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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暮春之令-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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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的话似又缠绕在耳边,还有那张脸,近在咫尺,说话时,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心乱纷纷的。

她一向不否认皇帝是个俊美的人,但第一次,她觉得他的目光和声音,似乎会教人失神。

徽妍捂着胸口,能感觉到它在乱撞。

这种感觉,她当年遇到司马楷的时候,也曾经有过。羞臊,慌乱,却藏着隐隐的憧憬。但似乎比从前更强烈,因为,司马楷没有像皇帝那样,在她面前,注视着她,深情款款地说那些话……

他从前也说过啊,他说他想娶你。心里一个声音道。

但徽妍知道这不一样。那时,她虽然也羞臊慌乱,但对皇帝的意图全然不觉心动,而现在,她猛然发现,自己的心中,似乎早已经悄悄改变。

怎会如此……

徽妍怔怔的,脸颊仍止不住地发烫。

她把身体靠在身后的树干上,过了会,忽然用力摇摇头,似乎想把心里翻腾的思绪甩掉。

***************************

殿内,皇帝怔忡好一会,少顷,靠回隐枕上,皱皱眉。

在匈奴,皇帝起驾回京之前,杜焘来见他,问他与徽妍事。听皇帝说了一番徽妍归汉,他让她入宫当女史、采选被拒,还有清漪殿的事,杜焘苦笑不已。

“陛下还是直接下旨让王女史入宫算了,这般下去,只怕王女史嫁了人,陛下还郁郁不知为何。”他说。

“什么为何。”皇帝瞥他一眼,“她就是怕朕,不肯入宫。”

杜焘笑而摇头:“陛下这便是不懂女子之心。女史为家世所累,去国丧父,蹉跎年华,故而畏惧宫廷。然天下女子,对于倾心之人,哪怕泰山在前亦所向无敌。王女史未对陛下动心,非陛下不足以教其动心,而是女史未知陛下情意。”

“她怎会不知?”皇帝反驳,“那时在清漪殿,朕说得明明白白,要立她为后!”

杜焘哭笑不得:“德才兼备,后宫和谐,子嗣平安?陛下若说这些,还不如干脆下诏,女史好歹知晓陛下诚心娶她。”

皇帝结舌:“那……”

杜焘语重心长;“陛下,要说情话。”

皇帝懵然。

杜焘在皇帝耳边低语一番,如此这般。皇帝听了一会,只觉酸得听不下去,推开他。

“什么死生契阔,什么投以木瓜报以琼琚,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嫌弃道,“轻浮!朕是勾引良家的登徒子么?”

“女子就爱听这些!”杜焘恨铁不成钢,“陛下不见右日逐王还弹琴唱歌,王女史多欢喜!”

皇帝“哼”了声,却不言语。

“陛下若实在说不出这些,便称赞称赞女史,不过切记!莫再赞什么贤惠端庄,那些话对老媪也能说!要她赞美貌,赞衣饰……”

最后,杜焘拍着胸脯,“陛下尽管去做,放心,天下女子无人不心动,必娇羞欣喜,投怀送抱!”

……

皇帝回忆了一下方才徽妍的样子,唇角抽了抽。

什么娇羞欣喜,什么投怀送抱。

鬼扯。

还不是笑容都不见一个,匆匆就走了,跟从前她每回躲避自己的模样毫无区别。

杜焘匹夫,净出馊主意。

皇帝心中忿忿然,想到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寒得激出一身鸡皮。

什么纵横情场鬼见愁。

骗子!

**********************

接下来的日子,徽妍觉得自己过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仍然像从前一样,每日侍奉蒲那和从音起居,教他们识字看书,用膳就寝。她做得很好,吴内侍和宫人们都对她甚是尊敬。

但只有徽妍自己知道,她并没有那么全心全力。

因为她总会忍不住朝殿前张望,可是皇帝每回驾临,却又成了她最受折磨的事。

徽妍不是个擅长对自己说谎的人,自从明白地意识到自己对皇帝的想法,她开始像从前在宫学里面对司马楷那样患得患失。她不敢跟皇帝对视,却会不由自主地留意他说的每一句话,尤其是他对自己说话时,徽妍会心潮翻滚,勉强却要强作镇定,似乎对什么都毫不在意。

偏偏皇帝似乎十分照顾她的心情,每日必定来一次漪兰殿,若无多闲暇,便下朝路过顺便看看;若空闲多些,就与众人一道用膳。而那天他对徽妍说的那句话,则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面对徽妍,神色自若。

徽妍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这样或许最好。

本来么,皇帝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而自己却想七想八魂不守舍。

……朕再说心中有你,你也仍不应许,是么?

徽妍又想起在匈奴时,皇帝问她的话。

自己当时,诚心诚意地感动于他体恤,感动地承认,伏拜在地。而后来,皇帝无论是让她入宫还是亲自去弘农,都说得明明白白,是为了蒲那和从音。

就算他心中仍有你,你会嫁入宫么?

徽妍想到此处,便觉得心头像是刚刚燃起的柴堆,被猛然泼了一盆凉水。

所以,还是藏在心底最好吧?她默默地对自己说……

徽妍心中纠结煎熬,皇帝与蒲那从音却是其乐融融。

蒲那和从音一直念着想去长安的街市,但皇帝太忙,总说过几日。

“舅父日后再去,徽妍带我等去。”终于,一次用膳时,蒲那大胆提了出来。

“不可。”皇帝却一口回绝,“街市中人来人往,小童最易走失。”

明明有侍卫么。徽妍心想,却忍不住浮想,是啊,明明侍卫便能护得周全,他为何非要自己也一起去?

耳根一热,徽妍忍不住瞥向皇帝,却见他看着蒲那,一脸寻常之色。

蒲那和从音只得不出声,默默吃饭。

皇帝看他们如此,语气缓下,“未央宫甚大,不出宫亦可玩耍,在宫中,你二人可有甚想玩的?”

蒲那闻言,立刻道,“想骑马!”

“哦?”

“从音也要骑马!”

皇帝笑了笑,忽而转向徽妍。

四目相对,徽妍猝不及防,怔了怔,心又“咯噔”撞了一下。

“朕记得在匈奴时,曾赐女史良驹,但因行军在外,一直未予,确否?”他问。

徽妍借机将视线收回,欠身答道:“正是。”

只听皇帝吩咐道:“徐内侍,将此事告知太厩令,明日女史到厩中择马。”

徐恩应下。

“不过明日朕不得空闲,”皇帝又道,“车郎王恒,骑术精湛,又乃女史胞弟,明日王子居次骑马,令王车郎陪同。”

皇帝不去。

徽妍心底虽松口气,却又觉得掺着些莫名的失落。不过想到能见王恒,还是一件教人高兴的事。

撇去那些扰人的心思,徽妍露出笑意,忙行礼谢恩。

第48章

蒲那和从音听皇帝说他不能与二人一起去骑马,脸上皆露出失望之色。

“舅父为何不欲我等骑马?”蒲那问。

“舅父明日不在宫中。”皇帝笑笑,“王车郎骑术过人,还有众侍卫陪伴,朕不在亦一样。”

蒲那还想说什么,徽妍在一旁看着,忙道,“陛下事务繁忙,王子要听话。”

她这么说,蒲那只得乖乖点头。

用膳过后,徽妍带着蒲那和从音向皇帝行了礼,正要走开,皇帝却让她留下。

“右日逐王得胜了。”他说。

徽妍讶然,登时喜上眉梢。可触到皇帝的目光,又不禁敛了敛,忙垂眸不语。

“女史不必掩饰,此亦乃汉庭之胜,朕心甚慰。”皇帝轻笑一声,“蒲那与从音,女史可告知他二人。前些日子,这两小童总缠着朕,问右日逐王如何了,朕都答不上来。”

徽妍忍俊不禁。

郅师耆曾带着蒲那和从音逃离王庭,一路共患难,两个小童对他亦是念念不忘。徽妍也时常被他们问起郅师耆,只是漠北究竟遥远,徽妍无处打听消息,每次都只能囫囵混过去。

“右日逐王将继位为单于么?”徽妍问。

皇帝颔首,道,“他仍以温罗为左骨都侯,娶了胥录部、鞮细部之女为左右阏氏。”

徽妍听着,一怔,却并不意外。胥录部、鞮细部都是漠北最强的部族,乌珊单于之时,二部亦与单于联姻,生下王子。但前番右贤王之乱,这些王子皆丧命。如今郅师耆想要坐稳单于之位,安抚人心,获得强族支持是必须的,联姻则是最佳途径。

“他还向杜将军提以和亲之请,且指名道姓。”皇帝看着她,意味深长,“女史可知晓,此人是谁?”

徽妍哂然。

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皇帝的目光似笑非笑,徽妍的心好像又被戳了一下。他这般问自己是何意?想让她去,还是不想让她去?徽妍忐忑着,不知如何回答,抿抿唇角,“陛下欲答应么?”

看着她泛红的双颊,皇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朕还未想清楚。”皇帝慢条斯理道,“匈奴那般苦远之地,连蔬菜都难吃到,派去和亲,受罚都不如。此事须慎重,待朕看看实在厌恶谁才能定下。”

徽妍啼笑皆非,莫名的,心中忽而甜了一下。

皇帝注视着她唇边泛起的笑意,却似按捺着,不知是被自己的话逗笑,还是为不去和亲而高兴。他目光一动,正待再说话,宫人却来禀报,说郑敞在殿外求见。

徽妍闻言,忙向皇帝行礼告退。

皇帝看着她,也只得应下,让宫人请郑敞进来。

徽妍走出殿外,只听后面隐隐传来郑敞的声音,“……祭祀之物,宗正已备下,亦已告知怀恩侯,明日一早便可启程……”

怀恩侯?

徽妍怔了一下,没多久,想起来。怀恩侯,就是皇帝亡妻窦妃的母家。上回来宫中赴枭羹宴,徽妍曾经看到过怀恩侯夫人和侯女,还有许多人议论说,皇帝或许会讲那位侯女接进宫,立为皇后。

脚步不由地慢下来。徽妍不禁再回头瞅了瞅那殿内,灯火的光照透出廊下来,声音却听不到了。

说起来,皇帝的确是一个念情义的人。窦妃当年嫁给他,一年之后就离世。而皇帝这么多年来,并未续娶,且厚待怀恩侯一家。其实连徽妍自己也觉得,皇帝对窦妃的情意必定深厚,而后来的人,大概也难比吧?

想着这些,徽妍忽而发现自己又在患得患失纠结彷徨,不禁自嘲。

你又不打算跟他,他心里有谁,会娶谁,又与你何干?这不是自寻烦恼?

徽妍深吸口气,强令自己不许再多想,加快脚步朝寝殿而去。

*****************

第二日一早,王恒果然来了漪澜殿。

他身着车郎之服,手里牵着御赐的宝马,看上去俊朗不凡,教人眼前一亮。

蒲那和从音早听徽妍提到过王恒,不住盯着他看,满脸好奇。

众人先去太厩挑马。王恒相马眼睛毒,给徽妍挑了一匹不算十分高大,却矫健有力,性情温顺的白色西域马,背带青花,叫陌上雪。徽妍看着,亦觉得喜欢,伸手摸摸它的脸,它也并不躲避。徽妍牵着它出来的时候,厩人亦是高兴,“此马前年出生,毛色别致,奔得快,又驯服,陛下亦甚为喜欢。可惜不够高壮,拉车单骑皆不宜,一直在厩中养着,未可为御驾。如今配与女史,却是正好。”

徽妍听得这话,亦莞尔,待得宫仆们将马鞍等物装好,她骑上,奔跑起来,娴熟自如。

王恒与另一名侍卫,各捎着蒲那和从音,周围还跟着皇帝数名护卫。蒲那喜欢跟皇帝骑马,起初对王恒带自己并不乐意,可王恒当着他的面耍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上马以及一个三蹄腾空之后,蒲那眼睛一亮,乖乖地由着王恒将他揽到马背上。

骏马沿着沧池奔跑,马蹄踏在池边道路的青砖上,声音清脆。众人两袖鼓风,两个小童高兴的脸庞红红。

沧池中央有高陂,上筑渐台,有长桥相连。蒲那和从音早想去看,嚷着要过去。

徽妍亦成全他们,与众人下了马,往渐台而去。

沧池中碧波荡漾,池中莲叶田田,还有许多鱼。蒲那和从音在桥上追逐鱼群,欢快地大声喊叫,王恒等一众侍卫唯恐二人掉到水里去,跟在他们旁边又是抱又是跟着跑,没多久已经汗湿衣背。

“二姊,想来你平日甚是辛苦。”王恒感叹道。

“不辛苦,比你年幼时轻松些。”徽妍道。

王恒窘然。

好不容易过完了桥,才上渐台,却见数名内侍立在那边,两边相见,他们忙行礼。

“六皇子正在渐台上与鲤城侯习剑。”他们道。

六皇子?徽妍讶然,望过去,果然,人影绰绰,隐有剑器碰击之声传来。

六皇子,徽妍知道,从前她在宫学时见过几次,后来发生的事也曾耳闻。至于鲤城侯,徽妍就更知道了……想到先前在弘农家中的事,徽妍不由地瞅瞅王恒,只见他也觑过来,目光中各是窘然。

“王子,居次。”徽妍堆起笑,对蒲那和从音说,“六皇子在此习剑,我等先去骑马,过些时候再上渐台,如何?”

蒲那和从音相觑一眼,望望渐台,似乎很想上去,可徽妍的话亦不敢违抗,脸上不禁有些犹豫之色。正在此时,一名内侍从台上下来,“诸位留步,六皇子至王子与居次驾临,令小臣来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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