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身如玉-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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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里无声。
她也不说话。
那个人肯定没有放弃电话。他们在无声的话筒两头僵持着,谁也不肯首先打破僵局和空寞。肖白能听出话筒那边丝丝缕缕传过来的粗重的喘息声,她还能听出自己紧张的心跳声……她发誓要像对待那只老鼠一样静观其变,不露声色,以静制动。
“我知道你在猜测我是谁。我,我不想对你怎么样,我只是想让你告诉我佳楠哪儿去了!我打电话是想要回我的东西,我,我把佳楠的照片丢到你那儿了吧?”是那个沙哑嗓的男人的声音。肖白不知他是在醉酒状态还是在恶梦醒来的状态给她打来这个电话的,电话里的声音不似先前那么生硬和恶狠,话音里停留着一丝吞吐一丝犹疑还有一丝沮丧。当那个男人一说“把佳楠的照片丢到你那儿了吧”,肖白立即就想到了落在门庭地上的那张裸体画片。原来那不是一张画片而是那个叫佳楠的神秘前房客的照片!那神秘自她住进这屋子就一直折磨着她刺激着她让她每时每刻都不得安宁充满恐慌倍受煎熬。她必须得揭开那神秘才能结束这煎熬。她下定决心,沉住气跟对方说:“是的,我在门厅捡到了一张画片,我以为是一张画片呢,她长得真美!真的像画上的人。你说她叫佳楠?是在我之前住的那个女孩吧?”肖白尽量把话说得温和亲切,可是因为紧张,那话音里仍不免夹杂着颤音。
或许是男人对肖白的态度感到了意外,他本打算承受电话这头狗血喷头式的怒骂和喝斥,如今,他面对了他根本没预料到的情势,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回说。所以,电话里有那么一刻很微妙的沉默。
《守身如玉》第七章(4)
“是的,你说的对,她很美,像画上的一样。可是她不见了,是突然不见了,就在你住进去之前……她没有打过电话吗?她没有留下什么话转告我的吗?或是她在那屋子里没留个字条什么的?我,我,我他妈的放心不下她啊……”肖白听见了电话那头男人的哽咽声,抽抽断断的。透着男人的绝望和无奈,它们似远又近地牵扯着肖白。
“你,你不是想要回那张画……噢,不,是那张照片吗?我把她还给你。你看……”肖白嗫嚅着不知话一出口会带给她什么样的结果。或许是恶果,无以为挽的那种恶果?肖白实在不可预知。而她已经勇敢地迈出了一步,她不想半途而废。
“你?你不是想害我吧?等我去了,你好叫警察把我抓了?”男人的话语之中明显露出对肖白的怀疑和不信任甚至有些敌意。
“你又不是坏人,干吗怕警察呢?再说,我跟你无仇无怨的,我干吗要害你呢,对吧?你看要不这样,你定时间地点,我给你送去?这样总归你就放心了吧?”不知是有怎样的一股力量牵引着她,她竟然脱口就说人家不是坏人。何以见得那人不是坏人呢?他扼着她的脖子说“别出声,出声我就掐死你!”这不都是坏人才干的事说的话吗。这道理她在内心都明白。她只是怕会失去了解事实真相的机会。她是在用语言麻痹对方。再坏的人也愿意说自己是好人。她要想抓住这机会,她就必须得学会顺着那人的心意说。
“这样吧,你等我的电话吧!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男人挂断了电话。肖白想男人一定有些犹疑,但也说明有些动摇。他什么时候打电话过来呢?她真的会去赴他的约会吗?她有那个胆量吗?见了面会发生什么?她把灯闭了,眼前挥不去赶不走的都是叫林佳楠的那个女子的裸体画面。那个女子的眼睛后面像是深藏着莫测高深的水域,所有的爱恨情仇全在那莫测里深掩着,它们像河床底部搅在一起的泥沙和石头,水性再好的人无法深潜其中,更难辨那泥沙和石头的本源和来历……肖白就像一个被催眠了的人,也不知什么时候,竟在美丽女子的裸体飘来飘去之中迷迷糊糊睡着了。在梦里,肖白极力想挣脱某种思维障碍,那是将梦阻隔了的障碍,有什么记忆跟这个鲜活的裸体死死地分隔在梦的两端……
午夜,在睡眠的意识之中,她好像又听见了楼上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阳台木门嘎吱吱的响声……许是困倦极了,她搞不清楚那声音是来自梦里还是现实中……
午夜,肖白被一阵女人的尖厉的嚎叫惊醒。女人的嚎叫森然恐怖令人毛骨悚然,猜不透女人是在被虐还是自虐状态中,因为只有女人一个人的声音在暗夜里血刃一般划来划去。除此,夜宁静极了,各家各户没有任何动静,也许都像肖白一样睁着眼睛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随后,肖白听见楼上的防盗门稀哩哗啦响过一阵之后,女人发出最后一串嚎叫像是被硫酸溶掉了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溶在夜幕里……
那真的像一场梦境。
清晨,警笛的尖厉的叫声再次把肖白从梦中揪起来,由远而近,那车声人声近近地就停在楼后窗跟儿前。一种不祥的预感血液一般密布全身……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肖白披衣打开阳台的门,她伸头往楼下看的时候,就发现出事的地点果然是自己所在楼房的正下方,楼下的树木和花丛里躺着一具男性躯体。警察将现场围上了,四周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肖白四下里看时,发现每个阳台上都伸着好奇的脑袋。她在四下里打量的时候,总觉得离她不远处有一双隐在暗处的眼睛正盯着她看。其实那个早上她并没有看见那双目光,那仅是出于女人直觉里的感应。她心生寒噤地正欲缩身退回到屋中,就听见一串哭天抢地的哭声,那凄凄厉厉的声音揪心揪肺的,仿佛把刚刚亮起来的天幕撕得忽明忽暗起来。肖白复又转回身伸长了脖子往下看,这一回她震惊的可不是那哭声,而是被警察拦着的、哭得昏天昏地的那个老妇人。肖白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老妇人,竟然是她租住的这间房子的房东陈老太太?!
肖白一时无法弄明白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思维的时候,就觉得大脑好像一处又一处地出现断路,哪儿跟哪儿都接不上。睡梦里尖声嚎叫着消溶进夜里的女人;如今躺在楼下树木和花丛间的男尸;还有这个只露了一次面再无踪影的房东陈老太太;看她哭得那份撕心裂肺,一定是失去了至亲的人才会陷进如此的悲痛里。那么,他们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呢?她的女婿?她的儿子?对了,这一栋楼,就只有这上下紧挨着的两套房子的阳台没有封。是偶然的没封还是有某种隐情?那么自住进这房子以来她听见的来自楼上的夜半的脚步声是谁发出来的呢?是那个尖声嚎叫的女人还是已成尸体的男人?那么,这个阳台上曾经铺了一地的碎纸屑和那窗玻璃上莫明失落了的腻子是否与楼上的人有关呢?房东老太太一定是知情的了?她知情不报。为什么要知情不报呢?有关隐私还是有关……?肖白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大脑了,大脑像一匹失控的马车在记忆的跑道上胡乱地狂奔着。肖白想刹都刹不住。这时她好像又看到了她入住这间房子之初,电梯人说了一半的话,地上和沙发上的大片大片喷溅血迹……,沙哑嗓男人的一而再而的骚扰,一个叫林佳楠的前房客的神秘失踪,还有被沙哑嗓男人失落到门厅的那张裸体照片以及潜进这屋中的举刀相胁的贼:他们和她们,都有怎样的牵连和勾扯啊?
《守身如玉》第七章(5)
时间过去不知有多久了,反正她再次关注引她浮想的那个楼下现场时,楼下的那一层一层的人,顷刻间“哗”地一下子,水一样地四散了。她曾经看到过这种不留痕迹的四散啊!
只不过这是在清晨,那次是在夜晚。
她清楚地记得啊,那个夜晚,她被动地被旋进涡流的中心,她在那个中心看到了被碎无头女尸的躯干和躯干左|乳上方的那颗醒她眼目的红痣……
所有的水流都有他们的归处,而她没有。她感觉自己像被那人流甩出的水滴,独自晾在干旱处,被任意蒸发或是自行消亡,这似乎就是命运给她的唯一安排。她能认命吗?命运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它藏在一个人生命线的暗处,像筑路工人向前方铺设道路,它们是道路不可预知的障碍,而那道路是我们心中既定的,或许它平坦地通向未来,或许它因无法逾越的明处或暗处的障碍而不得不绕经它处,它处也是命运的一种吧?坦然地接受命运给你的事实并不是对命运的妥协,我们会借命运经由我们的弯道加以革新和改造,使它最终抵达我们既定的那条路。也就是说命运的手可以毁弃我们生命中的一段,它能毁掉我们人生所有的段落吗?就连那毁掉的不也一样可以像磁盘格式化一样修复可以被修复的,修复之后仍然不影响一个磁盘的完整吗?是的,她要耐心地对付坏磁道,她不能被坏磁道拌住手脚,她要明晰自己的人生目标,那目标就是她从今要一直往前行走的道路……
她最大程度保持了自己这滴被抛出了人流的水滴的成份,她庆幸自己没有等到把自己空耗干了的时候才开始醒悟,到那时不什么都来不及了吗?她想起了她的工作,她的那篇一气哈成的石狮大战的文稿,她又兴奋了,写作令她如此兴奋,令她到达忘我的境界,她应是为写作而生的。干吗不写作呢?那么一切的生活遭际不都是为写作这件事所做的铺垫吗?什么叫铺垫?不就是把凸凹不平的生活收拾平整了吗!没有没用的人生经历和生活。这一切的一切纷乱如麻的生活都会为她所用的,别以为上帝会把如此糟乱的生活安排给任何人。上帝是在考验她,看她是不是能充满智慧和耐心把生活的糟乱理得一清二楚,理清了,那糟乱必定是她一生的财富。肖白想到这里就又高兴了,腿脚又听大脑的使唤了,她怀揣着积极而又健康的心态收拾打扮自己然后拿上她写好的稿子准备去单位。可是她拧开门的时候正看见房东陈老太太被院子里的小裁缝和一个有些面熟的女人搀扶着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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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身如玉》第八章(1)
肖白有那么一刻的愣怔和不知所措。房东老太太就像是从墓室里走出来的,脸上带着僵死的表情。
小裁缝抢前一步走近肖白,低声说:“她的儿子凌晨从楼上……嗯,肯定你已经知道了啊,那个时间是警方推断的。她的儿媳现又不知去向。警方的意思让她待在这边,有什么事好找她联系方便,她一个人在北三环那边,再没有亲人了。一个人,再出点意外不更麻烦吗?本来我们是想让她留在我们那里,可我们那儿太狭小了,她提出到你这儿先歇会儿,如果你不介意……”肖白虽然猜到了老太太跟死者的关系,但经小裁缝一证实,她还是有一些恍忽和意外的感觉。那个房东老太太无论出于什么用心让她租住进来,也无论老太太向她隐瞒了什么,于老太太来讲,大灾大难当前,她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这儿本来就是人家的家呢。
“噢,我怎么会介意呢。我愿能帮点什么。太不幸了!真想不到。别说那么多见外的话,这儿本来就是陈姨的家啊,快进来吧!”肖白就很真诚地迎上去,搀扶着老太太走进屋,且把老太太安置进沙发里。跟着小裁缝进来的女人看着肖白手里的包又看看小裁缝,很善解人意地低声对肖白说:“你是不是正要上班呀?班上一定有事吧?这样吧,如果你放心的话,你先去上班,别影响工作。反正我没事的,我留下来陪陈姨,再帮你收拾一下家,我可是做钟点工的,收拾家我可是很在行的!”女人柔弱而善良,话说得也真诚,只是肖白听她自己说自己是做钟点工的就想起那一晚她请的可不是这一个。肖白就有些诧异地看着小裁缝说:“她是您的……?那么,那一次那个……”肖白一时不知如何表达清楚。小裁缝起初没明白肖白话的意思。可他在刹那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略带谦意地解释说:“噢,她是我老婆。那次她回来的晚又赶上身体不舒服,她姐正好在我们那儿,她姐说她感觉跟你挺有缘的,还说你在为什么事而正感恐惧,要陪你待一会,你一定是把她姐姐误认为……她姐那人,一定没跟你解释吧!”
肖白这才恍然明白,她心想怨不得她一见这女人就觉得有点面熟呢,原是姐俩呀。她很感激很亲和地看着女人说:“本来我应该留下来的,只是我出差刚回来,得去单位报个到,且还有一篇稿子得赶快处理一下,处理完我就赶回来。”她又对房东老太太说:“陈姨,您要是累就躺床上休息一下,我办完事就回来陪您。”肖白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该说怎样的安慰话,她只觉得说深了不是,说浅了更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呀,为什么这种事偏偏