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请进-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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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偷偷看了一眼。
亚蓓写:不要让我等太久。
然后留下她在纽芬兰岛上的地址。
嗄?还是不懂。这两人在做什么?打哑谜呀?
亚蓓笑了一笑。她拍拍阿飞的头说:“我要回加拿大了,有空来看我。”
阿飞迫在她身后。“妳还会再回来吗?”
“可能会。”亚蓓说。很多事情现在是说不准的。未来的事,谁晓得呢?“对了,阿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说你想离开小镇到台北去,那时你说这里没有机会……没有机会做什么啊?”
“喔,那件事啊,现在我不那么想了。”如果他可以在这里遇到吉米,那么他也可以在这里玩他的音乐。
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是组一个团,也许哪天等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好了,那么他会试着到外面去寻找成功的机会。
吉米说,每个人都应该要有一个根,受伤的时候才可以回到那个地方慢慢痊愈,他不再那么讨厌这个小镇了,毕竟这是他成长的地方。他要从这里出发,去接近他的梦想。
看着亚蓓专注倾听的模样,让阿飞不好意思地搔着头道:“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跟吉米一样,我想唱歌给很多人听。”
亚蓓很温柔地笑了。“我期待听到你的歌。”
仰起头看着深秋洗蓝的天空。
一架飞机在高空中留下一串长长的白色烟雾。
当她还在南方决定要结束这趟旅程的时候,那时她心中有很多的感觉以及很多的言语想要倾诉。
那些私密、隐晦的情绪即使是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也奇+shu网收集整理很难理解。
那时她急奢想要返回小镇。
找到那个人。因为总觉得,如果是他的话,他可以懂。
她可以跟他分享。
她知道那是因为当人们是用时间长短与外在条件评判人与人之间的情谊时,她却遇上了另一种邂逅。
灵魂的相遇。
在第一次看见他的当下,他忧伤的灵魂与她产生了共呜。
他是她这趟旅程中最意外的收获。
第十二章
咫尺天涯
她不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
许多惊惶的时刻,他战胜不了四面八方向他袭来的莫名恐慌,身体的感官格外敏锐时,他就会被迫地察觉到,他跟她是这么不一样的两个人。
她好象永远都知道该怎么做,像是从来没有被击败过,无论是偶尔出现在生命中的那些困惑或是横亘在道路上的坑坑洞洞。
她似乎能够分辨出对跟错,从而选择对的那个方向。
不像他总是被击败。先是被外在的力量击败,接着是被自己击败。
他们力量悬殊!他想她不会停住脚步,如果他不想办法追上前去,他会永远、彻底地追不上她。
已经很久了,不再有那种想要一件东西的强烈渴望。然而在她离开他的那一刻,他想要捉住她。
尽管知道她不会属于他,然而他仍卑微地渴望有一天可以跟她肩并肩站在一起,心中没有挥之不去的沉重苦涩。
那十分困难。
面对内心深处那块巨大的阴影令他感觉虚弱。
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强壮。
“妳不需要我。”席斯说。初初认识亚蓓时,他被她独特的气质所吸引。亚蓓有一种能力,她很体贴,常常使身边的人感到安慰及温暖。但是她的内心却不像她的人那样容易接近,他认识她三年了,却一直无法分享她真正的感觉。
如果她能够脆弱一些,不要那么坚强,他就不会有那么严重的无力感。他觉得他不被需要,甚至时常被遗忘。
他想了解她,想融入她的生命里,却又常常感到无能为力。
妳不需要我。这是很严重的控诉了,他等着她的辩白,然而她却只说:
“对不起,席斯,我很难过让你这么痛苦。”
他不是要她道歉,他只是想要了解她,想将她纳入自己的生命中。但是她似乎永远也不明白。
“我想这枚戒指妳是不会收下来了?”他不抱希望地问。
“我真的很抱歉……”
“算了,别说了,就这样结束了吧。”他故作不在乎地道。“反正我也知道我们不适合。”追根究底,不就是这么一句话吗?
但他看起来好难过。“席斯……”
“用不着安慰我,起码以后我不用再那么常晕船了。”席斯向自嘲地笑了一笑。“不必有罪恶感,我很快会好起来。”当不成情人,当朋友的风度这一点还是有的。
他最后一次深深地以带着感情的方式凝望着她。“蓓,妳知道妳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我对感情的事太过漫不经心?”
“不,”他说:“在这个物质社会里,妳太常感到失落。妳要的很多东西,我给不起,也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找?”
席斯是对的,亚蓓无法反驳。因为常常很多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确定她所要的可以在哪里找得到。
那不是金钱、权力、或是再多的时间可以换取到的。
她在寻找令她感觉失落的那个“point”,以及发生的原因。
亚蓓和席斯分手了。
伊莉莎才刚刚先后与这两人见过面、通过电话。她觉得她成了一个超级垃圾桶,每个人都想把心事往她这里倒。
真是个有很用处的垃圾桶。她安慰自己。
走进医院时,办公室的计算机在开机状态中,电子邮件的蓝灯闪烁着。
有新的信。
她伸伸懒腰打开计算机,点选那封最新的信件,阅读它——
医生:
……日前按时服药后,似乎渐渐能够面对那些恶魇似的恐惧。
能够再度掌握自己的节奏,觉得很棒。
血液里似有音符在跳动着,我已经很久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情况会更好吗?
PS。别让她知道我写信给妳。
亚蓓打开她屋前的小邮箱,取出一封今天刚寄到的航空信。
是阿飞写来的。
佟夏森一直没有回到小镇上。
另外他说他已经和几个摇滚乐迷组了一个团,正在积极练习中。
岛上的冬天,海风冷冽,银雪覆盖了每一寸土地,冰封起船只出入的港口。
夹带着风雪的暴风雨正在侵袭这片土地,老屋子被风撼动的吱吱作响,屋里的猫不安地在炉火前来回走动。
小屋盖在海呷上,在恶劣的天候下,屋顶随时可能被暴风掀走。
不久后,一块玻璃破了,风雪从破窗吹进来,几片雪飘到炉火前就纷纷融化,吸去了室内的暖意。
佟夏森从暖炉前的椅子站了起来,从储藏室里拿出油布和钉子,将破掉的窗口给补上。然而不透气的空间又令他感到窒息,他架起梯子爬上只有半个人高的小阁楼,躺在湿冷的木板上,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
他应该要担心房子可能会被风吹垮,但是此时此刻,听着雪花敲打玻璃,积在屋顶上的细微声响,一个一个不同音阶的音符在血液里弹奏着他的身体。
他一方面想压抑,一方面又想拿笔记下它。然而当他拿起笔试着将音符记在纸张上的时候,他的脑袋就开始呈现一片空白。
他只好丢开笔,瞪大眼睛,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头顶上快被掀掉的那片屋顶上。
许久以后,他睡着了。
梦里有从古欧洲跋涉而来的维京人听说那是岛上最早的移民。
侵袭着沿海一带的暴风雪不知何时停息了。
融化了的雪水沿着屋檐滴下,可能滴到了铁桶上,还没睁开眼睛以前,以为是雨。
睁开眼后,才发现原来暖着他肚子的是亚蓓的猫。
前几天他才刚刚把通过检疫的猫领回来,此刻牠正蜷在他的肚皮上,安睡着。
他一移动身体,牠便惊醒过来,金色的眼睛在幽黑的阁楼里显得有些诡谲。
“小雪球。”抓了抓牠的脖子,轻轻把牠移到一边去。
阁楼只有半个人高,他必须矮着身体才不会撞到头。
他坐起身,弯着腰爬下梯子,小雪球从阁楼上跃下来,四肢攀在他的肩膀上。
雪停了。他必须出去走一走,密闭的空间已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给他安全感,相反的,他开始感到窒息。
吃了片冷面包,替猫温了牛奶。
接着他拉紧厚外套,戴上帽子,穿上雪靴打开被冰封住的门。
随后他关上门,把猫留在屋子里。
厚重的靴子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从海咿延续到小渔村里。
走到村里时,他买了一份当地报纸,然后钻进Bar,在角落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来,投了两枚硬币到手动式的咖啡机里,三分钟后一杯Espresso浓缩啡便煮好了。
听说这台咖啡机是意大利原装货,餐Bar老板到意大利旅游时买回来的。是Bar里的名胜之一。煮出来的咖啡因为太黑太浓,不怎么受欢迎。
女侍端着其它客人的早餐到隔壁的桌子上。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以带着爱尔兰腔的英文说:“那台机器煮出来的咖啡又浓又利口。”
佟夏森一口喝掉半杯,这才觉得暖和起来。“我知道,像感冒药。”
“你感冒了?”
佟夏森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道:“如果只是感冒还比较容易些。”
来到岛上已经过了三个多月,起初他只是自我疗伤,却发现有些伤痕已经潜沉到没有办法靠着自己的力量治愈。他这才试着寻求医生的帮助。现在他服用一种抗低潮的药品帮助他克服无预警的恐慌,渐渐的,他发现他找回了部分的自己,然后他开始觉得与外界接触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可怕的事。
不仅不可怕,相反的,有些人还很有趣。
虽然他还是不习惯与人主动攀谈,但是几句简短的社交语言已经又重新返回了他生活的词汇库里。
生活!他觉得他好象重新获得了一个新的生命。
将剩余的半杯咖啡一口喝完后,他翻开今日报纸,看看最近这个小渔村又发生了什么事。
刊头是一个耸动的粗体字标题——
忘了洒盐的后果!琼斯先生的惨剧——
新闻下方配合着一部汽车撞上自家后院的巨幅照片。
原来冬天冰雪覆盖路面时必须在冰上洒盐,以免融冰时车子容易打滑。
琼斯先生忘了在下过新雪的后院车道上洒上盐巴,结果在倒车时撞到院子的篱笆,额头多了道血口子。
佟夏森再翻看另一个版面,看渔业新闻。
暴风雪侵袭,港口停泊船只注意。
这就是昨晚那场暴风雪,明天的报纸可能会报导有多少船只遭受损害。
气象预测,融冰季节即提早来临。
岛上有一半人口从事鱼获业,每当漫长的冬天来临,就无法出海,必须倚赖政府发给救济金。冰山一开始融化,港口很快就会解除冰封。
佟夏森来到岛上的时候已经是很深很深的秋,安定下来的第一天,就遇上了雪。北纬度的冬天十分漫长,长到时间彷佛已经停顿下来,不会再往前走。
可是冰雪要开始融化了,这表示春天很快就会来到。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岛上的时间不但没有静止不动,反而还以一种无声无息的方式在进行着。
而他,能跟上季节递嬗的速度,不再落后于时间的轨道之外,是这么美好的事。
等到春天真正来临时,也许他已经可以捉住脑中的那些音符了。
亚蓓,她现在好吗?
夏森,他人在哪里?
医生:
我正在试着记下那些在我血液里跳动的旋律……
伊莉莎刚刚收到她那位可爱病人的来信。接着就接到亚蓓的问候电话。
在电话中,亚蓓问起:“伊莉莎,他有没有写信给妳?”
伊莉莎读着信,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亚蓓,其实他就住在她的隔壁渔村,只要花三十分钟的车程他们就可以见面。
在吉米陆陆续续的来信中,她实在看不出来他跟亚蓓之间的牵连。
可夹在老友与病人之间,当两人彼此同时问起对方的近况时,她很难不好奇。
所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问:“蓓,妳认识这个人才多久?为什么妳这么关心他?”
亚蓓有些意外伊莉莎突然这么问。如果没有人问她,她可能只是很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这么关心佟夏森就跟她关心其它朋友的方式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伊莉莎无预警地拋出问题,她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他是她的朋友?但其实也不完全是。
说他跟她在本质上有着相似的灵魂,他可以懂她?太深奥了。况且这种感觉只能意会,不适合言传。
“感觉很复杂。”最后,她说。
伊莉莎一听便笑了。“妳有没有可能是坠入爱河,蓓?”然后她便挂断电话,让老友自己去想个明白。
接着她再回给她那位可爱的病人的信上添了一句:
你是不是爱着她?
过了两天,伊莉莎收到的回信上写着:
我没有向妳咨询爱情方面的问题,恕不奉告。
寄出信后,佟夏森便再也忍不住的冲出屋外。
他知道她就住在隔壁的渔村,这么近的距离,只要花三十分钟的车程他就可以看到她。
他想、他想见她。
但是,见到她以后呢?
再像个无用的废物一样昏倒在她面前?
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