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纱劫-第6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直至死亡。
“连续十二射!”
我沉着嗓音命令,无视周围人惊骇欲绝和惊恐的眼神都锁在
109、第一百零九卷 。。。
我身上。
士兵皆是一片哗然和震惊。他们谁也没有见识过这种武器。光是射出一箭,就能够响彻惊天动地的破坏性,若是连续十二射,对方岂不是被夷为平地。
那已经不是战争,而是屠杀。
“动作快!违军令者,杀无赦!”秦凌清亮的嗓音,却在这炮轰连天里,传入每个士兵的耳里。份量极重,沉甸甸地敲进他们的心里。
“轰轰轰……”
曹林吓得面无人色,转眼朝城墙的方向望去,脸上又是一栗。骑在马上,摇摇欲坠,简直快被那冲天的声响给震下马了。
只片刻工夫而已,那座坚固的城墙早已然破了一个大口,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人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阵阵惊叫声不绝于耳,满天硝灰尘雾中,城墙内的人拚命往里面逃。
嵇康,我倾尽我的一切来爱你。
哪怕生命。
要死,便一起死!
我们说好了的,生同衾,死同穴。
我要司马昭所有的兵马给你陪葬!我要司马昭为你陪葬!
“城墙内,瞄准军屯和兵器库,连射十发!”
我继续指挥着。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轰炮响,远远看去彷佛大地都在晃动。
我知道,连我四周的士兵都吓得心惊胆战,但是我此刻没有多余的心思可以分散。
无论是敌方我方,被着犹如天谴怒吼的炮轰声弄得阵脚皆乱。
秦凌却出乎我意料地镇定,他有条不紊地为军事方面生疏的我作着所有一切善后的准备。
我无暇顾及其他。
杀吧。
听着城对面的哀嚎嘶叫声,想象他们因惊恐而扭曲的脸孔。
空气中充满着浓浊的血腥味。
我感觉有热泪自眼眶落下,在我脸上疯狂蔓延。
可心里却升起一股快意。
你们各个争夺着权利,不把人当人看,随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即使他无罪。
常年战争兵荒马乱,草菅人命。
你们以为魏晋玄学为何会盛行?你们以为这个时期的名士们为何都道崇尚老、庄?
就是你们高举孝义之牌,肆意地滥杀、镇压无辜名士,激起仕人和百姓的愤恨,所以他们才不屑儒道!
就因为你的乱政天下,许多名士隐世不能,出仕不得!
然而即便是如此玄学下的名士,你也要杀绝禁绝了?!
就算天不灭你,就算我今日不这么做,你们也会自取灭亡!
没错,我疯了。确实疯了。
我无视疼得欲裂的头。依然残戾地想。
现在最好全军覆没!
最好天下大乱!
魏晋是中国历史最黑暗的时期,我不介意为这个黑暗的朝政揭开另一个乱世的序幕,只要在行刑之前,只要来得及!
命令弩手一射再射,让所谓的司马大军,让所谓固若金汤的城墙,在我的面前,溃不成军。
但
109、第一百零九卷 。。。
这一回,只一轮十二箭过,秦凌便蓦然喊停。
我杀红了眼,回过头怒视他:“做什么!”
秦凌哀伤地望着我的眼睛,轻柔道,“停手吧。他们已经举旗投降了!”
我眯着眼睛望去,果然,一面旗帜狼狈地挂在城墙顶上,而司马昭已经不见踪影,沉桀也是。
我一怔,更加震怒。欲趁胜追击。“这是诈降!”我一口断定,抬手欲指挥:“射……”
却在中途被拦下。
秦凌握紧我的手,“这不是诈降,他们已经溃败,惨败,几乎全军覆没,你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为什么不能!明天就是嵇康的行刑日。而司马昭还没死,只要他不死,嵇康就没有存活的机会!他必须死!他今日,必须死!”
我字字和血,语语含恨。绝望地怒视他,从他漆黑的黑瞳里,看到自己血红的双眸。
“秦凌,我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杀人!只要杀了他,我便了无遗憾了!不杀他,迎接我的,是无边无际的绝望……他,必须死!”
人的本性皆是自私的。
什么天下家国,什么宏浩历史。
我自己尚且要崩溃发狂,如何去顾及什么历史!
我不要绝望……那种茫然得没有一丝退路,没有一丝方向的感觉,便是我最为恐惧的。
我不要绝望,不要生离死别,我只要嵇康。
他在牢里,我见不到他。
我见不到他……
“影,马上停手,你会疯的。”他神情急切又心疼地望着我。“你在哭……”
“我没有哭!”
“你在哭,哭你今晚的疯狂,哭那死去的一条条人命!哭你所不能挽回和改变的结局!我要你罢手,是为了你日后的解脱。你明白吗!”
我本没有这么伤心。
但在战火轰鸣中,听着他温柔淡雅的声音,我顿觉得心脏酸楚得不能自己。
心中一个破口的洞,无限打开。
泪如雨下!——
一滴又一滴的泪珠,不停地滑落。让我拭抹不及。
“秦凌。我有罪……”我泣不成声地惨笑,“我造了深重的杀戮之孽!我杀了许多的人!但我不会后悔……”
他一直待在我的身侧,忍不住就着马靠过来,一手环住我的臂膀,“我知道你不后悔。不管换了多少次,你还是会这么做。因为你爱嵇康,想想嵇康。他还没死。你要想想他。”
嵇康……
就算身在牢狱,你仍然那么高洁,而我这个满手血腥的妻子,该有何颜面见你呢?
我的嵇康,我的嵇康……
漫天血雨。
刀光飞溅。
泪水滑过的面颊,痛得灼人心扉。
蓦地,一快手帕递到我的面前。
我仰首,是曹林苍老的面容出现在我模糊的视野里。
“别哭了。你已经到了极限,再撑下去
109、第一百零九卷 。。。
,你就该崩溃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们来吧。攻城已是囊中取物。秦凌,你送璺儿回去罢。”
我摇首,“就让我做到最后。这是我一手造成的。无论是地狱还是修罗场,我都要亲眼看到最后。”
没错……
身体不断地发出叫嚣的危机。
可是……
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挽救我的丈夫,我只有一夜的时间了。
刻不容缓。
我绝对不能倒下……
但是,天不从人愿。
一股浓烈似墨的黑暗,在下一刻吞噬了我的知觉。
我含着满心的恨和怨,陷入暗沉的深渊……
110
110、第一百一十卷 。。。
暗。
是无边无际的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惧。
我惊慌得想尖叫出声,喉咙却如火烧一般。
然后不住摇头。
慢慢感受从心底缓缓涌上的那绝望的疼痛。
嘴角带着一丝惨笑,微微动了动,张了几次口,终于凄厉地哭出声音:“嵇康——!”
蓦地,人中处被用力一点,我痛醒了不少。
满脸泪痕。
见自己被秦凌抱在怀里,不由得下意识挣扎。
“别动。”他蓦地低喝,声音压抑又惊险。“瞒过司马昭的耳目来到牢里,千万别在最后一个关头惊醒了他们。”
我惊诧。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昏睡多久,努力撑起沉重地眼皮打量四周。
他抱着我穿过阴暗的地牢走道。如此情形下,若是再坐轮椅只怕会坏事。“我父王如何了?”
我隐约记得一点点,上次来过……
“失败了!”他低声、狠狠地道。“别问为何!失败了便是失败了!现下不容我多做解释。等出去后再细细道来。”
“那父王呢!”
“……无碍。我们不损一兵一卒,但司马昭和沉桀却无影无踪。”
我这厢还未惊诧完,就猛然意识到,他正带着我,去见嵇康!
去见我想见而见不得的丈夫!
我记得……牢里有秦凌的暗哨。
没错……是他帮了我。又是他冒着天大的危险帮了我。
他可知,若是被发现,除了死罪一条别无他路。
闭上眼,我吞下所有即将溢出的泪水。
最后一个拐角,我就到了上次和吕安见面的那间牢房。
还未靠近,就听见吕安爽朗的大笑声。“叔夜!你吕二爷我最不服的便是你淡然的态度,不服不服!你我再辨一次!再输也就今晚了!索性说他个痛快!”
“说话莫要如此粗鲁。当心你那一向极为注重的才子风流形象毁于一旦。”嵇康温润如玉的嗓音淡淡笑斥。
这声音,之于我来说,就仿佛相隔了一整个世纪那般。
遥远,梦幻。
遥不可及的心酸和痛。
我激动异常,张了几次口,顿觉得困难异常,最后,只能化为颤抖的声音,颤抖地呼唤:“叔、叔夜……”
牢房内的声响顿时沉寂下来。
传来细微笔落地的声音。
栅栏被猛地一撞。
“影!”
无视秦凌惊诧的眼神。我挣扎着要落地,然而长期未走的双腿竟然使不出半点力气,着地的下一刻立即瘫软下来。
秦凌一把从背后扶住我,哀伤地道:“就这样说话吧。只有一个时辰。”
嵇康朝他颔首致意,然后视线便落到我身上。
专注的,宁静的,深情的,用他全部的心神望着我。
“你终究还是来了。”
我痴痴地望着他,望着他如雪般美丽的双鬓,百转柔肠的话语几度哽在喉
110、第一百一十卷 。。。
间,可是到开口的那一刻……万语千字都化为一句:“夫君,你瘦了。”
他闻道,微微一笑,双手伸过栅栏抚摸我的脸,擦拭掉满脸的泪水:“生平第一次吃牢饭,甚不习惯。”
我努力含笑,睁着晶亮的眼,娇柔地问他:“那么,回家,我做给你吃。我现在身体好很多了!刚刚还去做了件大事呢……”
他的眸光顿然转暗,唤:“影……”
“悦悦很认真在背你的文章,啊……记得养生论,她才背到中篇便苦哇哇地叫唤了。一边说着她的老爹爹是阴沉不爱说话的老头子呢……”
他失笑,低沉的,“我阴沉?”
“你不爱说话对不对。那就是阴沉。”我道。
“这是什么理?”
“真理。”
“歪理。”
“没听人说过一句话么?只要你讲不过,那就是真理。”
他浅笑,眸光柔和,即使温润如玉时也显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
冰冷的霜白从牢窗斜斜倾洒下来,正对着嵇康所站之位,他沐浴在点小的星辉中,高大的身影竟显得如此伶仃。
“延祖还好吗?”
我用力地摇头:“不好。真的不好!夜里哭着要爹爹……”
嵇康面上闪过一抹痛苦,“我自小丧父,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让他也面临这样的……”
我伸过栅栏,按住他的唇:“这是你的选择。”
黑眸加深,字字沉击:“处我极刑,无非扫平舆论,镇压唯我是瞻的名士们,我死,虽冤而无憾。一生,至死不屈于乱政之司马!”
“你之傲骨,我引以为豪。在你去时,定与君从。”
这时,嵇康却拧起浓眉,眉宇间闪着一股浓重的怒气。我一惊:“怎么了?”
“……”
他负手转身,“明日,你不能去刑场。”
我指尖紧紧攀住栅栏,“为什么!”
“为我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可我……”
“答应我!”
我不敢置信地流泪:“我们的誓约呢?说好生同衾,死同穴。为何你狠得下心留我一人?你如何能狠心?”
111
111、第一百一十一卷 。。。
嵇康背对着我,默然片刻:“就当……那个誓约从未存在过吧。若是我不在了,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失去爹,若连唯一的娘也失去……”
话语突然间断了。
我无从凝视他的表情。只能静静地感受他漫天压抑的哀伤。
沉痛,哀绝。
“我为绍,做了一篇《家诫》。这是为我无法伴至他成人之时而作。”嵇康淡淡地道:“当初取名为绍,是因希望他继承我之志与我之才,但现在唯独不愿的,便是不希望他继我之烈……”
“我知道。”我含泪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若他能遵照你作的《家诫》,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