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家的小娘子-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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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一听这话,又匆忙跑到山坳那边,却只看到一条寂静的山道沉默地通往遥远的山外。
这条山道上,没有一个人影。
梅子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沉了下来,狠狠地沉了下来,沉到她也不明白的黑暗说深渊里。
她曾对着这条山道说,不想看到离去人的背影,于是他说,不会让她看到离去的背影。
所以如今他走了,走得悄无声息,连个背影都不曾给她留下?
梅子默默地看着那条山道好久,直到一轮红日从山后面冉冉升去,她才失魂落魄地往家的方向走。
进了院子,驴子在踢腾着蹄子,一窝母鸡正叽叽咕咕叫着在院子里散步。梅子的目光从驴子到母鸡,又看向了角落里的灶台。
她忽然想起了刚过门的时候,成亲的第二天,她忐忑不安地扶着门框往外看,就看到那个男人正光着膀子在灶台旁劈柴。
依然是这么安静的早上,是不是再也不会有一个男人在那里劈柴了?
她有气无力地走进屋子,目光落到桌子上,那里有一个信函,上面写着:梅子亲启。
梅子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一边胡乱擦着眼泪,一边抓起那封信,颤抖着手打开。
这信,果然是萧荆山留给她的。
他可能是怕她识字不多看不明白,里面用词都极其简单。
“梅子,你曾说不喜于山坳之处望离人背影,今日我便趁你熟睡之时悄然离去。你也曾说,希望这一生就这么过下去,我心里也祈望能在这山水之间牵你之手,白头到老。我不喜将你交予他人,更不喜在你危难之际不得不假人之手。我想将你放在手心,亲自护你宠你,可是事与愿违,我不得不再次背井离乡,留你一人独守空房。”
“我这一去,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一年之后,若是你不愿再等,可去改嫁;三年之后,你则更无需等我,山里人家淳朴,如今村里人也与你十分融洽,想来你总是能找到一个愿意接纳你并护你一生的男子。”
“于我而言,绿水村是我落叶归根之处,无论山高水远,但凡我还一息尚存,我便会返回这里。若是我返家之时,万一之幸你还在家里等我,你便将柳枝挂在墙头,我看到便知了。如此,若是我归时未曾看到柳枝,便知你已改嫁,我便大可不必走进院门了。”
“炕头一旁有一红色木箱,里面放着你昔日的银钱袋子。我已在里面里面放了百十纹银,可供你日后生活所需。”
梅子看完这些,手中紧紧攥着那信纸,泪水噼里啪啦落下。
她啜泣着点头,在心里说,好,你既要我等,那我等便是了。
不要说一年,三年,就是十年,三十年,我也愿意等下去。
无论寒暑,无论柳叶繁茂还是只剩枯枝,我都会记得在墙头挂上柳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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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如今都知道萧荆山离开了,大家在街头端着饭碗吃饭的时候,也时不时地议论起这个事。大家都猜测,萧荆山应该是从军入伍去了,去帮着他们平定天下去了。
“荆山这人,真是好样的!只可惜了咱们梅子了,从成亲不到一年,就要独守空房等在家里了。”村里人提到这个事总是感慨和叹息,感慨萧荆山是真男儿,叹息梅子命苦。
于是因了这个,大家对梅子以及梅子娘家都是抱了同情的,再加上昔日大家都受过萧荆山的恩惠,于是平日有事没事,都会对梅子一家搭把手。农忙的时候,大家都是万事顾着他们一家的。和萧荆山关系尤其不错的几个,比如陈红雨和阎老幺,在农忙时分更是放下自家的活计去帮着梅子娘家。
要是这事放到以前,闲言碎语可不就是漫天飞了么,可是如今大家不但不会说三道四,反而会竖起拇指夸赞,所谓知恩图报,当初萧荆山帮了大家不少,如今这么做是应该的。
梅子娘虽然知道如今日子比起之前大为不同,至少吃喝不愁的,可是每每想起梅子,眼圈儿总是红的。想着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那个崭新的宅院里,便提议让她过来和自己一起住,这样也好有个照应。谁知道梅子偏偏不愿意,她说这是她和萧荆山的院子,她要留在这里,每天早上去摘一枝柳树挂在墙头,这样萧荆山回来的时候一看便知她还在,才不会误会了后就此离去。梅子娘听到这些,也没有办法,只能任凭她去了,心里挂念的时候也只能三不五时地过来梅子这边看看她。
梅子每日去寻一株柳枝挂在墙头,到了晚间,不见萧荆山回来,便随手插到墙角下。时日久了,慢慢地墙角下的柳枝有些竟然存活下来,扎根生长了。梅子见到这个,也只能苦笑一声,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如此夏去秋来,朱桃那才边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有身子了,明年开春就要生了。
梅子和梅子娘听了,都替朱桃欢喜,梅子娘想着朱桃有了身子过来不方便,更是要拎起包袱过去看女儿。
这一日,梅子牵出了自家驴子,让小弟阿秋牵着驴带着自家娘去看朱桃。站在山坳里看着母子两人离去的背影,看着小驴甩着欢快的尾巴,心里的苦涩自然再次泛上来,想当初自家也想要个孩子的,谁知道萧荆山就这么离开了,连个一男半女都不曾留下。
梅子白日的时候其实倒不寂寞,阿金红枣都时不时过来陪她说话。阿金甚至说,梅子有什么事就随便召唤陈红雨就行,但凡女人家干不了的事,都使唤他来便是,梅子心里感激,但也只是点头而已,倒不愿意这样麻烦别人的。
福哥当初为了救梅子,胸前留了疤痕的,夏日不敢光膀子,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不方便的。福哥偶尔也会过来,问她可有什么需要,来得倒是光明正大。梅子想起萧荆山临走留下的让她改嫁的话,心里难受。梅子不懂萧荆山怎么想,但她觉得萧荆山多少对自己和福哥的关系有些想法的,因为这个才会说出让她改嫁的话吧。于是梅子在心里竟然迁怒了福哥,根本不想看到他的,对他总有些爱答不理,有事也是躲着他的。
福哥却并不计较这个,但凡梅子有事,他还是会过来帮忙。奇怪的是,不但村里人对此没有说什么,甚至福哥的娘子老爹都没有什么异议的样子。
时间长了,梅子躲不过,也懒得再说,只能任凭他去了。
过了秋就是冬,这个冬日没有响马,也没有狼,当然更没有一个弯弓射箭的萧荆山。梅子久久不去集市,但村里人却去集市,村里人打听外面的消息,说是如今皇上真得和什么王爷打了起来,皇上那边死了很多人,但是王爷那边死得人更多,说是王爷可能不行了。
村里人一边感叹着这场乱子要过去了,一边又替那些有男人在外面打仗的人家担忧。梅子家的萧荆山是一个,陈红雨家的小弟是另一个,还有村里其他人家的两个小伙子,这几个人都在外面替那个皇上卖命呢,不知道皇上那边死的那些人里,有没有这几个?
梅子白日的时候听村民提起,还故作不在意,笑说着哪里有这么巧呢,他们几个一定福大命大不会死的,说不得明年这仗一停下来,他们就回来了。可是到了晚上,躺在偌大的炕上一个人翻来覆去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地想,要是他真不回来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萧荆山是说过让自己改嫁的话,可是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不到一年的夫妻,早已情根深种,就算有一个男人比萧荆山好上一百倍一万倍,梅子也还是记挂着自家的那个荆山。再说了,不说村里的男人,就是山下的,镇子上的,有哪一个能比得过他?
梅子想到这里,在心里叹息了声,对着那个冰冷的灶台说,你即使回不了,我也就在这里守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梅子出门寻夫。
45、小梅子要寻夫
转眼又到了过年的时候,梅子看着各家各户忙碌着准备年货,想起去年的年来。去年因为狼群的事,大家都没能安生过年,如今总算太平了,村民们像是要把积攒了两年的沉闷都一扫而空,好生过一个年。
梅子娘过来看梅子,一进屋眼泪就往下掉,直说你这里太冷清了,还是跟我回去吧。梅子却坚决不愿,说万一他回来看不到我怎么办呢?梅子娘无法,只能想着过年的时候给她送过来些饺子,好歹也沾点喜气。
到了年三十晚上,各家放起了鞭炮烟花,街上热闹得紧。梅子娘躲着街上鞭炮,用笼布捂着一碗饺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梅子家走。谁知道进了院子,却见屋里点着灯,纸糊的贴着个大红福字的窗户上映出几个女人的影子,大家正在里面说笑呢。
梅子娘进了屋,只见炕上是阿金和红枣陪着梅子说话呢,大家磕着瓜子儿,吃着腌枣儿,腿脚都窝在被窝里,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
阿金见梅子娘进屋,赶紧就要起身,笑着嚷道:“快上来暖暖脚,外面冷得很。”
梅子娘一边笑着打招呼,一边将尚带着余温的饺子放在桌上。红枣瞧了瞧那腕饺子,不禁打趣说:“到底是这做娘的疼闺女啊,大年三十的眼巴巴地送饺子来呢。”
梅子一边让自己娘上炕,一边笑说:“刚才阿金过来带了猪肉荠菜的饺子,我这边还蒸了枣糕、抄了腌肉,我们一起吃过了的。娘你赶紧上来做吧。”
梅子娘也便上了炕,看了看陪着自家闺女的这两位,感慨说:“多亏了有你们,不然梅子这边真凄冷。”
阿金和红枣见梅子娘眼圈儿又红起来,赶紧说笑着劝慰一番,随便又说起各家的闲话,总算把话题岔开了。
过了这个年,冬天也差不多就过去了,堪堪又是一个冬雪融化的时候了。梅子想着萧荆山当初说的少则一年便回,心里便有了期待,每日站在山坳处翘首远望。可是今天等啊明天等,等的柳枝儿发芽,等到喇叭花儿吹起来,依然没有萧荆山的踪迹。
梅子扳着手指头想,难道真要三年才能回吗?
正这么难受着,忽然传来消息,说是村里在外面打仗的几个小伙子回来了!
陈红雨的弟弟,叫陈红晓的也回来了,而且身上还带了封赏的,说是在军中干得不错,上面赏识,以后要留在行伍中了,这次回来只是探亲而已。
陈红晓,出去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土包子,如今回来大不一样了,高大了结实了,人也威风多了,说话的时候无端端就透着一股子干练。陈家的二老自然是高兴的抹眼泪,拉着陈红晓东看西看,直说我的儿啊,你总算是回来了。其他村民也好奇新鲜,都跑到陈家问陈红晓这事那事。
陈红晓说,他们出去,开始不太顺利,后来到了去年开春,忽然好起来了,叛军节节失利,兵败如山倒,如今已经退居一隅,马上就不行了。
村民们个个点头夸赞,高兴坏了,拍着大腿说看来天下又要太平了。可是高兴过后,忽然想起村头萧荆山家里眼巴巴等着男人的梅子,于是便小心地问:“在外面可曾见到你荆山大哥吗?”
陈红晓一愣:“怎么,荆山大哥也出去了?”
村民们都叹了口气,看这境况是没见过了,陈红晓这小子也不知道荆山的去向了,于是大家面面相觑,颇有些无奈。
梅子听到陈红晓回来的消息,收拾了下便过来了,本打算问问情况的,谁知道刚过来便听到这番话,顿时悲上心来,一句话没说转过身落寞地离开了。
都是去外面入伍,人家已经回来了,你现在又在哪里呢?
后来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大家体谅梅子,尽量不在梅子面前说起陈红晓回来的事,但平时梅子和阿金在一起说个话,阿金总难免提到自家那个出息了的小叔子啊。每当这时,梅子也只能强笑着说几句,到了无人的时候,一个人坐在炕头做针线,那针就不经意扎进了手指头里。她怔怔地看着冒出鲜红血滴的手指头,想着要是萧荆山在,他如今该是担心自己,赶紧给自己上药包扎了吧?
可是他不在了,他不在,就没人在乎了,于是她也懒得管,呆呆地看着那血液渗出,然后眼泪慢慢地落下来。
又过了些日子,梅子的妹妹朱桃回娘家来了。朱桃怀里抱着一个大胖小子,身后是一个憨厚的青年,青年手里牵着一头驴,那头驴和梅子家的倒有些像。
憨厚的青年见了梅子,腼腆地叫了声姐姐,梅子赶紧应了,招待着小夫妻往屋里坐。
朱桃比起未嫁的时候越发圆润了,人也白嫩了,像一个发起的面团。怀里的大胖小子闹个没停,一会大哭一会踹脚的,朱桃好生哄着,完全没有当姑娘时候的脾气了。
梅子娘见了,欣慰极了,说这孩子总算长大了,看着懂事了。
朱桃见了梅子,淡淡地点了点头,叫了声姐姐,也没多说话。梅子没在意她的态度,直接过去抱这个小外甥,小外甥重得很,梅子抱在怀里只觉得胳膊沉甸甸的。梅子伸出手指头逗小外甥,小外甥挣着大眼睛看梅子,大眼睛忽闪忽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