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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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元茂的另一房妾室冬姨娘,过去虽不显山不露水的,而今究竟成了什么模样,是否因为山中无老虎,而猴子充大王,也不得而知。
“咦。这里的插屏何时换成了这架?”走至穿堂,宋氏脚步微滞,看了看那架竹雕的高大插屏,皱了皱眉。
跟在后头的一婆子便忙道:“回太太的话,这是去岁六爷亲自让人给换的。”
谢姝宁记得。这里原先摆的并不是竹雕的插屏,而是一架紫檀木大理石的,是宋氏的嫁妆。因做工颇为精美罕有,所以才特地摆在了这做了道风景。
为何被换了?
她看看母亲的神色,遂道:“因何换了?”
婆子笑笑,“原先那架也不知怎地裂了道口子。又不慎划破了九小姐的手,六爷这才发了话叫人给换了。”
宋氏闻言,蹙着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抬脚继续往里走,一边问道:“九小姐近些日子可好?”
“九小姐一切都好,如今也跟着覃娘子学绣艺,人也聪慧了许多。六爷还特地请了位女先生来教授九小姐读书习字。”婆子低眉顺眼的。娓娓道来。
宋氏听了倒也高兴,“这倒是件好事。”
随后她又问起了长房的事来,听说谢三爷又高升了,不禁吃了一惊。
她们离开京都的这段日子,虽长也长,可真论起来,却也不过只是白驹过隙。极快的事。
谢二爷去世时,三爷才升了官,而今还不满两年,他竟然又挪了位置。
再往上,可不就得赶上当初的谢二爷了。
果真如同谢姝宁当初所想,没了谢二爷,留京的谢三爷在朝堂上也开始如鱼得水,步步高升,支撑起了谢家的门庭。
宋氏吃惊之余,想起了二夫人梁氏。
她有心想问一问,但看一眼身旁跟着的朱姓婆子,被谢元茂打发来接人的,却眼生得很,便没了兴趣,索性不提了。
一群人便默不作声地往正房大院而去。
因路途遥遥的才赶回来,一行都风尘仆仆的,倒不好直接就这么去拜见长房几位长者。
这会又已临近黄昏,春日的白昼依旧苦短,再过一会,天色就该黑了。
宋氏便想着,干脆先回房洗漱休息,待明日一早再去拜见长房老太爷夫妇。
一年多未见,就算是场面话,那也得有许多要聊。她们又误了除夕,实为不该,到时请罪也是免不了的。眼下累极了,没有应对的精力,宋氏也心疼谢姝宁的身子。
她甚至想着,直接便让谢姝宁回潇湘馆去休息。
但谢元茂得了消息,如今正在玉茗院里候着,谢姝宁不能不先去见过父亲。
宋氏暗自感慨着,若换了过去,谢元茂知道她们远归,定然在第一时间便来相迎。而今,却只是等着。
也罢,好在她过了段舒心日子,愈加不将谢元茂放在心上,这会也不恼。
“太太,这些个东西,怎么安置?”将将要走到正房的时候,朱婆子忽然问道。
谢姝宁跟宋氏都怔了怔。
宋氏更是直接道,“直接都送去玉茗院便是,等空闲了再安置。”
“这……那奴婢这就吩咐下去……”朱婆子迟疑着,眼中有嫌弃之色转瞬即逝,“你们几个,跟我走。”
宋氏讶然,连忙制止:“等等,这事用不着你。”
桂妈妈、图兰几个都在,哪里用得着假手于人。何况,这人算是什么东西?
“太太……六爷亲自提拔的奴婢,这些个日子,府里的琐事也都是奴婢管着的……”
“什么?”宋氏停下了脚步,难掩讶色,“你?”
朱婆子面有得色,道:“奴婢原先是冬姨娘身边的人,因救了九小姐有功,便被拨到了瑞香院里伺候。后来,六爷见奴婢做事尚算条理分明,便提拔了奴婢上来管事。”
言下之意,她岂不是成了谢家三房二门里的管家?
朱婆子话里话外,似还有许多旁的意思。但这会个个疲乏,宋氏一时间也没有心思细问,便冷了脸道:“六爷不通内宅琐事,提拔了你,想来是觉得你能干。但这些东西都是千里迢迢从塞外运回来的,你怕是连如何放置也不懂。”
“是奴婢僭越了。”朱婆子讪讪然地后退了一步。
宋氏笑了笑,“如今我才回来。你僭越些也无妨。”
如今无妨,过几日可就难说了,秋后算账,谁也跑不了。
朱婆子能混到眼下这位子,是何等的人精。一听便顿悟,当下低头不语,再不敢提一句旁的。
进了院子,台矶之上坐着说话的几个丫头一见她们入内,便慌慌张张地都站直身子迎了上来,口称:“方才六爷还念呢。太太跟小姐可算是回来了。”
说着话,已有人打起了帘子,往里头道:“太太跟八小姐到了。”
谢姝宁跟宋氏却没有立即进去。只在袅袅话音里对视了一眼。
玉茗院里的丫鬟婆子,竟也都陌生得很。
“福柔!”未及开口,房内出来一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谢元茂。
他容颜未改。依旧是过去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见了她们,眼角眉梢也都挂着浓浓笑意。
为着这笑意,宋氏也只能跟着笑。
谢姝宁在旁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父亲。”
“阿蛮长高了许多呀!”谢元茂扭头看她,拉着她在自己身旁比划了下身量,微微吃惊地道。
谢姝宁微笑。“可不该长高了。”
重逢时分,气氛倒显得不错。
可惜了谢翊还在书院,不能立即相见。
然而没等谢姝宁感慨个两句,谢元茂便说道:“倒忘了,敏敏还在里头呢。方才本想去迎你们的,结果谁知教那丫头画画,给忘了时候。”
刚一说完,便有个年方六七岁的女童梳着讨喜的丸子头,自里头走了出来,提着碧色的小裙子同她们一一见礼。
“母亲,八姐。”
她眼神清明,说话间口齿清晰,声音清脆。
宋氏便笑着应了,问道:“听说敏敏开始念书了?”
谢元茂颔首,眉宇间带着不加掩饰的欢喜,“念得不多,字倒写得不错。”顿了顿,他又加了句,“比之阿蛮也是不差的。”
谢姝宁闻言,不置可否。
一路走来,她心头像是笼了层砂纸,将眼前的这一切都笼了起来,模模糊糊的叫人分辨不清真相的脉络。
府里的变化,叫她陌生,也叫她警觉。
但此刻,并不是探究的最好时机。
她已经疲倦极了。
眼皮沉甸甸的,似要黏在一起。
宋氏瞧见了便要玉紫柳黄先送她回潇湘馆去,睡一觉起身了再说。
谢元茂是知道她受过伤的事的,见状就紧张地问:“过了这许久,阿蛮上回受的伤难道还未痊愈?”
“落下了病根。”宋氏听他问起这个,便想到了那封催促她们归京的信,心里头有些不悦。
谢元茂一愣,随即就忙让谢姝宁先回去歇着,“明日请鹿大夫进府来瞧一瞧,开些方子食疗也好。”
谢姝宁乖乖应了,回潇湘馆去。
然而,久别的潇湘馆,却同她记忆中的有些不同了。
守门的婆子昏昏欲睡地倚在门边上,直到玉紫不快地推了她一把,才惊醒过来,“谁?”
“瞎了你的狗眼,连小姐也不认得!”玉紫跺脚。
婆子定睛一看,果真是自家小姐,喜得手足无措,“哎哟我的天,果真是小姐回来了!”
声音惊动了里头的人,没等谢姝宁几人走多远,卓妈妈就带着人小跑着迎了来。
“怎么了这都是?”谢姝宁被迎进了房中,落座后接了卓妈妈亲手沏的温茶,疑惑起来。
卓妈妈“扑通”一声跪下,“奴婢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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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警告
谢姝宁捧着茶盏的手一顿,蹙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府里的人,几乎被换了一拨。”卓妈妈不敢抬头,说话间带着浓重的懊悔。
谢姝宁听得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回忆着入府后一路的所闻所见,不觉眼神凝重起来。她将茶盏置于唇边,轻啜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而后方轻声道:“妈妈起来说话吧。”
不论如何,潇湘馆里的人,倒还都是她熟知的。
卓妈妈的话应是夸大了几分的,若不然,以其在潇湘馆里的地位,怎能安然无恙留守潇湘馆?理应早早就被撤换了才是。谢姝宁不在,卓妈妈就成了潇湘馆里权力最大的那一个,正所谓擒贼先擒王,焉有不先动她的道理?
既然卓妈妈安在,事情就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然而谢姝宁心里想得透彻,卓妈妈却是始终不肯起身,只跪在她跟前,道:“奴婢辜负了小姐的嘱托,失职在前,如今没有脸面再站着同您说话。”
谢姝宁将茶盏往手边桌案上一搁,索性离了红木的雕花软椅亲自去扶她。
卓妈妈受宠若惊,要推辞,却见谢姝宁神色坚决,只得依了她的意思,从地上站了起来,羞愧不已。
“您同太太跟着舅老爷去了漠北后,府里的事倒也都如先前太太安置好的一样,有条不紊的。可好日子没过几日,就开始乱套了。您知道,玉茗院的江嬷嬷是跟着四少爷、五少爷一道去了江南的。这么一来,下头的有些人就开始不安分了。”卓妈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再见主子的激动心情,开始叙述,“好在六爷丁忧在家,虽不大懂却也知道管一管,并没有放任下头的人肆意妄为。”
谢姝宁听到这。点点头,“既如此,又是哪里出了事?”
卓妈妈踌躇着,道:“是冬姨娘。”
伴随着话音,窗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鸟鸣声。唧唧喳喳的,近在耳畔,颇闹。
谢姝宁便将已经冒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转而吩咐起了卓妈妈。“叫人去看一看,可是那鸟儿困在何处了。”
若不然,怎么会叫唤了半天,也不飞走。
可卓妈妈听了却没动,扭头往半开着的纱窗外看了看:“小姐,那是从瑞香院飞来的鸟。”
“瑞香院?”谢姝宁怔了怔,“是敏敏养的鸟?怎的没锁在笼子里?”
卓妈妈唉声叹气着解释道:“是六爷托长房七爷给买的鸟,极为聪慧。白日里都是放养的,待到太阳下山,这鸟就会自己飞回瑞香院去。到时再将笼子锁上。”
谢姝宁嗤笑了声:“她的鸟儿,飞到我的院子里算怎么一回事!你让人去将那鸟捉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玩意。”
“这……是不是不妥?”卓妈妈这一回去没有按照她的吩咐直接退下去,反倒低低问了句。
谢姝宁便察觉出不对劲来,“这鸟捉不得?”
“这鸟原是一对,一雄一雌。早前雄的那只有日飞到了冬姨娘的院子里。叫冬姨娘让人捉住,不慎弄死了。九小姐知道后很是伤心,大哭不止。六爷便责骂了冬姨娘一顿,夺了冬姨娘管家的资格。”
外头的鸟似乎叫唤得愈加嚣张了些,声音又尖又利。
“我们离家后,是冬姨娘在管家?”
卓妈妈闻言点头应是,道:“陈姨娘不得六爷欢心,至今也无甚改变,冬姨娘则不同。去岁没出那事之前,一个月里,六爷倒有泰半是时间,是歇在冬姨娘屋子里的。”
这话听起来就有些别扭了,谢姝宁到底还是谢元茂的女儿,不愿听这些。
不过冬姨娘年轻,容貌也美,当然更容易趁机上位。
这些都是毋庸置疑的。
于是她就道:“父亲只因冬姨娘不小心害死了敏敏的鸟,便夺了她管家的资格?”
卓妈妈应声:“正是。”
只因为这样一件事,就重新将好不容易出了头的冬姨娘给夺了权,谢姝宁在心中一琢磨,便觉得这事有着说不出的古怪。
难道在父亲心中,庶出的女儿,已有了这样的地位?
她不由想起了先前被父亲打发到垂花门来迎她们的朱婆子,就问了卓妈妈。
卓妈妈面带鄙夷,恨声道:“那婆子最是心肠歹毒!就是因了她,冬姨娘才会被打发到了庄子上,没几个月便病死了。”
“冬姨娘死了?”谢姝宁诧异了,“你细细将你知道的事都说一遍。”
伴随着话音,屋子外的鸟叫声却愈加响亮了,间隙还带着翅膀扑棱的声响,竟是已飞到了檐下,将半个碧蓝色的羽翼探入了室内。
谢姝宁心头一阵火起,怒极反笑,扬声唤“图兰”进来,不假思索地吩咐道:“去将那只该死的鸟捉了来!”
图兰眨眨眼,转瞬就下去捉鸟了。
没一会,便将鸟捉住用笼子给锁了起来,顺带着蒙上黑布,隔绝了光线。
那只鸟,果然便安静了下来。
潇湘馆里的一众丫鬟婆子看得瞠目结舌,私底下嘀嘀咕咕说起图兰来,说她看着木愣愣的,竟是好生厉害,身手这般敏捷。从此见了图兰,都免不得多一分敬重,如同过去见了月白一样。
不过旁人如何,图兰根本一点也不在意。
她将鸟笼挂在了荫庇处,便去禀了谢姝宁,随后去帮玉紫柳黄收拾起箱笼来。
屋子里卓妈妈却禁不住感慨,“这丫头,生得好高大!”
“力气也大。”耳畔没了吵闹的鸣叫声,谢姝宁的心情好了许多,重新正色问起冬姨娘的事来。
卓妈妈这才细细说了——
雄鸟死了后,冬姨娘被冷落,没多久就起了歹念要去加害谢姝敏。
可事情没有成功,叫朱婆子给报给了谢元茂。谢元茂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