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多绝色-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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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就少说两句。”那少年出声解围。
夏妤却叹了口气:“既然公子想看,在下却之不恭。”说话间,伸手就去摘面纱。吓死人,她可不负责!
闻言,几人都转过视线齐齐看着她的脸,夏妤心里一声冷笑,任由脸上的疤痕展露人前。
乍一看那半张可怕的脸,那个白面男子发出一声惊呼,然后捂着眼,满脸嫌恶:“恶心,真是恶心至极,带上,快带上。”
方脸的公子别开眼去,眉头也皱了起来。
只有那个俊俏的小公子,在一开始的震惊以及目瞪口呆之后,吞了吞口水,尽量使自己语气平静:“那个,我二哥没别的意思……”他神色尴尬,想道歉又有些开不了口。
几人心里,瞬间明白她求医的原因。
夏妤却已经神色如常地戴上了面纱,轻轻道了句:“没事。”每天她洗脸的时候都不敢看盆中的水,她真的理解他们的心情,只是和尚,为什么能面色如常,甚至对她比以前还要好呢?
气氛尴尬中,野味却烤熟了,那小公子分了她一些食物,夏妤默默地吃着。经过刚才的事情,接下来还算比较平和,那个领头男子还是少言少语,不愿多谈,那个白面男子却一直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着她,让夏妤不禁有些后悔,不该早早带上面纱,应该吓他个惨无人色,甚至食欲全无。
至于那个小公子,眼里一直有着歉意,还提出第二天主动送她下山。他仔细地望着她的眼睛,良久却说出一句:“若你脸上的伤能治好了,一定是个很漂亮的人!”
夏妤有些动容,只是,终究立场不同,他要找的人,已经被她杀了,迫不得已却无法避免。
第二日,那个小公子果真守诺,天一亮,就把她背下了山,那两个人在原地等着。他把夏妤送到山脚,便回山找同伴去了。
这是一条宽大的官道,道路平整,上面布满了车辙马蹄印,夏妤抬头望着道路尽头,无意中往怀中一模,突然发现自那死人身上扯的玉佩不见了,想起昨天在靠近这几人时还在,很可能落在昨天歇息的地方,天黑,他们也许没有留意,但现在……
此时,那小少年才到半山腰上,就看见两个同伴自山上急忙地赶来,一看见他,那个方脸公子几步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急急问道:“昀奇,那人呢?”
叫昀奇的小公子一头雾水:“我把他送下山了,怎么了?”
那白面男子冷哼一声,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枚玉佩,送到小公子眼前:“我们方才在他坐的附近发现阿礼的玉佩,她可能见过阿礼,却只字不提,明显有鬼,说不定阿礼已经……”
那领头的男子突然闪过一丝杀意,看向昀奇:“昀奇跟我一道去追那人。”完了又转向白面男子:“流翼继续去山中找阿礼,阿礼是萧国世子,来我们流云堡做客,千万不能出事。”
闻言,昀奇和流翼也满脸凝重,一点头,三人立刻分头行动。
卷二;第五十六章 流落街头
夏妤望着空阔的道路尽头,一颗心久悬不下,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车辙之声,她眼睛一亮,伸长脖子往前张望。等到那马车慢慢驶进,她才拄着拐杖慢慢走到道路中央,把车拦了下来。
赶车的是个中年的瘦小男人,尖嘴猴腮,标准的市侩小人脸,见夏妤拦住她的去路,看她衣着普通,又是残废,瞬间拉长了脸:“大路朝天,公子拦我的车做什么?”
见他这副刻薄的嘴脸,夏妤心里也满是不屑,只是如今情况紧急,只得客气地说道:“在下腿脚不便,大叔可否行个方便,载我一程?”说话间,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递到那人面前。
车夫本想拒绝,看清了那白花花的银子,瞬间转变了脸色,飞快地接过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谄媚地说道:“好说,好说,只是我要去萧国省亲,只能把公子往萧国的地方带。”
夏妤的眸子泛起一丝波澜,抬眼看向那车夫:“那就去萧国吧!”小九的故乡呢!
……
君无陵与君昀奇赶到山脚大道的时候,夏妤早已经坐着马车走远了。
君昀奇望着来去空荡荡的官道,又看向一脸阴沉的君无陵,迟疑道:“大哥,他恐怕已经走远了,我看他也不像坏人,也许只是碰巧拾到了阿礼的玉佩……”
闻言,君无陵瞳孔微缩,冷哼一声:“小奇,你太天真了,阿礼的失踪一定和那人脱不了关系,只是,共处一夜,居然让他给跑了!”
山林的上空突然燃爆一只烟雾炮,两人闻声一看,脸色都凝重起来。
“大哥,那是二哥的信号,他是不是已经找到——”
话未说完,君无陵已经朝着山上走去,君昀奇叹口气,赶紧跟了上去。等两人按着信号找到这处山林间简陋的小茅屋,看到院中狼藉血腥的景象,都是一副骇然之色。
地上躺着一具凉透的尸体,身上血迹斑斑,浑身僵硬,脸色青灰,双眼瞪得大大的,眼里似还有着死前的不甘和愤恨……
君流翼呆站在一旁,面无血色,眼里全是哀痛愤怒:“我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周围没人,凶手估计已经跑了!”
君昀奇有些吓傻了,昨天还活生生的,更何况这位世子从来到流云堡就备受礼遇,此时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死状还如此凄惨,毕竟涉世未深,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说话也结结巴巴:“大,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君无陵望着地上萧礼凉透的尸体,双眉紧皱,一张严肃的脸孔显得异常阴霾:“事到如今,只有尽快给萧国信王府送信,说明原因,全力追缉凶手,说不定王爷不会怪罪流云堡。”
君昀奇有些诧异:“凶手?是指昨天那个人吗?可是,他有可能是无辜的!”
君无陵突然转头看向君昀奇,眼里充满压迫:“难道流云堡就不无辜了?只要能转移王爷对流云堡的责难才是上策,别的都不用管!”
君昀奇动了动唇,望向君流翼,见对方朝他微微点头,眼神却不可置否,他叹了口气,眼神却有些失落。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希望自己的大哥把所有的罪都归结到那个人身上,也许是那双眼睛吧!让他亲不自禁地选择相信……
接着,君无陵和君流翼回流云堡找帮手,留下君昀奇看守现场。君昀奇在院子里东瞧瞧,西看看,最终在院子门口停了下来,好奇地用手指摩挲着那形状简单,却画法奇妙的小星星。
……
虽然夏妤一路上省吃俭用,但去萧国的路途实在遥远,终于在抵达萧国边境的宣城时用尽盘缠。
她知道那个马车夫是个见钱眼开的势利眼,但没想到他做的那么绝,他们夜宿宣城的一家低等客栈,当她第二日起来撑着三角拐杖去找那辆旧马车时,好心的店小二告诉他,车夫早已经在天微亮时就匆忙驾车离开了。
前一天晚上,她只要了两个馒头一碗白粥作晚饭,想那时,车夫已经知道她身上没什么油水可捞,又怕她的残障身体拖累他,所以趁她熟睡悄悄走了。夏妤心中瞬时酸涩,却也无可奈何。这一晚,她没钱再住客栈,只找到一处背风的角落,缩作一团,几乎睁着眼睛到天明……
花光了身上最后一枚铜板,此时的她已经相当狼狈了,身上沾了泥灰,头发乱蓬,靠着一块向阳的破败墙面,心颓气丧地坐着,一贯晶亮的眼里也蒙上了一层对前途迷茫的暗灰……
在作了几次尝试失败之后,她终于放弃干活赚钱的想法,见她是个残废,脸上的疤痕又这样恐怖,哪怕是打杂,只求温饱,人家也嫌她晦气。
尤其是看见城门口那张特殊的通缉令之后,她更加不敢展露于人前。虽然那张简笔画像十分可笑,但脸上的疤痕和的断腿却犀利地戳中了她的弱点。
那伙人,终究还是发现了!没想到她杀得竟然是个世子,而且还与小九沾亲带故,但皇室之中最薄的就是亲情,小九估计都不认识这个表兄,她也没啥好愧疚。
好在宣城地处萧国边境,天高皇帝远,因着道路通达,商贸繁华,百姓大多乐于贸易,对官家之事较为淡薄,县官也比较懒散。几日时间,那张通缉令被风雨一蚀,没过多久,人们几乎忘了这茬,只要她低调一点,还算安全。只是,如今这副破败的身子又能干什么呢?
“唉!”一声长叹自她嘴里溢出,她抱紧双膝,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突然,一声脆响在她面前响起,她抬起半个脑袋,只见一枚铜钱立着身子打了几个转后停在了她的脚下。猛地抬头,只见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随手舍钱的人却已经没了踪影。夏妤凝视着那枚铜钱,良久,缓缓拾起来,嘴角却绽开一丝浅笑。
她这副样子,不正是做乞儿的最好资本?虽然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虽然这看人眼色,朝不保夕的嗟来之食吃的很是憋屈,甚至毫无尊严,但至少,她能活下来。
……
从此,宣城的闹市街头便多了一个乞丐,没人清楚他到底是男是女,因为他总是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拖着残断的双腿在初冬的冷阳里规矩又谦卑地向往来的行人求施舍。
他的脸总是蒙满了灰尘,但那双眼却漂亮得出奇,每当接到施舍,哪怕一个铜板,她都会说几句讨喜的吉利话,往来的行人为了讨个吉利舒心,也愿意多扔几个铜板,他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比一般的乞丐机灵多了,总能多得几个小钱。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雪也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下的更大,更寒。每年冬天,宣城都会冻死很多乞丐,没有御寒物品,寒冷就是他们的灭顶之灾。
夏妤也不例外,直到这年的第一场雪之前,她的日子在乞丐堆里还算过的比较充裕的,吃不上大餐,有馒头也饿不死,存够了一个冬天的馒头钱,却买不起一件御寒的棉衣,身上是层层叠叠的碎布,但一天冷过一天,她没把握能熬过这个冬天。
她尽可能在城中显眼的角落做上星星记号,她一直在等,希望和尚能在她冻死之前找到她,只可惜一直没能等到。
大年三十的这天晚上,天上飘着鹅毛大雪,街上人影稀疏,不时有爆竹声响起,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门墙之内,欢快热闹,一切,却与她无关……
没有的月亮的夜晚,一屋一瓦,被漫天漫地的莹白照的异常清晰。
夏妤昏躺在街旁,身上落满了白雪,双腿没了知觉,双手似乎也不属于自己了,冰冷到麻木,除了一颗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她觉得自己快被冰雪冻化了。
爆竹声慢慢歇止,万家灯火也渐渐恢复了夜的寂静,街上没了行人,清冷的长街又变为雪的天地,雪下的又大又急,地上凌乱的脚印很快被新落的雪花填平,一眼望去,如一块暗银色的漂亮长地毯。地毯的一处,有一块人形的突起,除了显露在雪里的几缕黑色发丝,全身几乎都被雪掩埋了。
她一动不动,似乎冻睡了,睡沉了,静静的,仿佛化作了冰天雪地的一部分。
此时,长街的尽头,突然响起一串清脆的铃声,很轻,好听又特别,在无月寂静的雪夜,显得异常清晰。清脆的铃声越来越近,夏妤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吃力地抬起头,意识不太楚清,视线也有些模糊。
一片白雪之中,一个颀长的身影缓步而来,暗红的衣,白底缀青绿花纹的油纸伞,漆黑的长发垂散而下,无拘无束,似黑绢一样流畅顺滑,大半张脸藏在伞下看不真切,露出的下巴一角却精致得引人遐思,肌肤莹白如上好的羊脂,衬得那暗夜的雪也逊了三分,腰间别着一串做工精巧的银色铃铛,随着他走路的步子,发出一串串悦耳动听的声响,一声声,脆响响,直敲心湖,震颤灵魂。
夏妤望着那人慢慢走近的身影,视线变得更加模糊,心一酸,流出的眼泪淌在脸上,眨眼成了冰霜。
“妖精……”她费力地抬起手臂,对着那抹绝丽的红色身影缓缓地伸出手去……原来我是这样的想你,居然在死前出现了幻觉,如果能看见小白和师父就好了,只是,她真的很困很困了……
虚弱地呼唤淹没在雪夜的风里,她的手无力地垂下,手上似乎抓到了那抹绝丽的红,闭着眼,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眼角凝成冰珠的眼泪却有一种让人心碎的脆弱。
红衣之人在小雪堆前,停了下来。伞柄微转,露出一张绝色的脸孔,完美得无可挑剔,他的唇,即使是世间最好的胭脂也调不出来那样美丽的色泽,他的眼,明明平静无澜,甚至隐隐透着一股难言的哀伤,却比勾人的鬼魅还要摄人魂魄。
此时,他握住伞柄的手指微微一顿,垂眸望着被死死抓住的衣襟一角,起唇,无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