在倏忽间消灭於无形。在琴音中,突似有一个人声问道∶ 

「汝为何人?」 

文渊一呆,愕然不知所以,手上的琴声却不曾稍停,心中竟没去想这句 

话,内息未乱,脑子却感到剧烈的疼痛。他又像听见了那声音∶「汝欲何为 

?」 

文渊咬紧牙关,只觉头痛欲裂,琴声却仍不停。在极度诡异的感觉中,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又远远的隐去,彷佛问道∶「汝能止息乎?」 

文渊突然一惊∶「三十三拍全弹完了,再来呢?」後人所传的广陵散, 

虽不知真伪,总之是完整的,这琴谱所载,却是未完的。琴曲已近尾声,到 

了颠峰之际,难道就此戛然而止? 

「汝能止息乎?」 

文渊心中剧震,手指微一颤抖,琴声顿止,馀音缓缓飘扬,渐渐隐没。 

音韵将断未断之际,突然有另一个声音响起,温柔而充满关怀,问道∶「怎 

麽了?还好麽?」 

是紫缘、小慕容、还是华宣?一时之间,文渊竟然听不出来。他突然精 

神大振,轻声道∶「放心,我很好!」铮铮 ,落指再弹,琴声未曾断绝 

┅┅ 

「汝能止息乎?」 

不知为何,这声音又飘进了文渊脑里。文渊嘴角一扬,道∶「何以不能 

?」右手五指挥弹,左手吟、猱、绰、注,诸般指法,变化莫测,泛按散三 

音,发挥得淋漓尽致,这首未完的「广陵散」,赫然绵绵不绝地奏了下去。 

文渊似又看见,那一道光华再次穿破黑暗而来,盘旋四方,照耀虚空,猛地 

化作了万丈豪光,黑暗成了一片明亮,在他耳中响起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不知何时,琴声止歇,文渊回过神来,只觉得有人摇着自己身子,耳听 

华宣叫道∶「文师兄,文师兄」声音急切之极。文渊道∶「嗯?怎麽? 

」华宣声音忽停,似乎呆了一下,道∶「你没事吧?」文渊微笑道∶「没事 

,怎麽会有事?」 

只听紫缘说道∶「渊,你┅┅你刚刚弹的是什麽?」文渊道∶「刚刚┅ 

┅弹的是广陵散啊?」紫缘道∶「不,我是说,第三十三拍之後,那┅┅那 

是什麽?」文渊一愕,道∶「之後┅┅我┅┅我弹了什麽?我全忘了,是随 

便弹的,自然而然就弹出来了。弹得怎样?」 

三女各不说话。 

文渊目不见物,不知到底如何,又问∶「紫缘?」只听紫缘尴尬地笑笑 

,轻轻地道∶「渊,你别生气。老实说,那┅┅那接下来的曲子,弹得实在 

┅┅我真想不到你会弹成那样。」文渊道∶「弹成那样,是指什麽?」小慕 

容道∶「什麽也不是,乱成一团!」连华宣也说道∶「文师兄,你真的没事 

麽?我从没听过你弹这麽┅┅不好听的琴曲!真的是乱七八糟,像发疯一样 

,我还以为你内息岔了,走火入魔!」小慕容道∶「是啊,瞧你满身大汗的 

,一弹完就坐着不动,我┅┅我还真以为你怎麽样了!」 

文渊心中大奇,道∶「当真很难听?可我刚才弹得顺手极了。」微一运 

劲,但觉真气充沛,经脉畅通,内伤竟比之前好了不少,神完气足,哪里有 

半分不妥?只有一点特异,便是丹田气海之中,似有一股火气,热烘烘地, 

宛如温阳。这股纯正雄实的内气,与九转玄功路子不同,凝聚在丹田之中, 

缓缓运转。 

却听紫缘又道∶「虽然不好听,可是那琴声之中,刚毅之气很强。整体 

曲调虽乱,但是有一股不曾断绝的清音贯穿其中。那一股音走得很正,带起 

了整首曲子,那才像是你的琴声呢。其他的,可真的不像话┅┅」又微笑道 

∶「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自发机杼,弹没谱的曲子呢。」 

听了紫缘的话,文渊突然福至心灵,像是领悟了什麽,微微抬头,道∶ 

「是麽?」他摸摸脑门,弹琴时的疼痛已经消退,只觉脑海空明澄澈,虽然 

看不见,却不觉得处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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