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第2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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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两日,事情竟然就有了进展!
东城宝瓶胡同里的一家当铺,果真收到了一块玉牌。
如传言中的几乎一般无二,甚至于连角落里的那抹朱砂红。都一模一样。
掌柜的当即便亲自带着这块玉牌去了谢家三房,出面见他的是舒砚跟谢翊表兄弟二人。
玉牌被装在垫了柔软红缎的匣子里,由舒砚跟谢翊俩人一一看过。
谢翊颔首,“不会错,就是这块!”
掌柜的大喜。高高兴兴果真拿到了那百两金子的报酬,回了东城。
回到当铺,伙计们奇道:“掌柜的,这块玉牌,难不成便是先前那婆子拿来当的?”
那婆子身上穿戴虽力求简朴,但他们都是靠眼力见吃饭的人,哪里能看不出她身上穿的用的质地针脚皆佳,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妇人,应是大户人家里的下人才是。
所以那婆子拿来典当的东西,自然也就只能是主人家的。
然而是主子让她拿来典当的还是自个儿偷出来典当的,便无人知晓了。
当铺收到玉牌的那一日,谢家三房高价寻物的消息尚未传到东城,他们是事后才想到的。
掌柜的瞥他们几眼,摆摆手道:“去去,休要多管闲事!”
众人闹了个无趣,只得四散了去。
也不知是哪个将话给传了出去,当玉牌的婆子,一时间争相成了众人疑心的对象。
那玉牌是三房遇贼时丢失的,按理就算有人去当玉牌,也该是贼人才是,怎么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妇人?
这事不论怎么看,都显得不大对劲。
于是便有人想到了谢家长房身上去,似乎只是一夜间,坊间便传满了那婆子正是谢三夫人蒋氏身边的人。
模样衣着,皆说的头头是道。
京都一片哗然。
谢家长房大门紧闭,蒋氏更是连半步二门也不敢出。
她每听得一句流言,这头便更加疼上一分。
她的确派过人去当东西,可那当的是大老太爷库房里的古玩字画,何时派人去当过什么狗屁玉牌!
然而三人成虎,这流言也可杀人,谎话也好流言蜚语也罢,被那嘴皮子上下两片一碰说的多了,就会成真。
她忍不住气得要哭,一想自己终日过的艰难,而今长女殁了次女被关在庵堂里,丈夫竟也瘸了,只觉两眼发黑,恨不得吊死了事。
大老太太更甚,一日里十二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赌咒骂宋氏是个贱妇,不愿相信自己竟收拾不了她们。
可眼下这时候,哪怕三房地上掉坨鸟粪,指不定也能被人说成是长房下的毒……
何人敢轻举妄动。
大老太爷劝了几回。见她充耳未闻,不觉心疲,索性再不去管她。
他是好脸面的人,而今事情闹成了这样,谢家祖宗的脸都被丢光了,他在书房里躲了两日,竟也病了。
长房里一片凄风惨雨。
三房倒重归了安宁,鹿孔来告诉谢姝宁,谢元茂虽然瞎了一只眼,废了一只手。但歇了几日精神倒还不错。
谢姝宁便带着图兰跟小五往谢元茂那去。
小五说印公吩咐过,但凡她去见谢元茂,他都得贴身跟着。
谢姝宁犹自对上回小润子听从汪仁的话试探她的事耿耿于怀,听了小五这话也没什么好脸色,但仍让他跟着一块。
走至半途。图兰悄声问道:“小姐,去当了玉牌的人,真的是三夫人身边的妈妈吗?”
“……”谢姝宁无力扶额,“是卓妈妈去当的。”
图兰惊道:“啊——原来是这样!”
小五跟在最后头闻言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姝宁则瞥了她一眼,哭笑不得。
她连宋家祖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哪里会知道外祖母留没留下遗物。遗物中又是否有块玉牌在。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幌子。
长房胆敢往母亲身上泼一盆脏水,她便能十倍还他们,顺带着连证据也帮他们准备妥当。
大局在握,她的心静如止水。
长房几人却是原本就各自都有担心惶恐的事,再者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他们碰了两次灰,哪里还能镇定自若。结果自是阵脚大乱,只差内斗。
不多时。他们经过回廊,进了院子。
庭院里的腊梅疏疏开了三两枝。门口守着的人见他们过来,忙躬身行礼,替谢姝宁撩起了帘子。
谢姝宁信步走入,小五跟图兰也跟着进去,并不需回避。
谢元茂正在吃药,一只青花瓷碗,盛着酽酽的浓黑药汁。
听见响动,他霍地转头看了过来,见是她,突然一把将手中药碗给砸了过来,“哐当”一声,落了一地碎瓷,药汁四溅,有两滴落在了谢姝宁的鞋面上。
他声音喑哑,厉声喝道:“你娘呢?你娘那贱人在哪里?”
谢姝宁眉头一蹙,眼神如针,直直朝他看了过去。
许是不曾见过她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谢元茂完好的那只眼睛一眨,瑟缩了下。
“你娘是个贱人,你也是!”他微微别开脸,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来,“你索性杀了我算了,且看看老天爷会不会劈死你!”
谢姝宁越过地上的碎瓷,并不看他,只让图兰备纸研墨。
谢元茂咒骂不止,全无斯文人的模样。
“娘亲无意杀你。”谢姝宁低声道。
谢元茂一怔,旋即大笑,“那贱妇八成是对我旧情难了,舍不得了!”
谢姝宁听着这话,再看他的狰狞丑陋嘴脸,只觉胃中一阵翻涌。秀眉紧蹙,她断然道:“不必胡想。”她声音渐渐拔高,一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里头装着的却并不是信。
等到图兰研好了墨,她便将这纸在案上摊开,指着同谢元茂道:“签了和离书,从此娘亲同谢家便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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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赶上七点,囧~今天的二更~~明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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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裂帛
“和离?”谢元茂愣了一愣,旋即张狂大笑,“和的哪门子离!她也配!”
谢姝宁看着他,但见他出言无状,神色轻浮,心中不由得掠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怅然,混杂着说不清的嫌恶,几乎要将她彻底吞没。她微微屈指,将手下的和离书重重一叩,道:“莫忘了,当年父亲原是入赘的宋家,只后来娘亲一心为你,将一切抹去再不提及,手边自然也就没了旁的证据能说明这么些年来,你其实,仍旧还是宋家的赘婿。如今只说和离,已是顾及了谢家的颜面。”
谢元茂神色愈发张狂,那只瞎了的眼睛结了痂,因为狂笑而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笑声一滞,他亦拔高了音量嚷道:“我要休了那贱妇!和离,凭什么?”
“签了吧。”谢姝宁眉头紧蹙,不愿意同他多费口舌。前世她直到死,也只当他是生性凉薄,不顾她们,乃是因为三老太太跟陈氏蛊惑所致。可如今她才知道,他分明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天生的小人。
小五跟图兰便一前一后走上前来,小五一把扶起谢元茂,几乎是将人给拖到了桌案前。
图兰提笔蘸了墨硬塞进了谢元茂手中。
谢元茂极力挣扎,但他本就是文弱书生,如今更是半个残废,哪里能从个会武功的人手里挣脱出来。他叫喊着:“滚开!”
他一心想要将宋氏困在身边,能想法子好生折磨折磨她用以泄愤,不能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将她放离自己身旁。若不然,早在他知道自己被陈氏戴了绿帽子,又知自己原来早就被绝了育时,就能休书一封将宋氏休离。
但他从一开始,打的就不是这么个主意。
他一点也不想宋氏下堂,更不必说签下这纸和离书。
他被小五钳制着,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朝被摊在案上的和离书看去。
只看了一眼,他即便身处下风,仍是立即勃然大怒,厉声喊道:“什么?贱妇竟还妄想带走我谢家的儿女?她算什么!她不过只是个商贾人家出身。满身铜臭的无知妇人,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将谢家列祖列宗置于何地?”
和离书也就罢了,左不过只是一封放妻书。
然而此刻摆在案上的这纸和离书却有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上头明明白白地注明了,宋氏要带走一双儿女。
谢元茂深知自己这辈子都再没有机会诞下子嗣,因而流淌着他血脉的人,除了身在庵堂的谢姝敏之外,便只有谢翊跟谢姝宁兄妹。
谢姝宁暂且不提,迟早都是要出阁的。但谢翊,却是他唯一的儿子!
一旦没了谢翊,谢家三房的香火自然也就断了。
她这是故意写了用来羞辱他的!
谢元茂只觉脑中轰得一响,满腔怒气直上头顶,几乎要冒出火来。
他想也不想。扬手就要将手中蘸了墨的笔往和离书上胡乱涂抹。
小五轻轻一抬手,就钳住了他握笔的右手。
谢元茂挣扎不动,不由着了慌,口中叫骂不止:“小畜生,你反了天了!”骂着骂着,又禁不住换了和缓的语气说道,“阿蛮。你娘失心疯了,她说的话,如何能听……莫要如此……”
可众人看在眼中,像得了失心疯的那人,明明是他。
谢姝宁心中也不大痛快,别开眼不去看他。只道:“父亲还留着一只眼睛,如今你要签的这个名字,便是用来换你的眼睛的。”
听她说起眼睛,谢元茂情不自禁地噤了声。
刀尖刺破眼球的“噗嗤”声响,仿佛还在耳畔。那锥心的疼痛,亦还残留在眼窝里。
然而他一面害怕着,一面却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苦难,悲愤不已。
他抬头看向长女,却见她面色凝重,紧抿着的嘴角透露出一股强烈的坚决意味。他忽然间想通了,他心中一度以为女儿还只是那个梳着讨喜的圆圆小髻的小姑娘,却不防,她早已长大,浑身充斥着丁点不像他的冷厉气势。
他哑然,不再挣扎,道:“也罢,但你哥哥必须留下!”
眼皮一跳,谢姝宁侧目朝他看了过去,怅然道:“娘亲的嫁妆跟哥哥,只能留下一样,父亲如何选?”
谢元茂顿时面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
良久,他咬着牙重重甩开了小五的手,唰唰两笔在和离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姝宁终于彻底死心。
在他心中,最打紧的是他的官途,其次为谢家的脸面,最后却也照旧还未能轮到他们,他心中仅次于这两样的要紧之物,乃是钱财……
谢姝宁气急反笑,上前收了和离书。
谢元茂被小五拉开两步,近不得谢姝宁,他眉头紧拧,斥道:“银子呢?”
箱笼的钥匙,宅子铺子田地的契约,都该悉数交出来才是!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是谢姝宁嘴角一个寡淡的笑意。
她说:“今后怕是难以再同父亲相见,阿蛮敬父亲一杯茶,权当是父亲为女儿践行了。”
谢元茂心心念念想着黄白之物,听她这般说,便耐着性子道好,自挣脱了小五去椅上坐定,目光炯炯地等着。
妻子女儿都是靠不住的,当日那毁了他右眼跟一只手的人,他暗自揣测过多半是宋氏派来报复他的。因而他口中虽然极不情愿放宋氏离去,心中却明白,事到如今长房也不曾派人来救他,他只能靠自己了。
否则,假以时日,他必定一命呜呼。
所以他眼下,只求银子。
这世上,唯有金银钱财不会负心。
他焦急地等着谢姝宁来敬茶,用眼神无声地催促着她。
谢姝宁却只是慢条斯理地走至桌边,再慢条斯理地背对着他们沏了一盏茶,转过身来。
她端着茶朝谢元茂走近,躬身行礼,将手中茶盏双手奉上,道:“父亲请用。”
谢元茂一把接过,仰头就将一盏茶尽数喝了下去。随后将空空的茶盏一倾,急道:“东西呢?”
“我只是同父亲说了句玩笑话。”谢姝宁用极轻的声音,徐徐说道。
茶盏“哐当”一声坠了地。
谢元茂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怒火冲天。
然而一盏茶下去,不过须臾,他完好的那只眼睛中,眸光微闪,蓦地现出几丝闷浊的灰绿色,在他眼中流连辗转。
大脑似乎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空白。
谢元茂仍瞪着眼,却忘了,自己为何瞪眼……
他眼睁睁看着谢姝宁当着自己的面慢慢地跪了下去,俯身磕头。
发间玉簪似散发着莹润的光芒,随她俯首的动作而轻轻一颤。
谢元茂的眼神渐渐变得呆滞。
谢姝宁叩了三个响头。
这一生。今日这一回,乃是她最后一次拜他跪他。
母亲同他的孽缘,终于断在了今日,她跟哥哥,自然是义无反顾要跟着母亲一道走的。
她亦恨极了他。厌极了他。
然而他生她养她一场,她身上到底还流着他的血。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这都是终此一生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她可是恨他,却没办法将这与生俱来的血脉抹去。
今日一别,形同永别。
长裙流水般逶迤,她站起身来,转身大步离去。
不知何时从厚厚的云层后冒出头来的太阳高悬于头顶上。落下白薄的日光来。
谢姝宁广袖轻曳,腕间一抹绯红夺目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